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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花灯集市·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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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知梨回过神,将铜钱放在地上,不解道:“老伯伯,你既然不想给我铜钱,为什么要一直往我面前送?”

小叫花们窃窃私语道:“她是傻子吧?要钱给钱都分不清楚。”

“欺负傻子没意思,走了。”

小叫花们捡起铜钱,簇拥着老叫花离开。

“你怎么了?”南知梨抱起狸花猫,见它的后腿软趴趴地耷拉下来,担心地道,“我们去找人治伤,别害怕。”

狸花猫被她抱住,黑色圆眼中闪过困惑。

秘境只是屏蔽了关于修士的记忆,增加了一段粗糙的设定而已。可根据南知梨的种种行为来看,她缺少了很多必要的常识,究竟是什么人才会这样?

循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药味,南知梨来到一座雕梁画栋的楼阁前。

楼上高悬着牌匾,上书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春风楼”。

数百条绸带系于高台栏杆,正好垂在牌匾上方。半截染成血红色,半截保留着原来鲜丽的色彩,被寒风吹动时,依稀可见昔日盛况。

纹饰华丽的大门虚掩着,楼前数不清的药渣几乎堆成山,几只乌鸦正低头啄食混在渣滓中泡胀的枸杞粒,见南知梨过来也不跑,只是用死气沉沉的黑豆眼紧盯着她。

身材臃肿的老鸨骂骂咧咧撞开门,随手将半罐药汁药渣混合物泼在地上,看到南知梨,眉毛一挑:“哟,还有不怕死的敢来呢?”

南知梨瞧瞧老鸨手里提着的沉重药罐,又瞧瞧地上的药汁,道:“好浪费。”

“休要多嘴。春风楼近日不收新姑娘,你从哪来回哪去吧。”老鸨不耐地道。

南知梨眸光清澈,道:“我的猫后腿断了,需要伤药。”

老鸨的粗眉拧成两条毛虫,嗤道:“春风楼又不是药铺,回家问你爹娘要些银子,上妙医堂去买药才是正经!”

“家里没地方留我,也不会给我银子。”

老鸨恶声恶气道:“有苦衷去寺庙对佛祖说!川泽城如今不太平,春风楼已闭门谢客。即便我发善心收你进楼,也没有恩客的银子可赚。”

她肥胖的手一指地上:“你可知道此处药渣从何而来?”

“有人病了。”南知梨道。

老鸨咧开嘴角,略显狰狞地道:“病,都说是病,可天底下哪有将人变成鬼的病?”

南知梨歪了歪头,并未被她的表情吓住:“真的?”

“你可听说过某家公子?那日他在春风楼好端端喝着酒,突然脖子痒,用指甲活生生把喉咙扣穿,拦都拦不住。他家里只有这根独苗,听闻此事当即发疯,杀了二十一个姑娘陪葬!血还染在绸带上,你说真不真?”老鸨荷荷笑道。

南知梨仰头望着被风吹得凌空飞舞的绸带。

老鸨恨声道:

“我当时带着姑娘四处躲藏,未曾亲眼看见。据杂役所言,尸首刚抬出楼便爆开,腹中半是黑水半是黑气。黑气从轿帘中钻出来,依稀可见某公子的身形,骇得小厮扔下轿子没命地逃。真活该!”

“自那日后,川泽城人人自危,生怕沾上脏物步了后尘。春风楼再无客人,姑娘们不是举止疯癫,便是整日闭门不出。我每日熬药,她们喝完就是不见好……”

南知梨疑惑地咬住指腹:一路走来,所见情形皆是平安和乐,行人面带笑容,街上热热闹闹,与老鸨描述的截然相反。

面对她提出的疑问,老鸨咒骂道:“近几日我才知晓,川泽城大半达官显贵死的死病的病,只剩城主大人还康健。黔首蚁民只晓得庆祝今年未曾收取赋税,哪管明朝忧愁!”

待发泄完情绪,见南知梨还未离开,她不禁纳闷道:“小丫头片子,你是不是智力有缺?别人见了春风楼恨不得躲到天边,你偏要往前凑,图什么?”

“既然杂役都跑了,那我来帮你熬药,你给我银钱治猫。”南知梨坚持道。

“你真是嫌命长啊!”

老鸨唾了一口:“我留在春风楼,因为它是我毕生的心血,死也要死在里边。你年纪轻轻,为了一只猫自寻死路?”

南知梨失望道:“真的不行吗?”

“春风楼确实缺丫鬟,给的银钱不会少,但……”

老鸨话未说完,南知梨便跑过来主动拿起药罐。

“多谢嬷嬷!”

“……”老鸨不知该作何表情,枉费她许多口水,南知梨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跨过门槛后,阳光被完全隔绝在外,明明只隔着一掌宽的距离,门内门外如同两个世界。

南知梨闻到寒冷的尘土气息,夹杂着潮湿的木头味,在晦暗的厅堂内每走一步,脚步声仿佛能踏出回音。

沉重的水汽压得人喘不过气,仿佛这栋建筑已经在轮回中湮灭许久,却因有人来访,用余烬强行重塑出腐朽的旧梦。

“妈妈!药呢?!我的药呢?!”

嘶哑痛苦的吼叫声自二楼响起,一名披头散发、瘦弱得过分的年轻女子冲出房门,漆黑大眼嵌在惨白的肌肤上,显得尤为幽邃空洞。

南知梨站在一楼厅堂天井中,头顶悬挂着无数精心描绘的宫灯,却只点燃了三盏,昏暗烛光映得女子像新死的女鬼。

“花蕊!”老鸨见她趴在二楼栏杆上欲坠未坠,慌张道,“你莫慌,药马上熬好!当心摔伤,摔伤就不美了……”

名叫花蕊的女子含泪道:“我这张脸还算得上美么?即便再登台,又有谁还认得我是花蕊仙子?”

老鸨心疼道:“你只是病瘦了,待病好之后定然恢复如初。”

她边说边在背后打手势,让南知梨提着药罐快走。

花蕊顺着她的动作看见南知梨,呼吸顿时变得急促,愤怒吼道:

“妈妈,你带新人回来了!你想让她代替我当花魁是不是?!”

老鸨拖着肥硕身躯跑上二楼,急道:“花蕊,蕊儿!你才是春风楼的花魁,她只是新来的丫鬟啊!”

“我不相信!”花蕊厉声喝道,“我有兰香荷香,何须再多一个丫鬟?兰香,你去教训教训她,教教她春风楼的规矩!”

南知梨看得分明,花蕊身旁并无人影,她是在和空气对话。

“你误会了,她是、是丽姝的丫鬟!”

“丽姝?!”花蕊憎恨地道,“丽姝凭什么要三个丫鬟?妈妈如此重视她?”

“丽姝要出嫁,我在给她置办嫁妆!以后她就不在春风楼里了!”老鸨冷汗涔涔地道。

南知梨听她们母女俩(暂且如此称呼)一问一答,茫然地揉着猫肚子。老鸨对待花蕊相当谨慎,但说她很爱这个女儿吧,又有些不像,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花蕊没说信或不信,阴沉着脸道,“荷香,你去叫丽姝过来见我。”

老鸨面上哀伤之色一闪而过,道:“……丽姝家乡有习俗,成亲之前不可见外人。”

花蕊愠怒道:“那便让新来的丫鬟去见丽姝,再告诉我情况总可以了吧?”

猝不及防被点名,南知梨只得放下药罐,在老鸨的示意下走上二楼。

花蕊挑剔地打量着她,道:“面黄肌瘦,无半点风情,当陪嫁也不够格。”

南知梨:“……”默默咽下这口气。

老鸨将她拉到一旁,轻声嘱咐道:“丽姝已经被人杀死,她的房间在二楼另一头,门上挂着粉色菡萏香囊。你进去以后假装与她说几句话,让花蕊听见,好安她的心。”

南知梨点点头,抱着猫朝着二楼尽头走去。

“猫也是嫁妆?”花蕊不悦道,“往日我想蓄猫,妈妈总是不应,对丽姝却不同。”

老鸨强行从南知梨怀里抱过猫,对花蕊道:“这以后便是你的猫。”

南知梨不乐意了,道:“那是我的!”说着要与花蕊争抢。

老鸨无奈,一锭银子塞进南知梨袖子里,低声道:“你且忍忍,花蕊记忆不好,待她忘却此事,我便将猫还你。”

南知梨勉强同意了。

狸花猫躺在花蕊冰冷的怀中,黑色瞳孔紧盯南知梨远去的背影。

她真的一点没发现春风楼的异常么?一点不害怕么?

“小猫……”

花蕊沙哑变调地自语着,低下头专注看着狸花猫,瞳孔如流动的浓墨,在眼白中不断改变形状,诡异非常。

狸花猫见此情景,警惕地弓起了背。

花蕊面带微笑,似乎完全没察觉到自己的变化,陶醉地将脸埋入猫毛中。

饶是狸花猫见多识广,此时也不禁生出一股寒意。

花蕊的脸在融化。

她的五官在凝脂般的脸庞上如鱼般游走,变幻出种种美丽容貌。

那些都是春风楼死去的姑娘,花蕊用自己永远记住了她们。

南知梨按照老鸨指示,来到挂着粉色香囊的房门外,抬手敲了三下,然后推门而入。

“丽姝姑娘,我是妈妈派来给你当陪嫁的丫鬟。”

南知梨尽量说得大声些,好叫花蕊相信。

房间内整洁而绮丽,粉色帷幔挂满四周,窗户半开着,却无一丝风。除了南知梨的说话声和呼吸声,再没有其他声音。

“作为姑娘的丫鬟,我自然要为姑娘分忧。”南知梨等了等,继续道。

“姑娘让我带话给好友?好,请说吧。”

片刻后,南知梨走出房间,无比自然地来到花蕊面前,道:“丽姝姑娘说,她一切都好,请你勿要挂念她。”

此话一出,老鸨的脸色霎时转为灰白,颤抖着嘴唇想要提醒南知梨:丽姝和花蕊并非好友,而是针锋相对的对头!花蕊怎么可能相信南知梨编的托词?

“哦?”

花蕊笑得诡谲,抚着狸花猫道:“你说的都是实话?”

“是的。”南知梨面不改色。

花蕊恍然点头,道:“相识十年,我方知丽姝性格如此柔和,还会婉言关切,实乃世间奇事。”

“你知道么,我生平最讨厌别人欺骗我……”

她用一种温柔且肉麻的眼神看着南知梨,语气近乎呢喃,仿佛在与最心爱的情人喁喁私语,周遭散发的杀意却越来越浓。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小梨子第一个单独行动的副本,不知道大家对于诡异风格的接受度怎么样呢?接下来想做一些新的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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