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涂涂执拗的目光，让对面的人本能低下头去。

她本是这世间最纯洁的善念，但在某一时刻，居然也会有过动摇。

“是，”晌久，她终于开了口，“那些直播卖出去的东西，确实不符合标准。”

她知道这样不对，很快又补了一句：“但只要不长期使用不会有问题的，陈默他只是……”

“他是受过伤，那些害他的人怎么死也都不为过，可他的恨，不能拿无辜的人来填。何况，他还倚仗自己的身份地位和话语权垄断逼死过程橙橙。”

“我知道，他是因为翎羽掉落造成不自信，才会去和那些女孩谈恋爱的。”

“为了证明自己的男性魅力，去伤害和欺骗女生，种种行为加在一起，他已经把自己从一个受害者变成了施害者。”

苏涂涂是可怜陈默的遭遇，但也更愤慨他之后的选择：“你是陈默所有念想里最善良最聪明的那一个，你知道我也不喜欢人类，但再不喜欢，我也知道善恶有报，不会对和当年事无关的人下手。”

“你对他的纵容，陈默对作恶的肆无忌惮，只怕到了孟婆那儿，我都没办法再为你们说什么。”

“可陈默真的是无辜的。”

“其他没参与过的孩子也是无辜的……”

苏涂涂知道对方善良，所以有些哪怕她可能现在听不进去的道理，还是要讲清楚。

女子颓然的搓了搓手，又看向苏涂涂：“这次我过来，是瞒着陈默的。如果他知道，可能也并不愿回去。”

“他宁可和他们纠缠，死在这儿，也不想回去。”

苏涂涂听着她的话，大概知道陈默有多执着。

如今陈默已经受到了反噬的痛楚，如果和他硬拼，直接将他收服，苏涂涂也是有胜算的。只是他执念未清，也确事出有因，不到万不得已，苏涂涂还是不想直接硬碰硬。

***

苏涂涂和她说完要再想想之后，就送走了女生，又自己在屋里转了几个来回，最后闪身回去了奈何桥。

奈何桥边，孟婆还在发汤，日复一日的，仿佛都要睡过去。

看着孟婆打盹，苏涂涂悄悄靠近，走到她身后，刚想拍她肩膀好好吓一顿，没想到不等自己伸出手，孟婆就突然惊醒，一个转身，信手抛出锁仙绳，也没顾得上看清是谁，直接套在了对方身上。

然后，她就只看到了一个蹲在地上，可怜巴巴的两只耳朵都垂下来的白兔子。

不等她松开，白兔子就先说了话：“老孟，你疯了吧？套我干嘛？”

孟婆本来休息时候被人打扰是很不爽的，但看到苏涂涂，忽然笑了起来，尤其她被捆住还要一蹦一蹦的朝前跳，就更戳中了孟婆的笑点。

毕竟，谁能想到一贯对外清冷漠然，无人敢惹的黄泉之主，背地里却是个对可爱事物不能自拔，还酷爱rua各种毛茸茸的搞笑仙子呢。

看孟婆笑着还不肯放人，苏涂涂心里的气更添了几分，几乎用尽所有力气，带着锁仙绳，一起跳到孟婆面前的桌子上。

苏涂涂两只毛绒绒的耳朵好像正代表了她的怒气，竖成天线一样的形状直指孟婆：“快点把我放开，不然我还掀了你的老巢！”

“诶呦我好怕怕啊！”孟婆摸了摸她的耳朵，随后又rua了几下她的小脸，把苏涂涂的脸捧在掌心，盯着瞧。

“做兔呢，就要有做兔的自觉，放狠话可是吓不到人的，只会让我觉得好可爱啊！”毫不夸张的说，孟婆对变成原形的苏涂涂喜爱程度，就跟那上瘾的猫闻到猫薄荷，没什么两样。

“我心肠可是很好的，知道你怕丢人，都把他们划在结界外了，除了我，也没人看见你的原形啦！”

“呵呵，我谢谢你！”苏涂涂作为兔兔族厚望，好歹也是团宠属性长大的，所以脾气自然有些蛮横，本想着顺顺利利修炼完去上界，谁能成想就遭遇了这种事。

孟婆捧着苏涂涂的小脸不够，还顺道给她做了个造型，脑袋顶上本来就不多的绒毛被孟婆分成两部分，分别扎成了两个通天揪。

可能是觉出自己梳头发手艺实在不咋地，还不等拿个镜子给苏涂涂看，孟婆自己就已经笑得要倒到地上去。

苏涂涂看着孟婆笑成这样，就知道肯定没什么好事，可又挣脱不出来，只能咬着牙恨恨的翻了两个白眼。

“迟早有一天，我要报复回来的！”

“好好好，我等你啊小兔子，”孟婆终于笑够了，轻轻摸着它背上的毛，“其实小兔子也很可爱啊，干嘛这么暴躁，再说看见你真身的又不止我一个。”

“放心，等我找到人，一定亲手宰了他！”像蜜罐里糖一样捧在手心长大的，能让苏涂涂兵败滑铁卢，数来数去也没几个，除了眼前的孟婆，就只有那个到现在还没找到的社死见证人。

“行，到时候我肯定去帮你，”孟婆无奈笑了笑，“说吧，这回找我来有什么事？差办得不顺利啊？”

“给我讲讲，是不是有求于我？”孟婆一只手抱着，另一只手还不忘去揪了揪苏涂涂的尾巴。

苏涂涂尾巴本来就不长，莫名其妙被孟婆揪出一大截，顿时暴躁：“啊你住手！讲个毛啊讲！”

孟婆听着苏涂涂暴走，一点都没生气，反而更开心了：“诶，小兔子不许说脏话的。”

苏涂涂张了张嘴，呲出俩门牙也没能让孟婆住手，反而自己被撸出去的毛，是越掉越多。

好汉不吃眼前亏，苏涂涂只能换了个属性：“好吧，我这次来，确实是有事相求。”

苏涂涂一个闪身，从孟婆怀里蹦了出来，坐在她面前：“江小豚的事我已经解决了，现在不是在对付陈默嘛。要我硬把他带回来也不是不行，但我想着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还是想让他真正放掉执念，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对了，他的执念是因为在动物园的遭遇，或者你这里有没有那几个孩子和家长的命簿，可以给我看看？”

孟婆听着苏涂涂的话，想了想，但手下也没忍住，还想继续去抱苏涂涂，却被她一跳闪开。

“讲正事，老孟。”兔子的眉毛挑了挑，几乎要对到一处去。

孟婆看苏涂涂认真，只好悻悻的收回手，但还是坚持摸了摸她的耳朵。

“命簿我确实有。”

苏涂涂听到孟婆这么说，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忽然亮了起来，瞬间变得blingbling的，连耳朵都卷成了一个弯曲弧度。

“但我不能给你看。”孟婆的一句话，再次让苏涂涂的心跌到了谷底。

“为什么？就这一次，一次可以吗？”苏涂涂无奈之下，只能用出卖萌大招，两只眼睛委屈巴巴的不说，连耳朵都被摆成了爱心形状。

“老孟，哦不，亲爱的孟婆姐姐……”

实话说，孟婆是最受不了毛绒绒对自己卖萌的，但这涉及到原则问题，她只能严格坚守底线。

“兔兔卖萌无效哦。”孟婆开始真的有坚定拒绝，奈何抵不过苏涂涂坚持，看着她主动蹭自己的手，最后只能败下阵来。

“好吧，我虽然不能给你看命簿，但能偷偷告诉你一下，就算你看了，其实也没什么用，陈默会更生气的。”

孟婆话点到这儿，苏涂涂也就明白了什么意思。现在唯一能让陈默冷静的，大概就是恶有恶报，但如果恶人没有得到他应有的惩戒，反而顺遂的过完了一生，这个搁谁身上都会觉得命运不公。

看着苏涂涂沉默，孟婆也有点不忍心，松开她身上锁仙绳，没了玩笑的语气。

“我在奈何桥几万年，见过许多人，有人心无挂碍，有人心满意足，可更多的，还是夙愿未尝，生而凄苦。涂涂，人生不会有绝对的公平，对得起自己，不留遗憾就已经很好了。”

“我明白，”苏涂涂幻化人形，叹了口气，“但可能正因为我不属于人界，所以才会明白。我们跳脱出三界轮回，所以可以堂而皇之的说一句不留遗憾，可芸芸众生，身在其中，不可能没有执念的，只在于多与少，轻与重的区别罢了。”

孟婆看着苏涂涂，听她如此说，忽然笑了下：“你好像比刚来这儿的时候，懂了更多……”

“可能因为我和更多人类去对话了吧，而且还真真正正参与了江小豚和陈默的事，就有了更多的理解。”

“好事儿。”孟婆点了点头，心中欣慰，她大概有些事，目前还没办法都告诉苏涂涂，不过好在，一切向好。

苏涂涂没听出孟婆的弦外之音，只一心记挂在陈默的事情上，临到走了，都还是心不在焉的。

***

苏涂涂这几天一直想着怎么把陈默带回去，连直播都没了心情做，偶然刷了刷平台，却发现陈默还在直播带货。

互联网的记忆总是很短暂的，加上陈默转移话题的解释，让绝大部分粉丝还是相信了他，直播间一如既往的火爆。

陈默本就没打算有什么善果，但苏涂涂不忍看他堕落，以致魂飞魄散。

时间紧急，她也只能想个主意，尽量让陈默的执念不再那样沉重。

陈默的心结在于作恶的孩子，既然命运不能让那孩子得到应有的惩罚，苏涂涂只能选择自己出手。

***

夜深人静，月明星稀，男孩家中灯火通明。

住处算不上多好，但看起来也是个温暖的家。

夜幕低垂，男孩刚被父亲接到家里，母亲从厨房端了热好的饭菜，放到桌子上，对着父子俩嘘寒问暖。

苏涂涂为了接近这一家子，只能隐了身形，但对除怨灵之外的人类使用仙术，本就会遭到反噬，只是现在，苏涂涂暂时管不了那么多了。

男孩从书包里把考卷拿出来，苏涂涂虽然没看清多少分，但迎面看到的就是一堆红叉，估计也不会多好。

母亲看了考卷顿时火大，对着孩子就是一顿训斥，父亲在旁边听着，眉头紧锁，也没有掺和。

男孩开始听了几句，后来实在厌烦，怒吼出声，将碗筷一起摔到地上，愤然离去，走到自己房间，反锁了门，任凭父母怎么叫都不肯出来。

苏涂涂看完这一连串的闹剧，总算抓到机会，将自己幻化成花孔雀的样子，出现在男孩窗前。

男孩彼时正坐在桌前打游戏，看到孔雀阴影诡异的附着在窗户上，顿时惊起，他想叫，却片刻嘶吼不出声来。

男孩下意识要逃，孔雀巨大的影子却跟随他的脚步，映照在头顶，黝黑黝黑的欺压在男孩身上，让他呼吸不畅，瞬间跌倒在地。

“你你你……”作恶事的坏人在那个当下从来不觉得自己错了，反而会以极快的速度去遗忘，只有当旧事重现的时候，他们才会感到惊恐。

懦弱者总是会向更弱小的一方挥刀，来凸显自己的强大。一旦对方气势压过自己，就又会吓得屁滚尿流。

苏涂涂本想好好吓吓他，让他给陈默道歉，但身在人界，又用法术插手人类因果，违背自然法则，感受着身体强烈的不适，她最终还是无以为继。

可即便如此，苏涂涂也不愿就此了事，巨大的黑影顷刻间低沉下来，化作一团黑气，全部笼罩在男孩周围。

不等男孩反应过来，就是“啪啪”两个巴掌，映在脸上，清脆响亮。

这实在是男孩没想过的剧情走向，自己居然被一只孔雀扇了？

但他结结实实挨了俩巴掌，也不敢反抗，坐在地上，一直倒退缩到角落里，才看到那黑影消失。

过了好久，他终于敢放声大哭，脸上还留着两个格外鲜红的巴掌印。

***

苏涂涂此举算是给陈默出了口气，她也不知道陈默有没有关注到这件事，就想着直接去找陈默说清楚。

但奈何即便是苏涂涂身负任务来到人界，做出这样扰乱秩序的事，还是会受到惩戒。

她走了没两步，忽然心下巨疼，紧接着呕出一口血，让她不得不扶墙站了好一会儿，才将将缓过来。

苏涂涂刚想继续走，忽然面前黑影闪过，一个虽然打过交道但也不算熟的人拦在自己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嗯……不得不说咱兔老大和孟婆，有亿点点好磕。

顾浔：好像还有人喘着气儿呢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