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阿纲，浪费可不好。”
“我知道啦！我知道啦！”
到底是抵不过奈奈妈妈的看过来的疑惑眼神，阿纲推着某个石雕小跑进了洗漱室，先手忙脚乱地关上水龙头，用保温盖子盖好，然后他不可避免地对着某个石雕犯起了难。
总之……先外套……
朋友身上的衣服难得没那么整齐，要问有多难，那肯定没有，只要将左肩挂着的衣服轻轻揭下来，那么右肩的衣服就会自然而然地落下来，里面的T恤虽然有些为难，但温无咎也没有把受伤的手好好穿上，也就是，理论上来说只要往上一拨……
“咿！”
他好像摸到了很暖和的，和T恤面料不同材质的……
但是认真来说，那也不是什么很恐怖的东西，和普通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纲吉试图闭着眼睛将这件艰巨的任务完成，但一阵乱抓之后，还是从石化中恢复过来的人抓住了他。
“没关系，我自己来。”
以往淡定的人说这句话的时候，每一个咬字都在抖。
“阿纲就回去做作业吧。”
“但、但是——”
纲吉能感觉到自己被友人单手推到了门边。
明明之前那么惶恐，但想到无咎只有右手能用的时候，纲吉难免又担忧起来。
“至少，头发和搓背……”
……
然后事情就发展成现在这样了。
纲吉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避着视线，将矮凳搬给无咎，“总，总之你先坐下来，我够不到。”
“然后，低头。”
面前的人就像一只老老实实地大型犬，老实跟着指令行动，用缩成一团的姿势坐在了矮凳上，超级乖巧地将头低下来，凑到他面前。
当带着香波的手落在友人头发上时，他甚至看见了一阵腾起的水蒸气。
这不是夸张的说法。
因为真正夸张的说法应该是，这个人的脑袋上冒出了大量的，像是充斥整个洗漱室空间的水汽，而且随着揉洗的动作，脑袋越垂越低，脸颊越来越烫。
要是手指不小心蹭到一点儿颈肉，阿纲都能感觉到手下的人呼吸停顿，然后红色从本来就发红的地方再染一层。
就是因为无咎是这种反应，他才会那么紧张！
搞得好像真的在做什么一样，明明只是在洗头发而已。
“闭好眼睛哦。”
花洒将泡沫从发根冲到发梢。
不仔细看的话，他都没有注意到对方的头发已经这么长了。
如果说以前是搭在脖子的半长发，那么现在就是超过了肩膀的过肩发，尤其是被水冲洗一下，更显得长了许多。
要不是这样个子和体型，大概会真的很像女孩子。
毕竟无咎肤色又白，五官又精致。
“无咎你没有剪头发吗？”
“……不习惯有人用武器对着我。”
“剪子也算武器吗？！”
“竹签也算。”
“……”
沢田纲吉一时间陷入了无语。
不过这么长的头发的话，应该……
“妈妈，我用一下你的护发香波。”
朦朦胧胧的回答声从门外传来。
应该是说好。
纲吉从无咎身边起身，走到一旁的架子上，翻找起妈妈常用的香波，顺着发丝给朋友涂上。
他一边涂，一边看着这个在他面前老老实实，但是会说医院和竹签都很恐怖的朋友。
无咎身上有些和里包恩很相似的地方。
比如说他永远都不知道里包恩是真的在睡觉，还是睁着眼睛清醒地戒备着一切。
这种戒备的态度其实和无咎如出一辙。
比如说里包恩会淡定地将跑过来的蓝波拍飞，但当妈妈或者碧洋琪抱着他的时候，他其实也不抗拒与人亲近。
好像和信任有关，但又好像不全是，该怎么说呢，里包恩对生活中的事情更加游刃有余，再混杂一点儿，不，是混杂很多我行我素，而无咎……
“感觉，无咎你好像，还挺笨拙的。”
“啊，倒也不是说像我那样，我是说不同方面的。”
“卖早餐的店铺主人，问路的阿姨，帮你理发的理发师，还有治病救人的医生……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想要对你不利的人。”
“大家可能都有自己烦恼的事情，所以偶尔显得不太友善，但大多数人本质上其实都是不错的人。”
“要让我举例的话……”
落在温无咎头发上的手停顿了一下，“你看我这样的废柴阿纲不也顺顺利利长到了现在吗？”
“周围人的恶意没有到那种可怕的程度啦！”
“……”
可鄙夷、捉弄、疏远、蔑视、嘲弄，甚至是全班乃至全校人公认的可以随意诋毁谩骂的对象这种事，也可以说没有到那种程度吗？
温无咎伸出右手，握住了自己头发上的手。
甚至偶尔会有家庭主妇在上门买菜的时候，突然和他‘闲谈’某个‘废柴’从小到大的‘光荣事迹’。
当然，那样的客人早就被他扫地出门了。
但是……
“我真心这么认为，”纲吉反手拍了拍握住他的手掌，“其实，在我的生命中遇到的友善的人和不怎么友善的人差不多是一半一半，像是帮我驱赶吉娃娃的姐姐，在我书包不小心落下的时候，特意帮我收好，一直开着店等我找回来的店铺大叔，学校里不会嘲笑我的人也有很多，像是京子、山本还有大哥他们，只是以前不怎么熟识而已。”
因为害怕那些友善的人知道了他的废柴后，不知不觉中变成不再友善的那一方，因为害怕废柴的自己不配得到那样的好意，因为害怕自己无法回应他们的期待，所以他也没有去亲近过那些人。
直到努力靠近他的无咎，总是乱来的里包恩，凶恶得有些令人害怕的狱寺，让人羡慕的山本他们出现……
“所以，”纲吉轻轻揉着无咎头上的护发香波，按照上面的说明等够了时间之后，放开了花洒，“无咎要去剪一次头发试试吗？”
如果他也能让无咎更放松地接受这个世界就好了。
“……”
“嗯。”
……
里包恩捧着茶杯和奈奈一起坐在客厅。
和不怎么能听到里面人说话的奈奈不同，他基本把里面的声音全听进去了。
这个状况，也不知该说好还是不好。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自己的笨蛋弟子应该暂时不会多出一个恐怖的敌人。
总之……
“妈妈。”里包恩喝了一口茶，“我想给阿纲增加一门功课。”
“嗯？是什么呢？”
“人体构造课。”
“诶？”
“不必担心，”里包恩又喝了一口茶，“有备无患而已。”
不管事态会不会那么发展。
他的学生可不能在这种地方输了。
当然，这种举动到底是‘好心’多一点儿，还是想让事情发展更‘热闹’一些，就不好说了。
“里包恩决定就好了，妈妈我是觉得小纲什么都学一些才好。”
奈奈从软垫上起身，“今晚想吃什么？”
“妈妈做的料理都很好吃。”
里包恩回答了一句，随后放下手中的茶杯，快步走到了洗漱室前，打开了门。
论一个在洗漱室滑倒的笨蛋弟子，以及某个明明可以稳住，但跟着一起滑倒的笨蛋料理店主是以怎样四脚朝天的蠢态出现在自己面前。
“阿纲，准备学习了！”
今天也尽职尽责的家庭教师走了进去，拽着自己笨蛋弟子的领带将他拖了出来。
如果是以往，自己的笨蛋弟子肯定还要问一句无咎怎么样了，有没有摔疼，但现在，他显然没有那个能力。
要问为什么？
石雕要怎么关心另一个石雕。
里包恩拖着石雕纲吉走上楼梯，将他蠢笨的脑子磕出高低错落的音阶。
他一边拖一边摇头。
太嫩了，都还太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