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白聿艰难地吞咽着,忽然觉得自己百口莫辩。
照片是她拍的么?是的,手机也一直在她身边,并且她告诉林如绛,自己今天会一直待在家里准备晚上的家庭聚餐。
她要怎么说服阿绛,这其实是嘉澍捡到了她的另一部手机自导自演的结果?
薛白聿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嗓子眼发堵。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更不敢想象林如绛此刻的心情。
或许前一秒林如绛还在旁敲侧击替她说好话,希望调解自家alpha和妹妹的关系,下一秒自己的裸照就被alpha发给了妹妹,她成了夹在中间的一个笑话。
一个赤裸裸的笑话。
过了时间,无法撤回,成为呈堂证供。
电话那头,林如绛的声音轻飘飘的,灰烬一样要被吹散。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拍这样的照片,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发给嘉嘉,我不知道你原来是这样的人,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解释。”她顿了顿,像是快要喘不上气,“我现在正在回去的路上,还有十分钟到。”
薛白聿心一颤。
从动物园到她家一共二十分钟的车程,为了不引人注目,今天她没开自己的车。
除非天降直升机,否则她再怎么赶也不可能在林如绛之前到家,别论换掉这身掩人耳目的装扮。
“师傅,顺路去一下商场,麻烦开快一点,越快越好,我有急事。”她砰地关上出租车门。
临进门前,她摘掉了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身上是紧急去商场买的一条衬衫裙,相机被塞在了买菜的袋子里。
她从未觉得眼前的大门如此沉重过,生怕看到门后林如绛和嘉澍相亲相爱,对她倍加仇视。
深呼一口气,薛白聿推开门。
出人意料地,嘉澍不在,房子里只有林如绛一个人。
她坐在岛台边,面无表情地用一把白色的塑料小勺舀着蓝莓布丁。
听到开门声,omega头也没抬,一勺勺往嘴里塞布丁,也不嚼,机械地张嘴含进去,一直到腮帮鼓囊囊,囫囵吞咽了下去,皱着眉,仿佛一咀嚼就要干呕出来。
“我回来了。”薛白聿把门落锁,轻声说。
“你去哪里了?”林如绛的声音淡淡的。
“我去买了点菜,今晚打算自己下厨。”薛白聿举起手中的塑料袋,几颗绿色的芹菜露头冒出来。
林如绛扫了一眼,两只眼睛红通通的,像是快要冷却化成岩石的岩浆。
“辛苦你了,但不用准备了,嘉嘉今晚不会来吃饭的,她说她想过来和你好好聊聊,我拦下了她。”林如绛说,“我想我们俩需要单独谈谈。”
这比预想的情况好一些,嘉澍要是来了,大约会演戏演到底,高举打渣女的旗号和她拼命。薛白聿勉强维持住了面上的平静。
林如绛抬眸看了她一眼,“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
“标记的那个晚上,当时我们都喝醉了,具体我也不记得……”
“不记得,但是不删掉,还要发给嘉嘉看,是吗?”林如绛讥讽道。
“我没打算把照片发给她,是手滑……”薛白聿舔了舔嘴唇,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苍白得够可以。
“手滑,手滑到没法撤回吗?你还不如说,你出去买菜的时候,手机被人抢了,劫匪把我的照片发给嘉嘉之后就把手机还给你了,毕竟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手机明明白白就在你手上。”
“我也不想相信,但除了你还会是谁呢?”林如绛轻声说,把塑料小勺和见底的布丁杯里,一齐丢进了垃圾桶里。
薛白聿盯着翻起的黑色垃圾袋,觉得自己也要□□脆地丢掉了。
林如绛好一阵没说话,垂着脑袋试图解开手腕上的白金手链,折腾半天没解开,索性并拢五指直接穿了出来,皮肤蹭红了也不在意。
她把手链攥在手心里,举起来对准薛白聿,作势要砸过来。
薛白聿没躲,反而扬起脸,闭上眼,做好了链子甩到脸上的准备。
肿起来的半张脸、额角留下的血如果能帮她挽回一点阿绛,也是值得。
可闭着眼等了半天,什么都没有降临。
她睁开眼,看到林如绛泄气地把手链丢到了沙发上,肩膀垮下去。
还好,阿绛还舍不得砸她,薛白聿松下一口气,鼓起勇气说:“阿绛,我会把照片删掉,向你和嘉嘉道歉,我们还……”
“删掉?”林如绛的声调猛然拔高,“我怎么知道你手里还有多少我的照片和备份?希望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舍不得砸你,只是嫌麻烦,把你或者手链砸伤了还得赔,你把手链退了吧。”
薛白聿的心直直地往下坠,恍惚间听到房间里响起重物落地的声音。
装满菜的袋子倒了,相机滑了出来,黑漆漆的镜头夹在两人之间,映出林如绛惨白的脸色。
“我果然没认错,”林如绛干巴巴笑了一声,“你今天是不是也去了动物园?当时我就闻到你身上的信息素了。”
“偷拍我,还跟踪我,这样很有趣吗?我是你的玩具吗?”她的眼眶泛起红,“让我替你缓和和嘉嘉的关系,你再给她发那种照片,看到我那么好骗,你是不是觉得很好笑啊?”
“不是……我……”
薛白聿的瞳孔骤然缩小。
岛台后,行李箱的一角露了出来。
——在她回来之前,林如绛就收拾好了东西。
她只晚到家了十五分钟,十五分钟就足够林如绛把在这个家的东西打包好,离开她。
不行、不行,如果现在让阿绛走了,她真的就会永远失去她了。
薛白聿攥紧了胸前的衣服,窒息和眩晕一阵阵涌上来,耳边轰鸣,任何声音都离她远去,她只看到林如绛的嘴开开合合,踉跄地朝她走去。
林如绛也不管她的失态,自顾自开始道别:“我们打个欠条吧,或者合同,有法律效力的那种,拟好之后你可以联系我来签字。你帮我家还的债,五年内我一定会连本带息还给你的。”
“标记我会去洗掉的,这身衣服我之后洗完了也会给你寄回来。你给的东西我都不想要。”
角落里微弱的一声猫叫,白玉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扒拉着林如绛的裙摆跳到她腿上。
“对不起,宝贝,宿舍里没地方养猫,这里房子还挺大的,你留在这里吧。”林如绛轻柔地搓了搓猫耳,眼中尽是不舍。
“陆定安,你照顾好它,我走了。”林如绛拉着行李箱就要走。
顾不上纠正她的叫法,薛白聿仓促地拉住她的手,林如绛想挣脱,她就用两只手牢牢圈住,腿一软,几乎要跪倒在她身前。
“我照顾不好猫的,你要是走了,我就不给它吃、不给它喝,整天把它关在笼子里,生病了也不治。”
薛白聿蹲在她跟前,明明说着威胁的话,脸上却是一片哀求。
“你不会的。”林如绛轻声说。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呢?”
“你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什么都会给它带一份,猫爬架、猫抓板,别人家小猫有的白玉都会有。”
“我那不是为了猫,是为了你!”薛白聿声音颤抖,“你宁愿相信我对猫的感情,都不肯相信我对你的感情吗?”
“你的感情?”林如绛喃喃地重复着,“猫可以只凭食物和玩具活下去,我不行!”
她的眼圈泛着红,豆大的泪珠挂在下睫毛根部,被她用手背一下一下胡乱抹掉了。
“别哭……”薛白聿伸手去帮她擦眼泪,被一巴掌拍开。
“我没哭!”林如绛语气激烈,好像眼泪是什么毒药。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深呼吸好几次才压下去,嗓子发哑:“感谢你这段日子的收留,再见。”
薛白聿松开了手,怔怔地看着林如绛的背影,没追。
她不追,不代表她愿意放她走。
“你把门打开!”门口,林如绛用力地转着门把手,无济于事。
——早在薛白聿进门的时候,她就把门彻底锁死了,没有她的指纹,谁都别想离开。
她快步追上去,手搭在轮椅背上,慢慢拉着轮椅往后退,“既然你说我给你的东西都不想要,轮椅也是我送你的,不许带走。”
林如绛扭头,脸上蒙着她投下来的阴影,眼底一片冰冷,“你想让我爬出去吗?”
“我只是不希望你离开我。”薛白聿按住她的手。
林如绛捧起薛白聿的手,微笑了一下,张开嘴毫不留情地咬了下去,牙齿嵌进皮肉下的血管里撕扯。
薛白聿遏制住本能,更把手递到她嘴边,任她咬,任她发泄,甚至暗暗期待她在自己身体上留下更多痕迹。
林如绛甩开她的手,嘴角还挂着一点血迹,挣扎着从轮椅上摔了下来。
“轮椅你想要就还给你,你把门打开,我就是爬也要爬出去。”
薛白聿垂下眼,阿绛到底是个固执到底的笨蛋,她的信用在她那儿已经完蛋了,索性破罐子破摔。
她一把把林如绛扛上了肩膀,一手带上行李箱,就往林如绛房间里去。
房间被她打扫得很干净,干净得生活痕迹完全消失。
林如绛被她摆在床头,omega的眼神空洞洞的,床头也空荡荡的,总还是少了个什么。
薛白聿打开行李箱,抱起那个一直陪着林如绛的小熊猫玩偶摆回她床头。
这样才对。
“继续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她按住她的肩膀,用额头去贴她的额头。
没贴上,只觉得眼冒金星,耳边轰鸣,世界“嗡”得一声静止了。
——她被林如绛扇了一巴掌。
“你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林如绛冷眼瞧着她,“让我走。”
薛白聿捂着脸沉默了一会儿,解开了领口的扣子。
“你做什么?”林如绛道。
“你拍吧,这样我们都有彼此的筹码了。”
“谁要你的照片。”
“那拍视频吧,你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把我当成狗就好了。”
薛白聿偎在林如绛身边坐下,蹭了蹭她的颈窝,“汪”了几声。
“你这个人真是不可理喻。”林如绛别过脑袋。
“还有更不可理喻的。”
她把林如绛面朝上压在床垫上,看她的眼神茫然了一瞬后疯狂闪烁,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她。
“赶紧从我身上下去!”
“让我抱一会儿好不好?”她俯下身。
“下去!”林如绛从牙缝里挤出来。
薛白聿难得听话,慢慢顺着她的身体向下爬,捏住她的脚踝抬起来。
毕竟像林如绛这样的女孩,连用大腿夹住她的脑袋,或者把她踢下床都做不到。
只能横过手臂盖住眼睛,发出猫一样细小的嘤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