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艳红一直站在路边等。
看到双胞胎失魂落魄浑身湿漉漉走到村子里，急忙跑过去把闺女们抱进怀里。
也没有在女儿们面前咒骂她们的父亲不是个东西。
她当女儿们的避风港，沉默地不停摸着孩子们的脑袋，安抚她们受伤的心。
从出门的那一刻开始，吴艳红就丝毫没有意外闺女们看到真相后会哭着回来。
人嘛，总要经历一次又一次的打击才能放弃幻想专注自身的成长。
“呜呜呜妈妈……”
“呜呜呜妈妈我们好难过……”
“乖哦不哭，受委屈了吧？没事，妈妈给你们买新衣服！”
领着女儿们回到娘家换了湿衣服。
瘸腿大哥吴卫军看到两个外甥女在哭，急得不停挠头，也不编箩筐了，忙示意他那个才四岁在研究蚂蚁搬家的儿子去哄两个姐姐。
吴晨晨咚咚咚跑来，稚气地从兜兜里掏出一把五颜六色的小弹珠：“姐姐，别哭哦，我给你们玩弹珠好不好——”
刘晓娟一边哭到打嗝，一边问：“你咋有这么多，买的吗？”
吴晨晨扬起脏兮兮的脸吸着鼻涕，自豪挺起小胸脯说：“这是我和二蛋还有大熊一起玩，赢回来哒！”
刘晓丽擦掉眼泪问：“那你全给我们了，你不就没有了吗？”
各种色彩透明的玻璃弹珠在灯光照射下确实漂亮。
这是吴晨晨唯一的玩具，他小脸上全是舍不得，眼里也写着这个很珍贵，但还是大义凛然地推过来，用嫩嫩的小嗓音说：“没关系，姐姐喜欢，我都给姐姐。”
这话打开了双胞胎的泪闸：“呜呜呜呜……”
一年到头见不了三次面的小表弟都可以忍痛把最心爱的小玩具送给表姐，为啥她们那么亲的爸爸却可以对她们冷漠到近乎绝情的程度？
太伤心了，不想哭的，可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周菊花从厨房端出两碗鸡蛋肉丝面，满脸心疼：“乖孩子，快别哭啦，你们没吃晚饭吧，过来吃些东西垫垫肚子。”
双胞胎泪眼婆娑地安静吃晚餐。
周菊花把小女儿拉到另外一个房间想讨伐女婿几句。
外头响起了吴艳萍那嘹亮清脆的声音。
“妈，不讨您喜欢的二女儿又回来啦，快点出来看看我给您买了啥好东西——”
吴艳萍领着自家一双都上高中的儿女提着大包小包回到娘家，看到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双胞胎和那个只会受窝囊气的小妹，刚要讥讽，就被自家大哥捅了捅胳膊示意她闭嘴，她便不屑地冷笑一声。
只不过看到双胞胎一边哭，一边吃面，她到底还是有些不忍心，关切地说：“让姨看看这是咋啦，哎哟受委屈啦，金豆豆都掉进了面碗里，快别哭啦，这面条会变咸呀！”
周菊花把二女儿也拉到房间，把她妹妹和男人有了矛盾在闹分居的事说给她听，让她劝一劝妹妹，都忍了十多年，真没必要一时冲动逞强独自一个人带两个娃儿。
“现在孩子上初三，是最花钱的时候，你妹妹越来越犟，你快点劝她别和男人闹！”
吴艳萍双手抱胸尖酸刻薄地笑问：“这软骨头敢和男人扯皮？”
周菊花瞧见小女儿脸色微愠，便使劲拍打了一下二女儿的胳膊：“胡说啥，有你这么劝人的吗？”
吴艳萍不耐烦和软柿子说话：“妈，哪次小妹夫妻吵架不是几天就和好？您就别当那恶人啦，快点出来看看我给您买的衣裤吧，不合身的话，我抓紧时间明天去换。您二女儿今年赚了钱，可别给我省。对了，我饭店忙，会迟一些回来给您和爸拜年，所以提前把新衣裳拿给你们！”
说着，吴艳萍把母亲拉出去。
吴艳红立在房间里神色坦然。
知道二姐一直看不上自己这个没脾气好糊弄的蠢女人。
明明自己是两个女儿里面嫁得好的那一个，一个乡下姑娘嫁给城里有正式工作吃商品粮的男人本该比嫁进农村只有三间茅草屋的二姐日子要好过得多，但自己不争气，偏偏把开局一手好牌打成了烂牌，这也是二姐瞧不上她的原因之一。
莲花村没有女儿不能回娘家过年的习俗，吴艳红带着女儿在娘家住了一段时间，兄嫂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吴艳红自认为没有白吃白喝兄嫂的道理，娘家一直舍不得吃的荤菜她包圆了，羊肉猪肉牛肉全部各买了一些当众提回来。
他们这里是南方，冬天也偶尔有十几度的时候，娘家条件不好，买多了肉必须腌制起来。吴艳红打算多赚点钱争取给家里买台冰箱！
村里的人过来闲磕牙，望见房梁上高高挂起的肉，议论纷纷，充满羡慕地说吴富贵的女儿们没白养。
现在吴富贵腰杆挺直了不少！
他也认为两个女儿孝顺。
大年初四这天，吴艳红的婆婆托人捎了口信说公公病重，让吴艳红赶紧带两个孙女儿回隔壁大桥村一趟。
吴艳红帮着大嫂在剁猪草，坐在那里不为所动。
但架不住母亲一直在旁边絮絮叨叨怕亲家真有个好歹见不着孙女最后一面，吴艳红只能乖乖听命去婆家看看。
果然不出所料，公公身体好得很，正坐在土柸房门槛那里闷头“吧嗒吧嗒”抽旱烟。
曹桂花一见到吴艳红就去看她手中提着的东西，发现有两瓶荔枝罐头、两包奶粉、两盒氨基酸啥的补品，还算差强人意，她笑眯眯接过东西说：“我们已经吃过中饭了，你公公没啥事，就是昨晚上吃鱼卡了喉咙，吓得我以为老头子不行了，才喊人叫你们回来看看。”
吴艳红脸色铁青。
做人无耻到了这种程度，又一次大开眼界。敢情骗她买了两百块钱礼品回婆家连中饭都吃不上一顿？
“妈，你看着做点吧，现在也才十一点。”
曹桂花就是骗媳妇回来送礼的。
她没好气赶人：“要不你回娘家吃吧，你娘家伙食肯定比婆家好。”
吴艳红发火道：“我们翻山越岭走路一个多小时，回去赶不上饭点。没事，您不想做，那我自己去煮个饭，炒个青菜！”
曹桂花从不会惯着二儿媳。
她见人家赖在屋里不肯走，去灶屋里舀了三碗煮沸腾的猪食端上桌：“刚出锅的粥，还冒热气，吃了赶紧走。”最好能快点回去，别耽误她中午炖鸡给儿子和孙子们吃。
单纯的刘晓丽信以为真，低头想尝一口，刘晓娟一把夺走妹妹的筷子：“这不是粥，你闻不出来吗，这是猪潲，外婆家天天煮的！”
吴艳红感觉有火焰从鼻腔里喷出：“喂儿媳和孙女吃猪食，您就不怕天打雷劈？”
曹桂花做错了事，却不惧儿媳的怒火，她叉腰大骂：“放你娘的屁，你听丫头片子胡说八道，我煮的就是粥。”
反正让她吃，她也不怕。她从吃树皮观音土那个年代生存过来，吃猪食也不在话下。
可吴艳红没有如她的愿。
她招手喊来了婆婆最宝贝的孙子刘亮：“吃粥吗？”
刘亮睡到十一点才起来，顶着鸡窝头，一身头油味的从隔壁土坯房里走进堂屋，嘴角那里还有干涸的口水，他轻蔑看了眼吴艳红：“二婶，你这心够坏的，竟然让我吃猪食。”
曹桂花瞧见二儿媳斜睨过来的眼神，她恼羞成怒：“猪食咋啦，我们那会儿，想吃都吃不到，丫头片子吃那么好做啥，又不是男娃儿要长身体，你两个女儿都挺胖的，吃点猪食能减肥，这叫那啥……忆苦思甜！”
“妈，您两个孙女她们不胖，更不高，一米四八，才七十斤！”
吴艳红胸口剧烈起伏，强行忍住没骂回去。
不想再夹缠，拉上了两个气呼呼的闺女就要走：“行，这高攀不起的猪食我们不吃，留着您去忆苦思甜吧！”
从外面走进院子的刘大生用细麻绳提着十来斤猪肉和一袋子鸡蛋糕从城里赶过来。
瞧见一段时间没见的闺女，和气冲冲的吴艳红，愣了一下，马上又拉下脸说：“都快到饭点了，走啥？你不吃，你闺女还要吃呐。”
“猪食吃饱了！”吴艳红火冒三丈地说。
刘大生一头雾水：“吃啥？”
曹桂花赶紧把猪食端进灶屋，出来挤了泪告状：“老二，你老婆真不是个东西，我好心好意留她们吃中饭，她却污蔑我想给她们吃猪食。行了，我也算是看明白啦，这个媳妇留不住，你让她们赶紧走吧，免得我再气出病——”
吴艳红抓紧了女儿们的手，不让她们太过冲动。
对于婆婆这颠倒黑白的性格，她前世就吃足了苦头，越和她闹，她就越能用孝道压人，装晕，装抽搐都不下十次。
刘大生完全相信母亲的话。
他停下自己那辆二八大杠撸起袖子要教训妻子：“吴艳红，我当初瞎了眼才娶了你，我妈到底哪儿对不起你，你这样磋磨她一个快七十岁的老人？”
吴艳红后退一步，眼神渐冷：“你别过来！”
知道真相的刘亮笑得露出一口黄牙，也不打算揭穿，从二叔的手中拿走鸡蛋糕，一口一个，翘着二郎腿看二叔教训二婶。
哈哈，马上有好戏可看啦！
二叔越生气越好，这样他得到的好处会变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