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一进来，竹月赶忙上来请安。梅染雪柳等人虽然也跟着叫“长公主”，可脸上的表情却比竹月轻松许多。

长公主近些年来心性越发平静如水，人也越发没有架子，与年轻时的性格脾气相去甚远，连白姑姑都打趣过。但对于不近身服侍的人来说，毕竟是长公主，自然觉得威严，高不可攀。

竹月如此郑重，恰是因为此。

自打来了凤栖山庄，黛玉与林云商量后，便让竹月去金陵城中新开的胭脂水粉铺——花想容那边当差，其实主要是林云的主意。毕竟如今林安和林长平都在金陵城里，林如海早命人暗中置了一处三进的小宅子，方便两个女儿偶尔可回去小住，林安依旧做他的管家，林长平不好跟在林如海身边，跑腿的活计也用不上他，长公主府上有人揽了这差事，就被安排来料理这个铺子。

林云觉得要是把竹月留在身边，害人家夫妇分居，着实不地道——毕竟她以现代人的思维来看，竹月也确实没有必要非留在她们姐妹身边当差，公主府服侍的人本就多，洒扫等粗使活计自有人做，如今这些个丫头，都嫌多了。

她这么说，黛玉当即同意，若是这个理由，竹月必定不愿意，在她看来，服侍姑娘才是头等大事，于是林云就以“说不准我和妹妹想自己做点胭脂水粉什么的，到时也好让你去张罗”，竹月一听，自己能在铺子上做事，又能帮得上两个姑娘，这才高高兴兴同意了。

也因为这个缘故，竹月十天半月才会来一趟凤栖山庄，比不得留在公主府上服侍的丫头，她这般郑重，长公主也从来不多言，连林云和黛玉也不曾多话，长公主就更不会越过二女指点她们家的丫头了。

长公主看见桌上的东西，几支说不上来的细小类似圆管形状的东西、几个白瓷的巴掌大小的盒子，还有几支像小狼毫一般形状的笔状物，只是要短上一半，轻笑：“这就是竹月今天送来的东西？”

林云：“正是。想来妹妹方才同公主说过了，我和妹妹闲来无事，琢磨了几样小玩意儿。”她将三种东西各拿了一样，放在长公主面前，一边介绍：“这是口红——我和妹妹觉得口脂用起来不甚方便，寻思着可以改进改进，做成管状，既方便携带，也方便随时补唇色。”

她拔开管帽，轻轻旋转出膏体，正红色的膏体看上去十分滋润，长公主看了，都十分新奇，接过来细看。

林云忙说：“公主可以在手背上试试。”她将自己的手背亮给长公主看。

长公主看了深浅不一、颜色不一的三道杠，笑道：“这一对比，倒是十分鲜明。”指了其中一个色——其实就是豆沙红，说：“这色很适合你们小姑娘。另一个粉色，比较择肤色，玉儿用极好，你也勉强可用。”

林云装出一脸的委曲：“我不过是比妹妹肤色略黄一点，怎么就成了勉强可用了。”

逗得丫头们都忍不住笑开来。

黛玉柳眉一扬：“姐姐是只比我肤色略黄一点吗？分明比在这的众人肤色都黄一些吧。”

雪柳忙告状：“平时劝云姑娘出门戴上帏帽，简直比登天还难。怎么能不晒黑呢。”

黛玉：“可不，就是丫头拿了帏帽，也不肯戴，非说是多晒太阳好，戴了帽子，怎么就不能晒太阳了，不过是不晒着脸罢了。”

林云赶紧扯开话题：“我的错，我的错。咱们先不说这事儿，还是听听公主的意见，公主试试，这口红，好用不好用？”

长公主在手背上试了，又叫雪雁上前来，在雪雁唇上试了试，道：“十分好用，颜色也好，红的很正。你们这名字取的好，口红，可不正是唇之色，正红也。简单直白，一听就明，寓意也好。”又让林云拿了另外两个色来，她亲手给林云上了豆沙红，给黛玉涂了樱花粉，又仔细端看一番：“很好，这两个色很衬你们，显得气色极好。玉儿肤色好，用樱花粉，很有春天的气息，难得的是，这口红抹上去，把锦书的肤色都衬白了好些。”

又吩咐：“回头多做一些，给丫头们一人一支。”

竹月忙答应。

黛玉拿了白瓷的小盒子来，上头一朵栩栩如生的牡丹，对长公主介绍：“这是眼影。我和姐姐之前让丫头试了好些，最后调出这九个色来，公主请看。”

长公主看了颜色，各个不同，有深有浅，很是好奇：“这如何使？”

黛玉叫雪见上来，雪见的眼睛是几个丫头里最小的，准确来说，就是普通人的眼睛大小，是内双。当即挑了两个色，三两下，便为雪见画了眼影，果然便效果极好，只觉得雪见的眼睛都大了三分。

长公主连说“说个妙，这个妙”。

黛玉又取了眉笔来，将雪见的眉头略添了两笔，延长了一点眉尾，又取豆沙色口红为其上了唇色，雪见的模样，在几个丫头里，算是最平常的，只能说长的清秀，可这么一改妆容，便俨然是个活泼的小美女。

长公主道：“没想到玉儿有一双妙手，这妆容极好，极适合她们这个年纪。”一边拿过眉笔细看，“你们姐妹的心思倒是巧妙，这有了笔管，比螺子黛好使不说，还干净易收纳。”

黛玉谦虚：“这些东西，多是姐姐的提议，我原想不到的，姐姐出的力更多些。”

林云：“图都是妹妹画的，具体的细节也是她定的，我不过出个主意，真正操心的人是她。”

长公主笑了：“你们二人也不必谦让，依着我说，这些事情，具体的操办，都是竹月和铺子上的人，东西做的这样好，合该重重赏一赏才是。”

林云和黛玉几乎异口同声：“公主说的是。”

“正是！”

竹月忙说：“长公主过奖了，这原是奴婢和铺子里众人的份内之事，点子、做法都是两个姑娘说的，列的清清楚楚，铺子里不过是照着章程做事，都已经领过月钱了。”

长公主：“你也不必谦虚。这样精细好用的东西，胭脂水粉、口脂螺子黛，多少朝代前便有的东西，传了几百上千年，也不过添了些颜色，增了些花样，却没有做出这样好用的东西来。可见你们主仆都有功劳。依着我说，铺子里的人该得赏，你也该得赏。”

林云和黛玉相视而笑，林云开口道：“这些东西公主都说好，那我们就放心了。”

长公主：“赏银要给，但东西先不要放到铺子上卖，可以先让人做起来。”

林云：“公主有安排？”

长公主笑道：“本来准备年后再你们姐妹说，如今早点告诉你们也无妨。钦天监看了天象，算了日子，明年三月初八是几年来难得的大吉日，陛下已下旨，于这天举行封储大典，令我进京观礼。到时你二人也随我进京。我正愁没什么东西给后宫的娘娘和侄女、侄儿媳妇，这几样东西恰好可以用来送礼。说不定啊，宫里的娘娘们一喜欢，给你们铺子上求一个御供的名额，岂不正好。”

寻常商贩想要做天家的生意，不知要走多少人情，拉多少关系。

林云黛玉出身官宦诗书之家，自然并不需要靠经营铺子为生，但长公主这分明的偏好，二人又岂会听不明白，于是姐妹二人连忙道谢。

长公主：“先不必急着谢。你们既弄了这些巧物，一年有十二个月，四季分明，从年初至年尾，多少花儿朵儿，索性多弄一点花样，颜色、式样等，到时让宫里的娘娘们挑花了眼，这生意才容易得。”

林云和黛玉相视而笑，林云道：“我和妹妹倒与公主想一处了。口红原应该有十二色，眼影有四格六格、八格、十二格配色的，至于眉笔，也有几个色。竹月方才说，过几天便能再送一批样品来。”

黛玉：“我们还寻思了一些东西，如今大冷的天，倒不好铺张开，只让安伯去寻摸匠人，等到年后天气暖和起来，再开始试制。”

长公主好奇起来：“哦，还要做什么？听上去不是简单的东西，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