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斫根和摩拉克斯签订契约的当天，斫根回到璇家，却没有发现璇，在询问了邻居后，斫根得知璇去了海边。
斫根感到疑惑，但作为受到璇照顾多日的客人，斫根觉得自己有义务注意一下璇的情况，以免意外。
或许风元素的使用者都能被风慷慨地分享信息，斫根在风的指引下，顺利地在一块礁石上找到了璇。
彼时，璇正抱膝坐在那儿，头埋在膝盖间。
斫根能感受到她的情绪并不好，于是没有说话，而是在她身边低一点的石头上坐下。
两人一起坐了一会儿，璇闷闷的声音传入斫根的耳朵：“你是仙人吗？”
斫根知道，在摩拉克斯的领地内，对待人类友善的长生种就会被称作“仙人”。
但他不是长生种，所以他说：“不是，只是身份有些特别而已。”
璇没有说话，斫根只当这个问题就此结束，但听到这里的你知道，璇没信他。
“真可怜，”你笑着说，“她认为斫根将她视作‘外人’，认为斫根并不信任她，以为斫根在欺瞒她。
但是作为我制造出来的存在，又被你带去完全陌生的地方，还斩断了与我的联系，那孩子根本一无所有，只要给他一个承诺，璇就要被他当作家人了。”
摩拉克斯的神情淡淡，他慢吞吞盘着手中的茶盏，点评道：“人能够用以揣摩别人的依据唯有自身的认知，此事在所难免。”
02
当晚，两人吹了半个晚上的风，第二天，璇发起了烧，斫根则安然无恙。
为照顾璇的病情，斫根推迟了他开始工作的时间，又因身无长物，于是用璇家的布匹为璇请了大夫、开了药。
“后来我从留云借风处得知，璇最喜爱美丽的布匹，宁愿熬过病痛和饥馑也舍不得动用她攒的布。”
你接了摩拉克斯的话：“闭口不言的原因是觉得斫根是仙人？认为不可得罪？”
“我不是她，”摩拉克斯摇头，“不能为此事定论。”
你于是欣然为此事定论：“虽然没有开口，却因此在心里有了埋怨。”
摩拉克斯皱眉，于是你又说：“于你而言仙凡一视同仁，璇作为你信徒的管理者，应当也不怕开罪仙人，不愿得罪的原因说到底还是不愿让斫根不喜——她很重视斫根。”
摩拉克斯说：“她的父母死于海中魔物的袭击，也没有兄弟姐妹。”
你说：“她也想有个家。”
03
璇的病很快就痊愈了，斫根也开始了他的工作。
“他最开始做的是规划矿物开采，”摩拉克斯说，“他的整体方向没什么问题，但在经验和常识上有些缺失，所以经常向璇求教，那个时候璇还十分愿意帮助他。”
“不仅如此，”你说，“他可能还是崇拜璇的。”
在完成了矿物开采方面的规划工作时，斫根也培养出了可以暂时接手这方面的人才，斫根理所当然地将这部分工作的管理权交给了继任者。
“而这部分工作原本的负责人是璇，”你说，“准确来说，你的领地，几乎所有人类的管理工作都由璇统筹管理。”
“我在制度的搭建上没有足够的经验，这确实是我的不足，”摩拉克斯坦然地为自己纠错，“最开始，我也没想到，我有一天需要对人类进行‘治理’。”
你把话题拉回来：“璇觉得斫根在分割她的权利，她开始慌乱。”
摩拉克斯略过了对你结论的判定，继续他的叙述。
斫根的最终目标和他在摩拉克斯面前签订的契约是完成摩拉克斯领地人类城邦的构建，因此，斫根在完成农田水利的规划后并没有停止他的行动，而当斫根将改革的目标放在管理层的选拔与管理上时，璇爆发了。
“你做这些是为了离地好，所以我是你需要剪除的、有害于离地的吗？”那个晚上，璇坐在烛火下，这么询问刚刚打开门进屋的斫根。
摩拉克斯：“留云借风觉得斫根不愧是魔神的分身，到底不懂人心。”
你看了他一眼：“你似乎并不认同？”
摩拉克斯摇头：“他或许能理解璇的担忧和不满，若陀告诉我，石头曾记录过许多次斫根试图和璇解释的画面。”
“但他并没有停下，”你说，“他总认为还有时间和机会，但时间会告诉他，他没有时间和机会了。”
摩拉克斯看了你一眼：“你的心得体会？”
“我不记得了，”你说，“不过，即使他还有时间和机会，大概也没有用，聪明的人不会去听别人说的道理，他们唯一的标准是他们看到了什么。”
摩拉克斯终于主动表露了一次情绪，他叹了一口气：“但哪怕是同一个人，在不同的位置上看同一个问题，得出的结论也是不同的。”
你说：“无论有多少理由，斫根就是在分割璇的权利，然后把他们交给其他人，所有人都是受益者——”
摩拉克斯：“除了璇。”
摩拉克斯：“我本想在事后收她为弟子。”
你提起放在桌上的茶壶给两人都已经喝干了许久的杯中分别添满水：“不被知道的条件不会被摆上天平，更何况，就算知道了，她也不会满意。”
摩拉克斯皱眉：“何解？”
你吹了吹茶水的液面，吹出一圈圈波纹：“她如果在意的真的是权利，她就会蛰伏下来，去发现斫根的漏洞，去改造斫根的制度，去夺取原先她所拥有甚至更多的权利，她既然坐下来质问斫根，所纠结的无非是斫根在这些行为中所透露出来的对她的态度。您的补偿对她来说，或许是对于她贪恋权利的证明，这会让她难堪、委屈，并更加憎恨。”
摩拉克斯顿了顿，然后说：“若陀已经去过了，被她拒绝了。”
你：“……”
你：“然后斫根怎么了？”
04
出乎你的预料，因为斫根和璇都是内敛的性格，虽然两人时有争吵，但平时相处的态度竟然还不错，大事小事都会互相倾诉。
在那点烛火下，斫根终于也控制不住情绪了。
他首先问了一个问题：“你记得吗？你问过我，为什么我能操控风。”
璇：“你说这是神明的恩赐。”
斫根点头：“你知道岩王帝君、若陀龙王的权能吗？”
璇：“契约，贵金，岩石，大地。”
话说到这里，璇似乎有了一些明悟，这让她在愤怒之外惊慌了起来：既然风的能力是神明的恩赐，而他们所追随的神明也没有风的权能，那么斫根能得到神明恩赐的理由就值得推敲了。
斫根：“你知道我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吗？”
璇发了一会儿呆，问：“你的目的是什么？”
你好奇地问摩拉克斯：“斫根因为赌气撒谎了？”
摩拉克斯摇头：“他让璇来选择。”
斫根并没有回答，他问璇：“在你心里，我是什么人？”
璇没有回答，于是斫根又问：“你觉得我的目的是什么？”
璇依然没有回答，斫根最后说：“很感谢这些年你对我的帮助，能够遇见你，确实是我的幸运。是我对不起你，但是有的事情不能不做，所以，很抱歉让你遇到我。”
说到这里，斫根顿了顿，看向璇。
璇没有发声，一室尴尬的寂静，于是斫根再次开口：“待会儿……我会收拾东西离开，感谢你这些年的照顾和容忍，一应财物我都会留下，权当我微不足道的补偿。”
他朝自己的房间走了几步，然后在开门前停下，又往回走：“管理体系的管理制度我会继续编写，很抱歉，但这是我必须要做的……”
正好走到璇的身边，斫根把原本提在手上的包裹放在桌子上：“我不清楚你还会不会喜欢它，不过这是今年最好的一匹绣品，染色也是最好的……”
话没有说完，也没有谁打断，就这么突兀地结束了，斫根安安静静地去收拾自己的东西，璇留在原地，盯着烛火发呆。
摩拉克斯又叹了一口气：“璇虽然没有家人，但却有朋友。”
第二天一早，璇带着一壶酒去找了她的朋友。
摩拉克斯：“她问了朋友三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如果你的朋友在知情的情况下不断地影响你的工作，让你濒临失去工作，那他真的把你当成朋友吗？
朋友一口否定：“那是你的仇人还差不多！”
第二个问题是，如果你亲近的人疑似受过别家神明的赐福，他忠于你所信仰的神明的可能性有多大？
朋友露出了难以理解的眼神：“谁不知道战争正愈演愈烈，那个人是卧底简直实锤了好吧？”
第三个问题是，如果一直与你住在同一屋檐下、互相扶持的友人突然搬走，是什么意思呢？
朋友问：“因为工作吗？”
璇摇头。
朋友又问：“家里的事情？”
璇说：“他没有家……据我所知。”
朋友说：“他想和你绝交。”
璇：“他留下了财物。”
朋友问：“你伤心吗？”
璇点头。
朋友说：“他既然不在乎你是否伤心，还留下了财物，就是要用财物买断这些年情谊的意思。”
璇接着问：“你会为与你断绝关系的朋友隐瞒吗？”
朋友大义凛然：“没有断绝关系的都不会！”
然后摩拉克斯就收到了举报，内容大致是，他信徒中的卫队已经查实，卫队的创立者斫根是某不知名风系魔神派来的卧底。
摩拉克斯：“我原本是想把事情压下去的。”
但是斫根因为情绪太激烈和你短暂恢复了联系，而卫队中还有他挖来的魔女。
魔女是这个世界的一种特殊人类（？），拥有神奇的力量。
于是，魔女发现了斫根和你的联系。
“我和归离集一直有联系，甚至归离集中一部分人类曾是我的子民，只是离地多丘陵，土地贫瘠，不适宜耕种，因此，在与归终相识后，我便将部分离民迁移至归终治下。我想，这件事正好是加深两地合作的契机……”
“你恐怕没机会了，”你的神色古怪，“你知道斫根有什么朋友吗？”
摩拉克斯：“……”
你接着说：“他和你的契约也完成了……算是无所牵挂。”
摩拉克斯：“所以……”
你说：“他死了。”
05
你怎么都没想到斫根最后的情绪爆发或许并不是情绪爆发，摩拉克斯转述过程中自身对事情的理解也影响了你对事情的理解。
你是个好人吗？是个克制而理智的人吗？
并不是。
你是个热衷于报复的幼稚鬼，不然也不会有归骨和斫根，而斫根被创造出来最初的目的就是报复梦之魔神，只是半路被摩拉克斯捡走了而已。
斫根帮摩拉克斯勤勤恳恳工作十多年，被璇照顾十多年，又被璇埋怨十多年，他会是什么想法呢？
我要报仇，你也顺便报了吧。
唔嗯，你没说过想报仇？没关系，我给你机会和理由，看你怎么选择了。
如果你珍惜我胜过恨我、不信我，那么我也可以不报仇，等事情结束了怎么对我也随你，但若你恨我、不信我超过珍惜我，那就大家一起把仇报了吧。
我给你机会把我打落云端、按进泥里，相应的，你也将失去家人，失去朋友，并从名义上与一位魔神结仇。
那么你会怎么选择呢？璇。
06
你目送摩拉克斯离去，当那道金色流光消失在天边时，从头到尾失踪的归终来到了你身边。
“幸好他们不是这个性格。”她说。
你知道她在说符和律。
“我为他们写的人设是工作狂。”你这么回答。
归终看了你一眼：“斫根呢？”
你把手揣进归离集风格的大袖子里：“低调的中二病。”
07
归终说：“他不该把尖刺对准亲近的人的。”
你漠然道：“但刺伤他的是他亲近的人。”
你顿了顿：“也只有他亲近的人能刺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