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水在酒店房间找到正在收拾行李的林寻北奶奶，她的东西少，行李箱只放进几件换洗衣服，她动作缓慢，在房间里摸索思考着还有没有遗忘的东西，想要帮忙的奚水被她推开，奚水于是听话地坐在床边，静静等她忙完手头的事情。
在林寻北奶奶的心里，只要奚水和小时候一样乖乖听话，就像顾念一样，她依旧可以对她像对待其他小孩子一样和蔼可亲，前提是奚水不要再和林寻北混在一起，这一点上，顾念就很听话，她让她去学林寻北不愿意学的专业，顾念便毫不怨言地去学，虽然顾念是不可能代替林寻北接手公司的，但若是顾念想要进公司谋得一个职位，她也能欣然同意。
林寻北奶奶动作一停，奚水就叫住她，林寻北的奶奶拉住奚水的手，亲切地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啊？”
奚水从林寻北奶奶温暖的手里挣脱，她一想到她挥舞她手里那根拐杖怒骂陈静白，心里就有些发闷，她看向她苍老平静的面容，认真地说：“你为什么要骂陈静白？”
林寻北奶奶倒有些惊讶，奚水六岁那年被江夫人带到家里来参加聚会，和年纪相仿的小孩都玩不到一起去，一个人沉默地靠墙站在无人的角落，她那面无表情的样子就像一个怪胎，看久了倒有些让人害怕，林寻北的奶奶还是第一次看见奚水有些生气的样子，更确切的说，那便是有些她姐姐的气质在了，灵活的，生动的。
“我看她那样子，也不是什么好人，我不信她不靠些卑鄙的手段能在娱乐圈混得小有名气，就她还想绑定林寻北圈钱？”
奚水对陈静白的所有了解都来自当年她和林寻北出演的那部电视剧，秋月白是善良的漂亮的，那陈静白必然也是。在她心里，能和林寻北在一起的就只能是电视剧里出演秋月白的陈静白了。
“陈静白她很好。”
“她是比你强一点，真是不知道江家怎么生出你来的。”
“要是以前那会，江家还在，你呢，我还会考虑考虑的，毕竟沾着点你姐姐的光，可惜是你姐姐去世得早，天妒英才，不然将来她的音乐天赋定能赢得很多声誉。”
林寻北的奶奶又把远离她的奚水拉回来，她上下打量她，最后目光定在她那张与江纸鸢相似的脸上，在江纸鸢死前，她从未觉得她们如此相像。
“为什么死的人是你姐姐呢？”
“你放开我。”奚水皱着眉挣脱。
“没礼貌，你和林寻北赶快把婚离了，真不像话。以前不是挺乖的吗，怎么现在那么不听话？”
林寻北的奶奶推开酒店房间的门，门外站着准备送她去车站的冯萌萌，看见房间里往外走的奚水，冯萌萌疑惑。
奚水走到酒店走廊上，她跟上林寻北奶奶的步伐，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上去。
“又怎么了？”林寻北的奶奶很不耐烦，她十分讨厌挡在自己路上的人，讨厌在她定下的完美计划里反抗的人，就像现在挡在她路上的奚水这样的人。
奚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但她一定要说些什么。
“林寻北不是因为江纸鸢才选择演戏的。”
“那又怎样？”林寻北奶奶平静地说，她不论过程，她只知道最后林寻北没有按照她给她的路走下去，如果她按自己给的路走下去，那一定会比现在活得更好。
“陈静白不是你想得那样。”
“她什么样和我没有关系。”
“我不想和林寻北离婚了。”
林寻北奶奶脚步一顿，她扶着墙壁挥舞着她手里的拐杖，涨红脸喊：“你说什么？”因为声音太大，她剧烈咳嗽起来。
“我不想和林寻北离婚了。”奚水认真重复了一遍，她看到因为生气指着她说不出话的林寻北奶奶，心中闷着的一口气呼出来，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生气，但是看见她生气，奚水发现自己很开心。
“为什么？”
“因为你很生气。”
林寻北的奶奶突然回忆起奚水来拜访的那个冬天。
新年刚过去不久，雪下了一整天也没有要停下来的趋势，吃过早饭，雪小了些，林寻北的爷爷把林寻北从二楼她自己的房间拖出来，林寻北不情不愿地跟着她爷爷到门口迎接客人，林寻北的奶奶往林寻北头上不轻不重打了一下。
“一会记得礼貌些。”
话音未落，江夫人带着江纸鸢和奚水来到大门前，奚水躲在江纸鸢的身后，紧紧攥着江纸鸢的衣摆，用力到那衣服都变了形。
林寻北喊完一圈人，趁她奶奶不注意，跑回楼上。
林寻北奶奶笑着把人都迎进来，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面聊天一面等其他客人的到来，聊着聊着，她的话题转到被江纸鸢拽着手的奚水身上，她见那孩子一直低着头，看不清面容，只是觉得这孩子有些过于怕生，于是和她说话的语气也放轻了。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叫江水，是我妹妹，今年六岁，没去学校也没关系的，在家有老师教。”奚水的姐姐替一言不发的奚水回答。
林寻北的奶奶看向活泼开朗的江纸鸢，笑着和江夫人说：“小姑娘性格真好。”
过了一会，其他客人到齐，林寻北奶奶上楼把林寻北拽下来。
“我们家小北啊，脑子和她爸爸一样好，将来是准备让她接手公司的。”林寻北的爷爷骄傲地说。
“就是啊。”林寻北的奶奶附和道。
“我看顾念，不是也挺不错的嘛，你们两姐妹都努力，将来一起管理。”林寻北的爷爷拍拍身边站着的顾念，笑呵呵道。
林寻北奶奶没说话，但脸上多了点怒气，当着众人，并不好发坐。江夫人端起热茶，没有接着林寻北爷爷的话说下去，她把江纸鸢从她妹妹的手里拽出来，拉到身边，林寻北的奶奶瞅见江纸鸢那怕生的妹妹面无表情地走出客厅，走到门外的雪地上背着墙低头蹲下来。
“那挺好的，我们家的，成绩一般，就是弹琴弹得好，老师都夸奖她呢。”江夫人并未把目光投向行为令人不解的奚水身上，她也没有半分担心她的意思，江夫人笑着谈论江纸鸢的事情。
“不愧是音乐世家，两个小孩都那么有天赋啊。”林寻北爷爷感概。
林寻北奶奶提议要让江纸鸢和奚水露两手，江夫人犹豫了一下，最后答应下来。
等到奚水上台弹完一曲，林寻北奶奶心里了然，一个废物，一个天才，江纸鸢站在她的身边，她没有跟着其他小孩一起哈哈大笑，而是有些难过的低下头。
“你不用自责，是你妹妹的错，和你没有关系。”
林寻北奶奶安慰心情低落的江纸鸢，她心里盘算着，若是能通过江纸鸢和江家联姻，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至于奚水，她先是以为她怕生，现在看来是脑子有些问题，连江夫人也不想看管，毕竟她已经有了天赋异禀的江纸鸢。
“是吗？”江纸鸢疑惑。
“你今年也十一了吧，去找小北玩啊，你们一定有很多共同话题。”林寻北奶奶说，江纸鸢很听话，她在前往二楼的楼梯处找到一个人呆着的林寻北，林寻北没有嘲笑她妹妹，江纸鸢高兴地想，她也许是个不错的人。
表演结束，林寻北的爷爷要带着大人去看他养的花，那些小孩子没有兴趣，林寻北奶奶便带他们来到院子的一处空地，让他们打雪仗玩。
江纸鸢则要跟着她妈妈一起去看花，它对林寻北爷爷口中的花花草草很感兴趣，众人看了好一会，顾念也跑来和江纸鸢一起缠着林寻北的爷爷给她们介绍那些花草的种类。
林寻北奶奶带着众人回来时，餐桌上已摆上美食，她上楼喊林寻北吃饭，没看到人，到院子里转了一圈，见到几个小孩还在嬉笑打闹玩雪，听到吃饭的消息，几人跑开，雪地空出来。
“奶奶，我妹妹在这吗？在屋子里没找到她？”江纸鸢跟着林寻北奶奶来到院子里，她慢慢从林寻北奶奶的身后走出来，却被林寻北的奶奶笑着拦住。
江纸鸢的视线被挡住，她什么也看不到。
“去喊你妈妈来。”
“奶奶，怎么了？”
林寻北的奶奶回头望去，院子的雪地上残留着一大摊鲜红的血迹，凌乱的血脚印延伸到大门的外面。
这时一个胳膊受了伤的小孩哭着跑来，他妈妈有些生气地站在他身边。
“你看。”小男孩伸出受伤的胳膊，红着眼眶说：“江纸鸢的妹妹一句话也不说，就向我们扔石头。”
“顾念也可以作证。”
“对呀对呀，她果然是个怪物。”
“你是想气死我吗？”林寻北的奶奶用拐杖重重地敲击地面，她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当年的画面，那一片血迹，几个小孩身上不同程度的淤青，她面前的奚水就是一个恶劣的坏人。
“我没有想让你气死。”
“那你是要干什么？”
“让你生气。”奚水顿了一下接着说：“就像你对陈静白还有林寻北做得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