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云洋路隔着一条街时，堵车了。

隔着车身，周围车辆不耐烦的鸣笛声此起彼伏。

黎意林尽力压住肚子，不想咕咕叫的肠鸣音吵到接电话的陶清然。

“就到了。”

“堵了一分钟。”

“帮我多安排一个席位，我带一位朋友过去。”

“到了自己看。”

听他挂断电话，黎意林忽然有些不安。

自己怎么会同意去全是陌生人的饭局！

可车子已经通行。

在她烦恼的时间里，停在了一间餐厅前。

“老板，我去停车等你们--”

“停了车钥匙拿给我就回去。”

赵秘书转了转眼珠，点头同意。

凝视那三米高透亮的玻璃门，黎意林局促不安地捏住包带。

“怎么了？”

她仰头问：“我，我衣着适合来这里吗？”

闻言陶清然略微扫视了她着装。

米白色短袖衬衣长裙，棕色单鞋。

“我还是不去了。”

陶清然握住她手腕，淡漠的脸难得有一抹浅笑。

“很合适。进去吧。”

他的嗓音低沉但极具安抚力。黎意林也难得乖乖地任由他牵着。

身着曳地旗袍的靓丽店员在前面引路。

到了二层206打开门说：“请进。”

进门后一扇巨大的山水画屏风，后方传来谈话声。

黎意林这才回过神从他手里挣脱。

陶清然见状眼中闪过失落。很快恢复状态，“进去吧。”

“嗯。”点了点头，黎意林笑着礼貌性伸手。

“你先。”其实她不想一进门就被陌生人当猴盯着。

隔着三五步距离，她缓步跟在陶清然身侧。

绕过山水画屏风，饭局上的谈话声戛然而止。无数视线纷纷投来，在两人间轮转。

“清然！”

洪雨珊举起红酒杯示意，“意林！”

除了洪雨珊，桌上其余人黎意林都不认识。她有些无助。

“那边有空位，走吧。”

紧张的手腕被他的大手握了握，黎意林同他一起入席。座位就挨着。

“原来你说的朋友，居然是老同学！”

年轻男性语气止不住讶异，周围人跟着起哄。“怎么清然带过来的人你也认识？”

“怎么不认识。”

黎意林已经饿过头。

见自称认识自己的年轻男性投来目光，她礼貌性回以一笑。

陶清然入座后扫视了桌上的菜色。

又加点了些热菜，才舀了小碗鲫鱼汤给黎意林。

“不记得我了吗？”年轻男性一脸委屈。

诚实地摇摇头，黎意林说：“抱歉。我们是头一次见。”

洪雨珊小口品着红酒，一边注视他们。

“你呢？来的路上竟然没有和意林说说？”

陶清然面无表情，“说什么。”

“啧。”

见他表露不满，周围人反倒怪他卖关子。

“我看你是见到漂亮女生就刻意套近乎！”

汤里有鱼有豆腐，鲜香嫩滑。黎意林专心喝汤，却被问。

“再想想，高中时和陶清然关系最好的同班同学。”年轻男性朝她眨眼，“你肯定记得！”

“方年。”

“你真是……”

黎意林放下汤碗盯着方年，“我好像有些印象。”

话音刚落桌上的人哈哈大笑。

洪雨珊调侃：“你在人堆里我都得打个电话才能找出来。”

方年苦笑道：“这么不给面子的？”

店员上了热菜，黎意林忍着饿向老同学道歉。

“高中的时候不同班--”

“我知道。没事。”方年说着给她倒了红酒。

“这么些年没见，喝一口吧？”

不好拒绝也不打算拒绝，黎意林双手接过高脚杯小抿了一口。

“她刚加完班，让她吃饭。”

方年笑意深厚地点点头，“放心，我从不劝酒。”

“该不会，意林你难道在他公司上班？”

见她毫不犹豫地点头，方年若有所思。

“你们一直有联络？”

不过是随口一问，黎意林身边轻松愉快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方年疑惑的视线在二人脸上来回扫视。

见黎意林沉着脸不言不语，才后知后觉地猛灌自己一口酒。

“方年，那瓶酒你一个人就喝了半瓶。”洪雨珊笑他，“醉了吧。”

“我看我是醉了。”方年转向黎意林带着歉意说：“别介意醉鬼的话。”

对方却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

朝陶清然使眼色，他也不搭理。

方年收到来自桌上好友们的无声“嘲笑”。

为了改善自己的酒鬼形象，他放下酒杯转而介绍：“意林，我看你也认识雨珊就不介绍了。”

“这几位都是我和清然雨珊在国外留学认识的朋友。”

黎意林环视一周，面带微笑微微点头。

“这位是我和清然的高中同学，黎意林。”

“我明天还得上班，先不打扰各位了。”她冷着脸起身提包，在众人不解地目光中默然离开。

而陶清然匆忙追上。

剩下的人纷纷看向方年，一副你是不是跟黎意林有旧仇的表情。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洪雨珊边叹气边摇头，“就你这脑瓜子还能出国留学。”

“活该你一直追不到女朋友。”

“这扯远了吧！”方年大声喊冤。

黎意林脑中一直回想着那句“清然雨珊在国外留学”。眼里氤氲着雾气。

被一把抓住手腕她拼命挣脱。

“意林--”

“很晚了，我赶着回家。”

“我送你。”

背对陶清然，她冷声道：“你应该回去陪着那群朋友，再送雨珊回家。放手。”

走廊中有人经过，还不忘回头看他们。

陶清然还是放手。

“意林--”

“我打了车。”

悄悄用拇指抹掉温热的泪，黎意林回头说：“不用送我，也别送我。”

她藏不住眼里的怨。“你以为你是用什么身份送我？”

“老板吗？”黎意林笑得牵强。

“车到了，我走了。”

在街上走了好长一段，黎意林才伸手拦车。

上车之后坐在后座，面朝倒映出自己的车窗，模糊的脸上一道水痕滑过。

高三那年最后一天。

天边的红霞染红半边天，夕阳西下。

游乐园走出大群的学生，他们笑着、说着、玩闹着，然后各自上车分别。

黎意林出了门在旁边的售票亭等。

姜盼盼馋了糖葫芦就拉肚子。

五分钟过去，人终于现身。

“你脸色好差！我送你去医院吧。”

姜盼盼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朝她挥了挥，“没事，好多了。就是蹲久了腿麻。”

黎意林这才放心，搀扶着她去路边等公交。

站台上都是学生，座椅也没空的。

看了看姜盼盼惨兮兮的脸色，黎意林带着她往前走。“我们打车吧。”

“好吧，车费我出。”

说话间，一辆黑色轿车在二人身侧停下。

“陶清然！你不是走了吗？”姜盼盼惊讶地与黎意林对视。

他从后座下车，副驾也有人放下窗。

“方年！”

“有个问题。”方年趴在窗上看向陶清然，“车上就剩两个位置。”

不想大家为难，黎意林抢先说：“方年你能让盼盼坐吗？她身体不太舒服。”

说完笑着指向后面的站台，“清然你也上车吧，我去等公交就好。”

话音一落，几人互相扫视着犹豫了一阵。

黎意林推着姜盼盼上车，做出拜拜的挥手动作。“我去等公交了。”

方年眯着眼睛调侃：“我看你也不想上车了，去等公交吧。”

她听见了，也听见车子发动远去的声音，听到他的脚步声在靠近。

“我有点晕车，一起等公交吧。”

“嗯。”她弯起嘴角点了点头。

“71路来了！”

站台上不知是谁喊了声，大家都朝后方仰着脖子瞅。

黎意林面向陶清然说：“我坐这趟车，你坐哪路？”

“一样。”

两个人最后才从后门挤上。

一路上听同级生们畅聊大学与未来，黎意林也暗自期待。

足足一个小时，才到站下车。

站台旁的路灯上，大大小小的飞蛾围绕着。

“我家就在附近，你呢？”

陶清然笑着摇了摇头， “家里有车来接。”

黎意林在夜色中朝路口张望。

想等他上车后再回家，却没见到有车来。

“下周班级组织爬山，你去吗？”

闻声她回头，“嗯，我去。”

“班主任要求先到学校集合，那天我来接你吧。”

“会不会太麻烦你？”

话音一落，一辆车从后方驶来。

停在站台鸣笛一声。

陶清然只说：“下周见！”

“下周见！”挥挥手告别，黎意林目送车子远去。

到了爬山那一天，她在站台等到超过集合时间。

等她赶到学校，人群中也不见他身影。

【是不是生病了？】

【我能去看你吗？】

……

好几封发出的邮件都仿佛石沉大海，得不到回信。

收到S大的录取通知，黎意林满心欢喜地再次发了一封邮件。

直到入学当天，都无回音。

后来想尽办法查了查，S大根本没有陶清然这个名字。

三个月后的高中同学聚会。

她不想参加，架不住姜盼盼软磨硬泡。

去了才发现她多想了。

陶清然没来。

原来他出国留学了。

“姑娘，姑娘！到了！”

“抱歉！”黎意林手忙脚乱地打开车门下车，及时在手机上付了车费。

手机上时间已经22:59。

她缓步走向小区正门，刷卡进入。

不远处的白色轿车才启动离开。

他不敢发消息，怕她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