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街道被下了一夜的白雪覆盖，路边掉光了叶子的树木在寒风的吹拂下，树干上的碎雪从空中缓缓落到树下坐在公园长椅上的奚水的头发上，奚水把脑袋缩在暖烘烘的围巾里，看着路上的环卫工人清理路面的积雪，她的手里拿着热乎乎冒着热气的包子，奚水迎着寒风打了个喷嚏，接到电话的顾念直播结束还没睡一会，她打着哈欠问说话很是精神的奚水。
“你问我江纸鸢有没有送过什么东西给林寻北？”顾念思考了一下，她想起是有一次，在高中毕业的聚会上，江纸鸢手捧一束向日葵站在门口要给迟到的林寻北一个惊喜。“你问这个干什么？”顾念疑惑地说。
“我答应和林寻北结婚，但我知道林寻北喜欢的是江纸鸢不是我，她现在一定在想，要是身边人是江纸鸢该有多好，就像林寻北在电视剧里演的那个爱而不得的女二唐寒絮一样。”奚水在寒冷的清晨呼出一口白气，白气模糊了面前的街景，她想起昨天晚上黑暗中林寻北伤心的模样，奚水接着说：“我想送她一件结婚的礼物，就像江纸鸢那样。”
顾念叹出长长的一口气，她无奈地说：“都说了，你和我在一起多好。”可她转念一想，这样的奚水和林寻北在一起，受折磨的反而是林寻北，只要林寻北不高兴她就拍手叫好。
“奚水，要我说，你就送向日葵好了，林寻北可喜欢了。”想到这里的顾念笑了起来，她一辈子也忘不掉那天同学聚会上，江纸鸢送出那束鲜花然后拉着林寻北大声说，祝我们的友情永远不老时林寻北那副难看的表情，林寻北练了很久的一句我喜欢你就那样在同学的欢呼声中卡在喉咙里再也没有说出口。
奚水相信顾念不会骗她，顾念和林寻北是高中同学，肯定比她要了解林寻北和江纸鸢。
“对了奚水，过几天有个主播线下聚餐的活动，你要和我一起去吗？你可是给我的好多歌弹过钢琴伴奏呢，我粉丝都挺喜欢你的，还有不少人磕我们俩cp哦。”
“我不知道。”
“你就陪我去嘛，你不去我会伤心的。”
“你别伤心，我会陪你去的。”
“那约好喽。”
“嗯，约好了。”
挂了电话的奚水很快来到附近的花店，可是她来得太早，花店和其他的店面都没有开门，她就蹲在花店门口一片还没有人清扫的积雪旁发呆，奚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骑着电动车来开门的老板娘把她带到温暖的店里时她才发现自己腿麻了。
“小姑娘，不好意思来晚了，今天路上雪太多，骑车不敢太快。”老板娘抱歉地说，她打开店里的灯，昏暗的店里一下变得亮堂起来，说完她又望着外面的积雪说：“今年的雪还真是多，天气预报说还要下呢。”
“没关系。”奚水摇头。
“你要买什么花，送朋友还是送亲人。”老板娘搓搓被冻红的手，她倒了一杯热水递给鼻尖红红的奚水“这鬼天气，太冷啦，花店都没生意。”
“都不是，我要送向日葵给我的妻子。”奚水接过一次性杯子，她把杯子捧在手心，感到一阵温暖。
老板娘诧异地打量了她一眼“这么年轻，就结婚了？”
“没有结婚，今天要去领证的。”
“那你别送向日葵，小情侣嘛，我给你配点玫瑰。”
“可是她喜欢向日葵，不可以送吗？”
“倒也可以，但来我这买的都是毕业典礼或者生日上送朋友的，要是说爱情，你还是送玫瑰呢，俗是俗了点，但肯定不会错嘛。”
奚水想了又想，最后买了向日葵又买了红玫瑰，她走出花店，天空又下起雪花，奚水走到附近的一个商场里，刚想要打电话给林寻北问一下什么时候去民政局，捧着一大团鲜花的奚水看见商场的大厅中央放着一架老旧的公共钢琴，她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摸上黑白冰凉的琴键就再也无法离开了。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奚水没有注意到随着时间流逝驻足欣赏的路人，也没有注意到被随手扔在一边响个不停的手机，等她回过神来时，外面广场上路灯已经亮了起来，她茫然地环顾四周，看见零零散散几个路人站在周围，有的人鼓掌，有的人举起手机录像，而另奚水疑惑的是，用口罩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林寻北和路人站在一起，她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其他的情绪，奚水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站在那的，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对不起，我忘了还要去领证。”奚水小声地道歉，“我给你买了花。”她把已经有些蔫的向日葵小心翼翼捧到林寻北面前。
“我想要玫瑰。”林寻北指向奚水另一只手里的红玫瑰。
“好。”
“我们回家吧。”
林寻北抱着玫瑰，勾起嘴角笑了，商场里家并不远，两人走在落了一层薄薄白雪的路上，天上的雪花随着寒风飞舞。
“领证怎么办？”奚水问。
“没关系，明天，后天都可以去。”
“对不起，我没有注意到时间。”
“你喜欢弹琴吗？”林寻北突然说。
“喜欢，很喜欢很喜欢。”林寻北看见奚水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一片璀璨的星空，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奚水，不由地愣了一下，好一阵沉默之后才说：“以后想弹琴，就去家里的琴房，你在外面，我都找不到你。我很……”
“很什么？”
“奚水。”林寻北在雪中停下来，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说：“把手给我。”
奚水感到林寻北的手是温暖的，雪花落到她和林寻北的手上又融化成水珠，她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林寻北从盒子里取出一枚在昏黄路灯下亮闪闪的戒指。
“别动。”
戴好以后林寻北也没有要松开她的意思，奚水疑惑地喊了声林寻北，她试着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可林寻北却紧紧与她十指相扣。
“这是练习，要在爷爷奶奶面前演戏。”
“我明白了。”既是演戏，也是对江纸鸢的一份思念，奚水可以理解，在这么一个特殊的日子，人难免会有些伤感的。
“手冷吗？”
天上的雪越来越大，奚水回头看见洁白的雪上留下她的林寻北的脚印。林寻北没有等到奚水的回答，她拉着奚水的手放进自己衣服的口袋，她望着前方已是白茫茫一片的人行道，思绪再次回到遇见奚水的那个炎热夏天八月二十一号。
八月二十一，是一个另林寻北永远也不会忘记的日期，那一天是她的生日也是江纸鸢的祭日，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日子，也是妈妈去世的日子。
遇见奚水的那一年夏天，林寻北只觉得天气比往年都要炎热，窗外烦人的蝉鸣从清晨就响亮地尖叫起来，经纪人徐薇的电话在耳边响了一遍又一遍，她把手机重重摔出去，才让周遭的嘈杂声都停下，这时她突然听见楼上的琴房传来熟悉的乐曲，奚水弹得太烂，断断续续像一副被剪成碎片的精美的画，像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的玻璃杯，伴随着时不时一声明显的不和谐的错音，林寻北推开楼上琴房的门，她让奚水别弹了。
“对不起，我是不是吵醒你了。”琴声戛然而止。
看着满脸愧疚的奚水，林寻北恶劣地说是，然后奚水不知所措地弯下腰，把对不起说上了好多遍，直到林寻北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抬头。
“陪我喝酒。”林寻北说。
“你的样子很难过。”
“没有。”
林寻北拿出一瓶红酒，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一饮而尽。她看向认真注视着自己，奚水那双漂亮的眼睛，那是一双与江纸鸢相似却又完全不同的眼睛，江纸鸢的目光从未像奚水这样坚定地落在自己的身上，她的身边总是围着那么多人，即便是优秀的她，她的目光也从未停留太久。
可奚水是不一样的，她总是在注视着自己，认真又专注。每当她回头时，她总能看见她的身影。林寻北不得不承认，她喜欢这种令她安心的感受。
“你别喝了。”奚水不知道林寻北在难受什么，她见过姑父喝醉难受的样子，林寻北已经很难受了，她又为什么要让自己更加难受呢。
“今天是八月二十一。”林寻北看着奚水的眼睛说，她心里突然希望奚水能对她说些什么，说什么都好。
奚水皱着眉抢过林寻北手边的酒瓶，她把自己的酒杯倒满，然后喝了一杯又一杯，直到酒瓶里再也倒不出一滴酒，她趴在桌子上，感到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林寻北一直无动于衷地看着奚水，看着她的眼尾慢慢变得红了起来，看着她的目光渐渐涣散，看着她努力用胳膊撑起自己却依旧晕乎乎地趴在桌子上，即便如此，她的目光依旧轻飘飘地落在她的身上，大概就是这个时刻，林寻北觉得奚水一定很爱很爱自己，她的心里升腾起一种难以撼动的自信，奚水的目光只会落在自己身上，现在是，以后也是。
“你知道我是谁吗？”林寻北伸出手在奚水面前晃荡。
“唐寒絮。”奚水肯定地说。
“为什么是她？”
“不知道。”
“你知道你是谁吗？”
“奚水。”
“不，你不是奚水。”林寻北用双手捧起她耷拉着的脑袋，让奚水注视着自己的眼睛。
“不是吗？”奚水疑惑起来。
“不是哦，你是江纸鸢，是那个人人仰慕的钢琴天才。”
“我是江纸鸢？”奚水混沌的脑子里闪过零零碎碎的画面，画面上是一个笑得如花般灿烂的少女，可是她不记得她了。
“说你喜欢我。”
“我……我喜欢你。”奚水认真地说。
“说你永远也不会离开我。”
“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
林寻北被奚水真诚的眼睛注视得心脏莫名加速起来，先移开视线的人反而成了她。
后来林寻北给奚水打了十几个电话，她冒着风雪在附近的商场找到因为专注于一架连音都不准的公共钢琴，而忘记了要和她去领证的奚水时，她就静静站在她的身边，看着她忘我地弹了一个下午的钢琴，可是她再也没有为她回头，那时她才知道，奚水根本就不爱她，她们都是天底下最坏最坏的大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