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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换到千般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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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山月轻轻慢慢地走上前来,本就是低着头的药王便自然而然地将目光全部落在了她那双白皙粉嫩的小脚上。

如玉之润,似缎之柔,正与多年前那个初夜里的玉足别无两样。不同的是在遥念里的那个晚上,他是以万千的欣喜之情去迎接闵柔;可此刻,他却是被这双脚逼得步步紧退。

突然身后被什么东西给挡了一下,他连忙回头,正被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身后的小川一脚踹回到了邬山月的脚边。

来不及顾及胸口处的疼痛,只紧盯着眼前的这双小脚,十根脚趾的趾甲都染着青紫色,像是一朵朵娇娇的小花瓣上却滴上血污。

药王缓缓抬头望向了自己的女儿:“你是来替她报仇的?”

邬山月忙低眉看来,假惺惺还装出一副惶恐之色:“爹爹您说什么呢,我可是您的亲身骨肉,您怀疑我的血统不觉得对不起祖宗吗?”

“那你不是来替她报仇?”

“她是指谁?我的母亲,闵柔吗?”明知故问之下,她并不等药王回复就立马指手发誓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儿别管,这种教诲我记得很清楚。所以您放心,老天作证,我此行绝不是来为她报仇。”

同样不等药王松上一口气,她紧接着又说:“可是我好奇……”

她牵起了药王那条没有手掌的袖子,药王想躲却又没有闪避的勇气。他从未对女孩儿的血脉产生过一丝丝怀疑,实在是其亮如点漆的眼睛里,那种脉脉柔情中还夹杂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秘感,真就与当初的闵柔一般无二。可同样,如果她与闵柔真就毫无二致,那么接下来等待自己的将又是什么……

“你好奇什么?”他鼓足勇气来接话。

邬山月用她纤纤的手指轻轻地勾绕着腕上的铁链:“当初你俩被这把‘地久天长锁’铐在了一起,您是砍掉了她的手得以脱身离开,按理来说您就应该是四肢健全,怎么如今还是少了一只手?”

“那闵柔是如何跟你说的?”药王眼中布满了戒备,脑海里开始迅速搜刮起了千万借口和万千理由,只准备来个恰如其分的驳斥。

可邬山月完全不给他这个突破口,一抿丹唇,轻轻笑道:“她如果说什么我都直接信了,那还来问你干什么?”

“那你知道闵柔有多可怕吗?”

“知道一点。”

她的口吻很轻快,没有爱也没有恨,完全像是一个事外之人。这让药王的心中生出了一种可能,或许真就是遥远的血脉来认亲,而他只需要说明自己的苦衷就可以白拉来一个知己联盟。

他用上了悲戚的神情:“闵柔一定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卸给了我,她一定把我说得十恶不赦,但事实不是那样!”

说话间他还想伸手去拉女儿,然后父女俩并肩坐回床畔上,这样可以更像是在说家常。

不想邬山月一个侧身,撩开了衣摆席地而坐,这使得药王也直接没有了起身的理由,只得乖乖萎下了身子。

邬山月手托香腮,瞧着他笑意盈盈地说:“那事实又是什么?我很乐意从头听。”

这副神情,这番言语,让药王更加坚定了勇气:

“我爱她,我爱闵柔,我爱你的母亲,我愿意和她在一起!可是爱……并不代表就可以要让我完全地放弃自由!”他愤恨地抓过了手边的‘地久天长锁’,厉声控诉:“这把情人锁,就是用这把情人锁,你的母亲用这个该死的东西将我和她铐在了一起!想想看,当我的左手,隔着一条铁链看到的就是她的右手……乖女,你知道这种距离多么的让人窒息吗?”

“是的,这很恐怖。”邬山月连连点头,像是已经站定了阵营。

药王欣慰地笑了笑,到底是自己的骨血,哪里有不懂他的道理?

可紧接着下一瞬,邬山月就用冷冰冰的口吻说:“所以您就在一个美丽的夜晚,在您的妻子熟睡之际,砍掉了她的右手?”

药王的眼中乍出惶恐,邬山月立即倾身逼近到他的眼前,一双冷目里将之前极力掩饰的恨意尽数展露:“而且那个时候您还清楚地知道她的肚子里正怀着我!”

药王下意识地缩身,他想往后退,他不愿再看这双眼睛。可是一只脚却坚定有力地踏在了他的肩膀上,身后的小川抵住了他,让他退无可退,只能面对。

单掌难以抱拳,但他还是做出了这个姿势,一副乞求宽恕的样子:“乖女,爹爹知道对不起你,但是在那种情况之下根本不容许我作选择。我请求她,哀求她,求她打开情人锁,求她给我哪怕一丁点的自由!可是她不愿意,她用‘爱’这个字拒绝了我……我没有了办法,我发誓在举刀的那一刻我也害怕!”

“哦?原来是这样!”邬山月轻轻一笑,微微向后一仰,放出了些许距离来让药王得以稍稍喘上一口气。

但也只是多了这一口呼吸,她又紧接着逼近了说道:“爹爹,话到了这里,您还是依旧没有回答我,您的手究竟是如何没有的?”

“我……我是因为愧疚,对,因为愧疚,所以我想赔给她!”

男人就是有这种自信,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却坚信能欺骗对面的女人。

“哦?”邬山月清脆一笑,不带丝毫浑浊。

药王立即加快了语速,以此来显得自己真的得理:“我爱她的,我始终都爱她。我……我……我后面的那些女人,乖女,你见过了就知道,她们的身上都有你母亲的影子。有的眼睛像她,有的鼻子像她,有的声音像她……可见我时时刻刻都在爱着她。所以但凡她当初能给我一点点自由,我都不会离开她!”

“爹爹,您好痴情啊。”邬山月微微一笑,为表真诚,她还重重地点了点头。

多么天真的神情,真是说不尽的烂漫。

然而下一瞬,她又冷了脸,声音里虽然还有笑意却完全没有了温度:“看在您这么痴情的份上,我就耐了心地再问您一遍,您的手是怎么断的?”

她太恐怖了,她比闵柔还恐怖。

药王怕了,他想逃,砍手砍脚也想逃……可压在他肩上的那只脚根本不容他有丝毫动作。

“害怕,恐惧……”

他本是将此刻的心境说了出来,却发现这其实也是一种解释,于是赶忙顺着往下说:“对,因为我害怕!我砍掉了她的手,我离开了她的人,可情人锁依旧打不开,她的那只断手也依旧死死地卡在铁铐里!我跑了一路,那只断手就缠了我一路!我试着用刀子一点点剥掉那上面的皮肉,剥到只剩下白惨惨的骨头,然后就惊奇地发现那铁铐竟然能像铁钉一样又扎进了骨头里。哈哈哈……然后我就觉得我疯了,我想摆脱,就只能断掉了自己的手。”

他说得慷慨激昂,就像是站在阵前演讲,无私地在鼓舞人心。说到了壮士断腕的一幕时,他还特别求共鸣地更加坚定了语气道:“乖女,你试想一下,我宁愿伤害自己也要寻一个摆脱,可见闵柔给了我多大的阴影,可见她有多恐怖!”

“嗯,相信。即便别的都不信,但恐惧一定值得我去相信。”

邬山月再次伶俐俐点了点头,但也同样再次重复了诡谲的笑意:“看在您曾经如此担惊受怕的份上,我就最后再问您一遍,您的手究竟是怎么断的?我要的是答案,一个真正的答案。”

她还蛮似好心肠地再一声俏语提醒:“这已经是我问的第三遍了。我年纪小,耐心不足,如果还听不到实话估计就不愿意再听了!”

这话一落,药王明显感觉到肩膀上的力量已经到达了他无法承受的边界线上。

他只得一咬牙,给出了实情:

“因为后来我病了,病得莫名其妙,像中毒一样,每天都要经受千万条虫子在身体里咬齿,那种痛苦是无法忍受的。”

“比我的母亲还难以忍受?”

药王愣了一下,并没有接这一句玩笑,而是叹了一声继续说道:“我知道我要死了,但我不甘心就这么死!我是个大夫,我不能连自己都放弃。所以当我得到了一种可以让人丧失五感七觉的药粉,我毫不犹豫就服用了,然后紧接着发现真的只剩下了一件事情能做,就是像尸体一样躺在床上去等待真正的死亡。”

话到这里,药王笑了,是凄惨的自我嘲笑。

邬山月却收敛了笑容,眼中也重新渲染来了悲戚之色。她好像终于可以心疼自己的父亲了,伸手过来轻轻搭在了他的手背上,轻轻地问道:“然后呢?”

药王感觉到肩膀上的力量也随之减轻,这让他以为只要实言相告就是生机。他想大说特说,却发现没什么可说的了。

“然后……然后我什么都不知道了!只记得最后就是一觉醒来,发现连着情人锁的那只手没有了,但同时我也康复了!没有了万虫嗤咬的感觉,却恢复了五感七觉……”

“砍掉了您的手,救了您的命,这都是灵宝玄门的人干的?”

“应该是他们,至少我见到的是他们。”

这时候世上一定找不到第二个人,能比此时的药王更爱说实话。

邬山月秀眉微蹙:“这也就是您先前所说的大恩?”

“救命之恩,自然是大恩。”

“所以作为感谢,您也就把这‘地久天长锁’给了他们?”

“我不知道,或者是不记得了。他们要的?还是我主动送的?又或者谁也没提就被顺理成章地拿走了?反正我巴不得彻底摆脱了那条铁链子,我恨那个险些害了我性命的‘地久天长’!”

“父亲大人!”

邬山月霍然起身,一边低头看着药王,一边将右手小拇指慢慢地伸进左腕的铁铐中。随着她轻轻地一扣一扳,伴着一声“吧嗒”,铁链松了,铁铐开了。

药王惊神,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邬山月笑了笑,用相同的方式将右边的手腕也解脱了出来。如此的轻松,这般的随意,完全就是过家家的样子,更分明是在对药王最痛苦的噩梦反复羞辱。

“为什么会这样?”药王当然要问。

邬山月掂了掂手中的铁链,耐心地解释道:“地久、天长,很显然这是两个人的誓言,这会子因为只锁了我一个人,它当然就只是最平常不过的铁链。但其实即便如当初一般锁的是你们这样的一对怨侣,它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打开。”

“怎么做?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做?”药王焦急地需要答案,他想知道当初如何努力能让他保住自己的手。

邬山月笑了笑,继续说道:“相爱的时候一起爱,所以才能说出了相同的誓言。但可惜背盟的时候两个人却往往无法同步,总是一个不爱了,另一个还在深情。这种常见之状其实并不可怕,只需要背盟人去劝服守盟人,使其甘心舍弃相守之约,那么‘地久天长’自然也就破除了。然而更多的是背盟人总能有各式各样的理由失去耐心,就像爹爹您当初那样,只求最快的速度脱离,不惜用上了残忍的手段,而口号就是最正义的自由。却没有想过,当初锁在一起的时候,你是觉得可以忍受那份不自由的!您不是奇怪怎么会突然得病,突然中毒吗?其实您是触发了情人锁上真正的机关。就是染上了不愿放手之人的血,融出了最毒的药,在您不知不觉中开始嗤咬您的生命。”

“太不可思议了……这些都是闵柔告诉你的?”

药王先还只是感叹着,但瞧见邬山月点头承认之后,立马怒了颜色:“恶毒,这也太恶毒了!”

他觉得自己攀上了道德的最巅峰,空前有理,已是这世间上最正义之人。

他哼笑着,控诉道:“她就是一条美人蛇。倘若当初我知道她会像巨蟒一样缠住我,即便她再美,我也绝不会靠近她。只因为我曾经和她许过盟约,就要赔上一辈子去做她感情的奴隶吗?如果说我是用‘自由’做了口号,她就是在拿‘爱’来当铡刀,是她先泯灭了人性,她太可怕了!”

“事到如今,您依旧觉得应该先帮对方纠错?”

“难道不是吗?她已经钻进了‘地久天长’的牛角尖里了,想要说通她谈何容易?”

邬山月静默了,眼前的父亲神采飞扬一般的演说,让她早已演习过千百次的天真笑容都彻底凝固了。她笑不出来,也就不想再笑了。

她再次蹲了下来,靠近了一些来端详药王。

药王也没有再躲闪,毕竟有理走遍天下。

邬山月凝视着自己的父亲,瞧着他,即便已经有了些年纪,即便是个中年人了,但都不可否认这是个俊雅的相貌。再配上他身上还有救人的药香味儿,如何想他都应该是个好人才对啊。

“爹爹……”她轻轻一笑,又忽地冷脸冷声道:“那您如何不砍掉自己的手?您急于离开她,为什么不是砍掉您自己的手?背弃盟约的人,才是应该做出补偿的一个!情人锁的机关只在于保护不该受伤的一个,如果您最开始伤害的是您自己,根本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可现实却是您逼得她流血,触发了情人锁上的机关,还要怪她害您险些丢了性命?”

药王愣住了,十几年了,他从未想过原来还有这样一个选择。

但想想也对,哪个主动变心的人会觉得伤害自己是理所应当?他们只会觉得急需摆脱的对方才该是负有责任的一个,伤心也好,伤身也罢,都是不愿放手的代价。

“哗啦”一声,情人锁突然从药王的脖颈上绕了过去,冰凉凉的,更勒出了力道。

正是邬山月所为,她的纤纤素手,白透雪嫩,此时已经隐隐地映出了青筋。

她咬牙切齿,狠狠地说:“父亲,身为男人,您真是一点惊喜都不给我!进门时您不是问我她过得好不好吗?抱歉我只能回答您多年之前的情况。至于现在她好与不好,您就亲自去问吧!”

说话间,她更勒紧了力度。

药王奋力挣扎,其实他一个精壮的男人想要挣脱一个女孩儿的挟制并不困难,难的是这会子还多出了一个小川。

小川有速度,有灵活,还有力量……他个子不高,却只需要一只脚就踩得药王动弹不得。

药王不甘心,他已苟活了这么久,没理由在岁月都快淡忘掉过错的时候再去赔命。他的舌头已经咬出了血,仅有的一只手也要努力向后去抓。他抓住了邬山月的手腕,用一种虚弱的力气乞求最后一个辩白的机会。

邬山月也想听他能说出什么新意,稍稍松了一些力道。

药王赶忙抓住时机道:“我是你的父亲,没有我就没有你,任谁杀我,你都不可以杀我!”

小川听了这话,便要倾身上前,他完全可以胜任这个先行手,可以免掉了邬山月去背负一条弑父的罪名。

可邬山月却轻轻一个侧身避开了,还冲他摇了摇头。

松掉了背后的力量,药王以为机会到了,忙奋力想要摆脱。

邬山月见状立马一个反身背人,将药王倒背在了身后,然后忽地跃身而起,翻过房梁,将他吊挂在了上面。

铁链锁喉,张牙舞爪的药王吞吐着鲜血说道:“你不是说……并非来为她报仇吗?”

邬山月还想要回答,但因为她用了整个身体的力量吊起了她的父亲,致使她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出口,药王又一下挣扎之后就彻底归了西天,他终究还是在‘地久天长’上丢了性命。

邬山月知道背后的人已经吊死了,但她并没有立即跳下来。一条铁链连着一对父女,随着其一失去了灵魂而在高处荡荡悠悠,她也任由着肩膀上的伤口再次绽裂,一点点沁染出了红花。

她歪过头,对着背后的父亲轻轻耳语道:“我确实不是为她报仇,我在为……我自己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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