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学校的树洞直接炸了。

周察作为一个认真学习不熬夜的三好学生，是第二天早上才听说的。

当时方倾已经从宿舍走了。他盘腿坐在床上，聚精会神刷了好久才终于挤进去。

在本周热度排名里，一个很早的帖子被顶到直接起飞。

〔听说洵神是弯的？〕

标题后面缀了五个小火苗表示最热，评论数量已经甩开第二条整整一千多条。

周察激动地戳啊戳啊戳，想要点进去看看大家都分析出些啥。结果他操作太频繁，一下子打开六七个空白页面转啊转啊转，怎么都打不开。

他气得“嘶”了声，眼睛却仍然一眨不眨看着那转个不停的灰色小圆圈。

恨不得立马打电话找官方投诉，说你们这页面对人数的承载力简直比我们选课系统还差！

足足卡了有五分钟，页面才终于打开，映入眼帘的赫然是最新消息里热火朝天的讨论。

什么“壁咚”“牵手手”“深情凝视”……虽然看得万分激动，他脑子里却是一团雾水不知所云。

连忙翻到最开头，一条条往下读。

最开始那条像是个小姑娘的语气。昵称也很可爱，叫“桃之妖妖”。

『问亲们一个问题，系里的洵神是尊嘟恋爱了嘛嘤嘤嘤。』

『我有朋友前两天经过咖啡馆，看到洵神特别霸道地把一个穿白衣服的男生按到墙上壁咚！不相信的姐妹们可以直接看图，附在下面了。』

『另外，洵神前阵子车祸住院本人也去探望了，看到洵神很深情地握着那个男生的手不松开。周围人的表情都特别微妙，尤其是察神，看上去都快晕了……底下也有照片！』

『所以不会是真的吧？兄弟姐妹们，给我个痛快吧！』

周察屏住呼吸在回复里翻找，目瞪口呆地看到，他高中的死党将自己那位休学下来的好舍友壁咚在图书馆外的墙上。

也不管背后是块正对大街的晶莹透亮大玻璃，一只手非死命抓着方倾的手，十分肉麻地跟他十指相扣。

再往下划，周察牙疼似的一咧嘴。满脸黑线看到自己的照片。

一副吃了屎样的表情，眼睁睁看着他拽进病房里的方倾被失忆的季洵攥住手，深情凝望。

“……”造孽啊。为什么这俩人连这种照片都能拍的贼帅，而自己就如同表情包再世。

周察不觉叹了口气，在知道了一切之后悔不当初。

可惜这个时候，大家还都在震惊且怀疑。以为是好哥们之间开玩笑，顺嘴撩一句，随手抱一下而已。

然而以季洵住进方倾家为时间节点，从那时起，两个人的图片明显的越来越多了。

住学校附近的同学拍到，季洵和方倾肩并肩推着购物车，在小区外的超市里买菜。

实验室的同学拍到，季洵一脸炫耀地冲方倾摆弄着手里花花绿绿的导线。

上课坐后排的同学拍到，洵神即使是在看黑板，也不忘把方倾的手指握在手心里。

周察看着看着，猛然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

苍天啊，自己之前真是眼瞎才会没看出来你俩之间有猫腻！

怀疑两人在搞地下恋的声音越来越大。然而不赞同的声音也逐渐吵闹起来。

『啊？方倾不是那个因为成绩不好休学下来的吗？我们洵神怎么会喜欢上他了的……』

『就是啊，我之前跟那个方倾组过一次实验。时间非常紧张，组里总共就四个人要求一周内做完。

他占了个名额，结果居然中途休学了！害的我们三个差一点就没完成任务，真的很可恶！』

『楼上的看开点。人亲爹是董事长，家里有钱着呢！说不定他爸早就教过他，只有别人等他，没有他等别人的道理。这样的人，鸽你一次又能怎么样？』

『去，说的太特么有道理了哥。』

“……”周察一皱眉，心说休学这事也不能全怪人家身上吧。

还有，方倾家里真的很有钱吗？他爸爸要真是董事长，自己这个舍友怎么连影儿都没听说过呢？

但很多人都不这么想。

同在一个专业，谁都知道做任务被队友坑害是什么感觉。

后面十几条几乎全是在骂的，周察看得心烦，直接滑到了最底下。

画风突变。

扑面而来一打儿冒着粉红色泡泡的合照，几乎把手机屏幕都染成了同样的颜色。

回复里“啊啊啊啊啊”的尖叫声仿佛从天而降的海洋球，劈头盖脸朝屏幕前的周察砸过来。

『我滴妈，现在嗑他俩还来得及吗？』

『方方方倾弹钢琴居然这么好的吗我的天！而且他蒙着季洵的领带真的好涩啊我丢！』

『楼上……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这招不会是洵神的杰作吧？？』

『我靠！家人们我不敢往下想了啊啊啊！』

『！洵神你是不是就想牵他手想跟他并肩上台想让他别无选择只能把手伸给你！』

『妈妈呀！大系草你这算盘珠子都崩我脸上了啊喂！』

『上面的亲，Attention please！可以退出去看下一条树洞，就在刚刚，咱洵神已经从系草成功晋级成校草啦！』

『哇靠这么突然的吗，来个人解释下？』

『上面那位同学，是这样的：

洵神之前：系里专业第一 + 长得帅，所以只在系里出名就是系草；

但现在洵神是：信息技术系专业第一+长得帅+文艺表演一鸣惊全校！所以帝位提升啦！』

有人在底下开玩笑：『那我们校草的男朋友呢？』

『楼上的，求你去看，真的快去看！特别搞笑哈哈哈！』

本着吃瓜优先的原则，周察照着这位同学说的点进了第二条有四个小火苗的帖子。

然后不知今晚第多少次两眼一黑。

不知是谁开了话题，说是要评选校花和校草，然后根据点赞数量评选胜出者。

他舍友方倾的大名，赫然出现在校草评选榜的第二位……

以及校花榜的榜首。。

以 2749 赞的数量，遥遥领先于第二名，信息技术系的系花姚嫣。

周察不禁失笑，呲着牙幸灾乐祸地咔咔截了好几张屏。

方倾要是回来发现自己成了校花，那张脸不知得黑成什么样子。

他在宿舍里笑到不能自已的时候，方倾正坐在诊室里，看着对面那张有些熟悉的面孔。

“贺医生，”方倾一点头，脸上礼貌地露出点笑：“上回在医院里，真是谢谢您了。”

“举手之劳而已，”贺咏德穿着白大褂，双手交叠坐在他对面：

“我只有每周六去医院里坐诊，其余时间都在这里。你当时那种情况我恰好比较熟悉，顺手帮个忙而已。”

“所以，”他伸手摆正电脑，透过镜片看了方倾一眼：

“说说吧，什么感觉。”

方倾试着深呼吸。他一只手按在桌子上，仰头看向天花板。

“是这样的，我男朋友……”

然后他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季洵正心事重重地在宿舍重刷之前看过的英剧，扣在桌上手机忽然嗡嗡震个不停。

他拿起来看了眼。锁屏上一连几条都是音乐社长佘航的信息。

“哥们，真是太感谢了！”

“演出效果一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俩了。”

“另外，昨天我在旁边看见，下场之后你直接拽着他去了音乐厅外面！”

“学校树洞那帖子看了吧？”

“其实我们几个早就看出来了，所以就没过去打扰你俩。”

“抱歉没拽住你姚嫣学妹，她说她非凑个热闹不可。”

“所以你俩现在？”

他刚要回复，手机界面跳转，周察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喂？”

“到底怎么样啊，大系草？诶哟不对不对，得改口叫校草了哈哈哈…”

“什么怎么样。”季洵盯着电脑屏幕，绷着脸把问句念成了陈述句。

对面静了静，然后是社长的声音：“不会吧，你这个语气……”

季洵脑子里缓缓冒出个“？”

他手指在空格键上敲了一下，坐直了身体：“你俩怎么在一块儿？”

大鹦鹉很不满地呱呱大叫：“都是学校里的猹，一起吃个瓜怎么了？所以咱校花没答应你？”

季洵不觉皱眉：“这关姚嫣什么事？”

“听清楚，我说的是校花不是系花，”周察清清嗓子：

“忘了告诉你，昨天有人提议在树洞里评选校草和校花。”

“您毫无疑问地成了校草。而校花，就是方倾啦哈哈哈哈！”

“…噢，”季洵抓抓头发，心说他也确实担得起这个名号。

“所以……”

“具体的你俩就别问了，总之不是很好的消息。”季洵说着，仰靠在椅背上。

“对了，你们知道方倾家里的事情吗？比如他父母是谁，什么工作这类的。”

电话对面，佘航和周察还没来得及替季洵感慨，就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噎了下。

“不清楚。”俩人异口同声。

“不是，”周察觉得好笑：“你闲的没事打听这个干嘛？”

季洵扭头看向窗外。

老校区宿舍的楼层并不很高，阳台是露天的。

隔着齐腰的白墙，一棵大槐树的枝桠几乎探进来，枝头顶着几片干枯树叶。

“也没什么，随便问问。”季洵道，轻轻眯起眼睛。

对面两个人听出他语气里的惆怅，也就没再在这个问题上刨根问题。

但周察天生是个没心没肺的，在电话那头一拍巴掌：

“所以季洵，你现在什么感觉，还喜欢校花吗？”

“……”

脑中闪过那些日记和一封封与他有关的信，季洵不觉失笑：

“肯定还喜欢啊！被拒绝一次而已，哪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从上学期刚开学一路追到这个学期，从失忆前磕磕绊绊追到失忆后，怎么可能不喜欢？

“但是他，”季洵嗓子忽然有点干，以手捂嘴轻咳两声。

难得地有些自卑：“他说他不喜欢我，还赶我走…我就那么…”

他说不下去了，对面的两人也听不下去了。

周察嘴角抽搐，和佘航一起翻个白眼。

虽然但是，莫名其妙像是被满满一盆狗粮扣了头。

不是，谁家新晋校草兼专业第一能自卑成这个样子啊？

“行了大校草，别总想那么多了。我们俩就最后问你一件事！”佘航道，语气充满鼓励的意味。

“什么事？”季洵被他莫名其妙的热情搞懵了。

“周察刚跟我说，方倾明天要去凤栖园弹钢琴！”佘航兴奋地宣布，对音乐的热爱使他双眼放光：

“怎么样，去不去听！”

“……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

“少废话，到底去不去！”周察嫌他啰嗦。

季洵挑眉：“去啊！晚上又没课，干嘛不去？”

“太好了！”

“但有一点。”季洵补充道。

“嗯？”

“……别让方倾知道。”

被自卑如斯的专业第一影响得已经开始焦虑的周察：“……”

“行吧，你是校草你说了算！”

挂了电话后，季洵翻了翻手机通讯录。

在他爸的三位助理里面挑了自己最信得过的那位。叫张明卓的，大学毕业后就一直在当他爸的助理。

打过去后，对面很快接起来了，是一个三十来岁年轻男人的声音：

“喂，季洵。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吗？”

“张助理，我爸现在忙吗？”

“季总在开会，刘助理跟在他旁边。”

“那这个会议还有多久？”

“保守估计，还得一个小时。怎么了，有急事找你爸说？”

“不是，”季洵一笑：

“我有点急事想问你帮我查一下，怕他突然过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