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音公司离方倾家的距离不短。开车需要先跑一段路，然后上高速，下了高速后再开十分钟就到了。

季洵是开那辆凯迪拉克来的，他坚持仍旧由他来开车回家。

“公司的事就算是忙完了。”季洵不无宽慰地说道，随后他笑了笑：

“所以之后打算怎么办呐，我们的大钢琴家？”

“回学校，”提到这个，方倾不大情愿地拉长了音：“准备重修。”

“你挂了多少分啊？”季洵忍不住问他。

“二十多分吧，”方倾道：“太多了我不记得了。”

“没事不用担心，”季洵笑笑，“咱们俩一个专业的，我反正也没事干，慢慢带着你补总能补完。”

方倾看他一眼，嘴角勾起丝微妙的笑容：“我忽然想起个歇后语，不知你听没听过？”

“哪个啊？”

“茶壶里煮饺子。”

“——倒不出来。噢……”季洵连连点头：

“我明白了，你是觉得我自己学没问题，但未必能把你教明白了。”

“嗯哼，”方倾表示肯定：“毕竟你再厉害，还是比不过教授们。”

“如果他们都没能把我教会，你怎么保证我能听懂课呢？”

“……我就是能保证。”不知怎么的，季洵这次回答得慢了半拍。

他扫了一眼后视镜，随后猛踩脚下的油门，立刻加快了速度。

方倾被他突然的加速吓了一跳，手猛地按在了副驾驶的仪表台上。

他扭头看季洵，见他双眼直直地盯着前方，两片唇紧紧抿在一起。

“怎么回事？”方倾问。

“没事，有人跟着我们。”季洵简单地回答道。

他果断地在前面的路口右转，改变了原来的线路。

方倾透过副驾驶的反光镜往后看，视野中俨然是三辆黑色奔驰，鬼魅般如影随形，紧紧跟了过来。

“靠！”方倾打了个冷战，有些慌张地望向季洵：“现在报警吗？”

季洵点头：“报吧。”

方倾答应一声，翻出手机，迅速拨打了110。

“喂，您好？晋城西路附近，我们开的是一辆凯迪拉克，被三辆同款型号的奔驰车跟踪，型号是……”

“GLE 450！”

“哦哦，GLE 450！”

电话刚刚挂断，方倾的手机就重新响了起来，备注显示是刘栖。

方倾急忙接起来，按了免提：

“喂？”

“方倾！”刘栖叫到，声音比平时明显地透出慌张：

“一个年轻保镖告诉我说，魏宏哲见你和季洵走了，派了三辆奔驰追你们！你们看到那三辆车了吗？”

“看到了，”方倾答：“我们没回家，已经报警了。”

“还有，”刘栖在电话那边喘着气：“公司的管理层发现，魏宏哲也已经不见了。”

“没回魏家？”

“没回魏家！”刘栖说着话，顺手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我跟赵宾怀疑，他是开车去找你们了！”

“告诉季洵尽量拖住时间，千万别让那三辆车靠近你们！我和赵宾还有你哥马上开车过去！”

挂上电话，刘栖喘了口气。他抓过车钥匙，临走的时候万分感激地和站在他面前的年轻保镖握了握手。

“真是太感谢你了！”

“您太客气了，应该的。”年轻的保镖冲着刘栖一鞠躬。

抬起头时，俨然一张熟悉的脸。

他就是上次刘栖好心“提点”过的那个年轻的保镖。所以这次一有行动消息，连忙就赶来告诉刘栖。

这里刘栖挂断了电话，抓起车钥匙扭身就往楼下停车场跑去。

三辆车几乎同时启动，打开双闪朝着定位里的方向飞驰而去。

……

身后的黑色奔驰车在靠近。

白色的凯迪拉克穿梭在街道之中，绿灯就往前，遇上红灯就立刻打转向灯右转。

然而街市上车多，那三辆黑色奔驰车无可避免地离他们越来越近。

不知什么时候，车道从宽敞的大路变成了单行线，相对行驶的两车道中间是黄色的实线。

夜色渐渐地深了，而车道两边均是树木杂草。

方倾的脸色有些白，然而他还是尽量镇静地坐好，不给季洵压力。

其实从刚才到现在，也只是过去了短短的几分钟而已。

季洵开着白色的凯迪拉克，后面跟着辆卡罗拉，再后面就是那三辆死神般的黑色奔驰车了。

季洵看了眼反光镜，随即脸色猛然一变。

那三辆奔驰车居然轧着黄线一齐开到了反向车道！

猛地加速向前！

眼看着第一辆车的车头就要越过凯迪拉克的车尾时，季洵咬咬牙，猛踩油门骤然提速！

将那辆银色的卡罗拉和与之齐头并进的三辆奔驰统统甩在车后！

方倾几乎僵在副驾驶上，身上一个冷战接着一个冷战。

季洵在前面加速，那三辆奔驰也跟着加速，在后面紧追不舍。

一白三黑，四辆车甩开那辆银色的卡罗拉，在狭窄的公路上疾驰。

此时，凯迪拉克的车速已经达到了将近时速 130 ，超过了在高速公路上所允许行驶的最高车速。

方倾脸色惨白地坐在副驾驶，见季洵眉心紧皱，精神高度集中。

方倾的呼吸已经变得艰难。

他死死盯着车道前方，忽然隐约看到有亮光在闪烁。

方倾定睛一看，顿时感觉身体里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看到了魏宏哲常开的那辆黑色的迈巴赫。它闪着不祥的灯光，加速从正对面直冲过来。

另有一辆黑色的奔驰在旁边，与前董事长的迈巴赫齐头并进，并排着开过来，堵死了另一条路。

“都去死吧！”魏宏哲后槽牙咬得嘎嘎响，猛踩脚下的油门。

在看出魏宏哲意图的瞬间，方倾立刻一跃而起，疯了似的用力去往左掰季洵的方向盘。

他想让副驾驶挡在中间。

然而季洵比他更快。

他毫不犹豫地单手将方倾推倒在副驾驶，随后向右猛打方向盘。

“季洵！”方倾再也克制不住，扯开嗓子凄厉地嘶声尖叫。

“不——！”

然而一切都晚了。

“喀嚓，轰——！”

迈巴赫狠狠地撞在凯迪拉克的斜左侧，漆黑的引擎盖直接飞起来，将凯迪拉克前挡风玻璃撞得粉碎。

方倾只感觉他连人带车都往上飞了起来，随后肩上的安全带下死劲猛地勒住了他，重重地摔下来。

耳边是剧烈的爆响声，仿佛威力强大的炮弹在眼前炸响。

碎玻璃簌簌掉下来的同时，方倾两眼一闭，昏迷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方倾被周围人吵闹的声音惊醒。

他倏地睁开眼睛，第一时间转身去看身边的季洵。

不看则已，他一看季洵的样子，差点忘记了怎么呼吸。

季洵的额头往下淌着血，那双形状好看的眼睛紧紧闭着。

他的头往这边歪过来，幸亏安全带勒着才悬在了半空。

方倾整个人僵住，眼前的视野扭曲摇晃起来，像是他又要晕倒。

他用力眨了眨眼，强忍着巨大的震惊带来的头晕。

方倾的手哆嗦着摸上了季洵的脸，扶着他的头让他靠在了椅背上。

“季洵？”方倾眼神空洞，哆哆嗦嗦地拍着季洵温热的脸。

“季洵？季洵？！”

暗红色的血从季洵的额角流下来，淌了方倾满手。

方倾把手举到眼前看，只见指缝间满是深色粘稠的痕迹。

“啊——！”方倾瞬间感觉自己浑身的血都被抽走了。他的眼神中瞬间流露出疯狂，绝望地嘶吼出声。

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方倾几乎是发狠地摇晃着季洵。他的手里沾着血液，绝望地拍打着季洵的面颊。

忽然，方倾不动了。

他的手指哆嗦着，感受到了季洵微弱的鼻息。

眼泪无声地顺着脸颊流淌。方倾精神一震，擦了擦脸，咬着牙逼自己迅速冷静下来。

对面的魏宏哲也晕了，几个保镖正在竭力将这位前董事长给从报废的车里弄出来。

一群人围在那里商量着，却始终没有人管他们。

来不及想别的什么，方倾立刻检查了一下两边车门的情况。

因为刚才往右打轮，季洵所在驾驶位的车门已经彻底变形了。

两辆车的前保险杠都撞得粉碎，车灯碎一地。魏宏哲的车高一些，引擎盖直接飞起来，前面搭在了凯迪拉克的车顶上。

副驾驶的车门被震开了条缝，方倾试着推了推，那门却只是晃一晃，并没能完全打开。

方倾咬咬牙，放开季洵的手。

他对着那变形了的车门又推又踢又踹，才勉强顶着丛生的灌木打开了条不算窄的缝隙。

他喘了口气，沾了血的手匆忙将季洵的安全带按开。季洵晃了晃，毫无知觉地往中间倒下来。

方倾伸着双手，季洵便一头倒在了他的怀里。

“没事，没事的……”明知道季洵听不到，方倾还是手忙脚乱地拍了拍他，断断续续地说着。

季洵的手已经有些发凉了。意识到这点，方倾的眼泪又要往下掉。

可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方倾单手用力掐住了自己的脸，这才好不容易忍住悲伤。

方倾把季洵放在副驾驶上，自己先从那个缝隙里出来。

灌木丛干枯的树枝摩擦着他的腿，将他的衣服挂得乱七八糟，脚腕上也刮得满是血道子。

季洵的个子很高，又比他重，方倾几乎是累得满头汗才将他从那个被挤得狭窄的驾驶位给弄了出来。

夜晚的冷风吹拂过方倾的脸，血和汗水混在一起，显得十分狼狈。

但他根本顾不得自己，只是抱季洵跌跌撞撞地来到了灯光之下。

方倾坐在地上，让季洵靠在自己的怀里，检查着他身上的伤。

裤子上没有血渗出来，应该是没有太大的问题，可是季洵的左胳膊上全是血，浅色的袖子也破了，大片大片地被染成了深红色。

方倾找不到东西止血，只得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袖子紧紧缠住季洵受伤的胳膊。

“季洵，季洵……”

宁静的夏夜，方倾坐在公路的灯下，一遍遍叫着季洵的名字。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啪嗒啪嗒地掉在季洵的脸上，脖子上……

可季洵只是安静地闭着眼睛，丝毫没有要醒来的征兆。

不知过了有多久，周围响起阵匆忙的脚步声。

闪烁着警灯的警车和救护车终于来到。紧随其后的，刘栖、赵宾和魏俊明也纷纷到场。

“方倾！”赵宾率先发现了路灯地下脸色惨白的方倾，几步跑过来。

“没事吧，方倾？”赵宾匆忙问他，随后一低头，看到了方倾怀里不省人事的季洵。

赵宾瞬间变了脸色。

“怎么样，他们俩没事吧？”刘栖和魏俊明也赶了过来，蹲下身检查两个人的情况。

方倾看到，魏俊明在看清楚自己的瞬间，脸色立刻变得惨白。

他扭过头去，边挥手边冲着救护车的方向大声喊了些什么。

两辆急救用的推车迎着头顶青白色的灯光被推了过来。

此时赵宾正蹲在方倾身边，双手扶着他的后背怕他摔了。

他跪在地上搀着他，忽然间就发现，方倾脸上的神情有些恍惚。

“方倾！”赵宾意识到不好，连忙喊了他一声，抓住了他的肩膀。

方倾大睁着眼睛喘气，脸色难看到让人觉得可怕。他微微仰起脸来，看了眼头顶上的灯光。

他眼看着，那灯光在视野里哆嗦般地摇曳着，慢慢地变大变糊……

片刻后，方倾眼睛一闭，直接晕倒在了赵宾怀里。

“方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