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里包恩从没和纲吉说起，所以当京子出现在他家门外时，他整个人都陷入了呆滞。
不，或许用灵魂出窍来形容更确切吧。
既然欣喜到了这种程度，当然也看不见京子身后站着的，明明应该更醒目的人。
深沉藏青色毛衣打底，外穿米白色毛呢翻领风衣，最后以黑蓝收脚裤称出修长体型的人。
他平时和煦的笑意已经完全收敛，于是黝黑眼眸与白皙肤色带来的气质就变成了暗藏着锐利气息的黑暗泥沼，无论怎样的视线投注过来，都只会被那样漆黑又黏稠的泥泞吞没下去。
不，或许在吞没之前，任何的思考都已经被那股锋锐撕碎了。
“阿纲。”
他开口唤了一声，但陷入呆滞的少年没有回应。
“对了，纲吉君，我是和温先生一起过来的。”
笹川京子虽然不知道温无咎为什么表情沉重的样子，但看纲吉没有反应，还是让开了半步，让纲吉能够更清楚地看见自己的朋友。
京子的帮腔和温无咎脸上异样的神情终于让纲吉从之前的狂喜中回过神来。
“无，无咎早上好。”
“嗯，早上好。”
温无咎上前一步，将手中的三层漆木盒子塞到阿纲手里，“里包恩拜托我做的便当。”
“今天阿纲你就和京子一起好好的约会吧。”
“约……约会！”
“嗯，还有一点儿动物园可以投喂的小食，没有什么调料。”
温无咎顺手将口袋里的牛皮袋子掏出来，放在了漆木盒子上方，顺手轻轻推了阿纲一把，将他推到了笹川京子身边。
“一路顺风。”
被约会这个说法暴击，回头又看见京子就站在自己身边的纲吉大脑再次宕机，只会傻愣愣地捧着手上的一切，一步一挪地走出了院子。
“那个……”京子却没有直接跟着纲吉离开，反而回头看了一眼温无咎，“可以的话，温先生也一起……”
“两个人才能算约会不是吗？笹川小姐和阿纲去吧，我没关系，只是有些店铺的烦心事。”
听他这么说，京子只好轻声告别，然后快步跟上前方的纲吉。
留下站在墙头的里包恩和温无咎。
“她光是站在那里，都让他目眩神迷。”
温无咎无奈地低笑一声，将头上的马尾解开，稍微松了气力，懒散地靠在纲吉家的院墙上。
“我还以为你的吃醋会更毁天灭地一些，结果看上去和蠢纲的丧家犬模样倒是挺像的。”
“那又能怎么办呢？”温无咎将脑袋后仰在墙头上，看向头顶的碧蓝远空，“那是他喜欢的人，喜欢到学校那么讨厌也要每天去见的人。”
“更何况，她甚至那么善良，明明和我关系普通，依旧想方设法顾虑我的情绪。”
虽然她也未必就知道温无咎的想法，仅只是觉得他情绪不太好。
温无咎完全松懈了身上的力气。
他其实一直都在避免和笹川京子单独见面。
因为他很清楚对方在阿纲心中的地位。
在谁都没有到来之前，哪怕纲吉被全校，乃至整个并盛町的人都认为是废柴纲，她依旧待他如正常同学，以微笑回报，而不是避而远之、嫌弃至极。
甚至连沢田奈奈都会有认为自己的儿子那么没用的时候，但她仍然认同他。
赢不过是一件多么正常的事。
“但正因她如此纯粹善良……你也认为她并不适合成为一位黑手党首领的夫人吧？”
里包恩沉默了一瞬。
“那是蠢纲要考虑的事情。”
“总之，你让我通知的其他人应该也已经到达动物园了。”
毕竟要是真的想撮合那两个人的话，何必总是叫上所有人。
温无咎重新绷紧身上的肌肉，从松散的状态再度绷直。
虽然他脸上的笑意仍未出现，但姿态已经回到了一贯的从容淡定。
“今天，我就不过去了。”他重新将半长的头发扎起，整理掉身上的褶皱和灰尘，“如果是在可爱的笹川小姐面前，阿纲应该会展现出你想要的那种勇气。”
“那里的恩爱空气不需要嫉妒和扭曲的生物。”
他整理好身上的衣服，漫步迈出沢田家的院子，在墙外对着里包恩点头示意，“那么之后再见，杀手先生。”
这倒不是他就此放弃了。
他仅只是不愿在这种时候，继续看见心上的人，因他人而露出那样幸福的神情。
“如果阿纲最后真的和京子或者别的女孩步入婚姻殿堂，你会怎么做？”
身后传来的是家庭教师为学生殚精竭虑的提问。
“如果是京子的话，我会祝福他得偿所愿。”
温无咎没有回头，“如果是别人的话，纲吉大概就不是出于自己的感情选择对方。”
“那不像他。”
温无咎离开的脚步依旧坚定而无声，“就算未来的他真的有所改变，那么……”
“我不会让他选择其他人。”
他仅只是因为纲吉对京子的感情才退让，不代表他面对其他人也会同等让步。
这一次，里包恩没有再说什么，于是温无咎顺利地回到了这间带铺面的二层小楼。
尽管店铺门前还放着暂停营业的牌子，但是店门前已经排起了队伍。
来排队的人多数是更有时间的家庭主妇，或是难得休假又不介意吃什么的上班族。
看见他走回来，几个熟客立刻热络地上来打招呼。
“店主回来了吗？今天打算出售些什么，方便的话能多匀几个饺子或者肉丸让我带走么？家里的孩子很喜欢……”
“我看看，今天大概会延长开店时间。”
他轻松穿过密集的排队人群，打开店门，“前五位客人先进来吧。”
脱掉大衣，整齐卷起袖子，打开屋内的暖炉，穿好围裙……
一旦手上有了要忙的事情，别的事情就更容易被压到心底，于是他将原定下午三点的关店时间延长到了下午五点。
当夕阳的光辉落下，他驱散门前仍然在排队的客人，重新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再转回到后厨处理厨余。
就在这个时候，店铺的推门又响了。
“十分抱歉，本店已经停止营业了，请明天再来。”
“那个，无咎，我是来还便当盒的……”
熟悉的脚步声已经从前面的店铺径直走到了后厨，“今天早上，抱歉。”
看上去并没有真的约会一天，反而满脸疲惫的沢田纲吉将便当盒放在了水池边。
“京子和我说了，早上的事情。”
“总之，抱歉。”
大概是将脑袋埋得很低，道歉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温无咎停住整理厨余的手，转身过来面对那个并不成熟的少年。
哪怕他们已经认识了半年多，但阿纲面对他时，偶尔还是会战战兢兢又小心翼翼。
虽然他对大部分人都是这样。
“你，还是很生气吗？”
“要说生气，确实有点儿。”
温无咎洗掉手上的油污，解开围裙，将围裙挂在后厨的墙壁上。
“但是比起道歉，我更希望阿纲能给我一个承诺。”
他将右手的四指弯起，做出拉钩的姿态。
“今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阿纲也不会无视我的承诺。”
“无论什么事……”纲吉脸上露出一点迟疑和不知所措，“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
“那就再简单一点儿。”
温无咎执着地将手伸过去。
“当我和笹川小姐站在一起的时候，阿纲也不要无视我。”
他弯了弯小指，流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容，“和我拉钩吧，阿纲。”
“……嗯。”
这确实是个很小的承诺，而且今天早上确实是自己不好。
纲吉认真地应了一声，伸出自己的尾指与温无咎勾在一起，“勾、勾手指，骗人的人要……”
这句誓言被温无咎左手食指轻轻按住。
“吞千针就算了。”
他认真地勾住纲吉的手摆了摆，随后轻轻松开，“只要阿纲愿意给我承诺，记得自己的承诺就好。”
“就，就这样原谅我了吗？”
“嗯。”
温无咎轻声开口，“因为是阿纲。”
他转到漆木盒子旁，一到三层逐一打开，看着完全被扫空的盒子，“便当好吃吗？”
“嗯！说起来还没来得及谢谢你准备的便当。”
阿纲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大家都分了一些，吃得很开心，要是无咎你也在就好了，都怪我今天早上……”
“没关系，好吃就好。”
他将盒子沉入水中，转身微笑，“我再给阿纲做点儿什么吧？”
“多吃一些的话，说不定阿纲身高能追上山本同学！”
“额，我觉得那个还是不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承诺g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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