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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第72章 破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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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芷汀从凌晨突然降临的沉睡中清醒,拿过手机看了一眼,离起床的闹钟还有二十多分钟。眯眯眼睛,翻身起床。根据经验,再睡一会起床就会成为最痛苦的事。

语文和英语老师经常面临幸福和痛苦的纠缠:

赶早读是“痛苦的幸福”:起床挣扎痛苦之极,上班畅通幸福之极。

没早读是“幸福的痛苦”:睡个好觉非常幸福,上班塞车非常痛苦。

痛苦和幸福有时就这么简单。

清晨的风带着凉意。东方散射出鱼肚白的光。陈芷汀一路轻快驶进校园,看着梧桐树浓密的树叶在半明半暗的晨光中渐渐清晰,眼睛顿时清亮了。

办公室里,岳晓明正在哗啦啦地数试卷,那愉悦的气势,与手握百万英磅的富豪不相上下。

陈芷汀心里一紧:什么时候考试了?住院期间把考试错过了嘛?

也好,不用改卷了。

“上周考试了?”陈芷汀问。

“单元考。两篇古文,两个单元的词语,古诗默写《望江南》《渔家傲》《观刈麦》,名著《水浒》。分两节课考的。作文当堂写。”

岳晓明一翘大拇指,陈芷汀顺着方向看过去,身后的长条桌上赫然蹲踞着两叠试卷。应该是代课老师看着学生写完就送了过来,上面压着作业本,她一直没发现。

陈芷汀想到《红楼梦》里的一句话:金簪子掉到井里头,有你的只是有你的。生病也好,住院也罢,是你的学生,就跑不了作业和考试。

拿过试卷翻一遍,作文写得一踏糊涂,不用说,是因为代课老师监考,不够严格的缘故。这样的试卷改着没意义,不改学生又辛苦写了两节课。陈芷汀陷入纠结中。

昨晚的“雌雄同体”、电话打给了谁、笑声为何如此轻快,都随着一张张试卷飘向风中。

刘汉林老师喜欢坐在教室近旁的辅导室,方便改作业,今天过来交流单元考试的情况,夸过陈老师气色好,指着作文和试卷说:“我和袁老师上的课,后面接班的老师考的试。陈老师刚刚出院就要改试卷,受累了。”

岳晓明轻轻一笑。陈芷汀读懂了他在笑刘老师,表明自己认真上课,后面代课就是坐堂考试。

“你和袁老师辛苦了。怎样,学生还听话吧?”

“很好。4班学生又聪明又乖巧。陈老师你运气好,教这么好的学生。”

“怎么是陈老师运气好呢?应该是她教的好嘛。”岳晓明轻轻纠正。

“对对,就是陈老师教的好。学生习惯很好啊,我要向你学习啊。”刘老师被岳晓明怼了一下,脸有点微红。陈芷汀瞥了岳晓明一眼:“分班也要靠运气。”

“运气也跟人走,也择人的高下。”刘老师接口道。

“这个说法不是没有道理滴。刘老师,高!”

刘汉林老师高兴起来,问岳晓明班上学生的常规错误有哪些,三人边说边走,各去各班上早读。

陈芷汀想到跟裘江的关系。开学起心中就积攒着散不去的忧愁,运气不会因此悄悄溜走吧。

再想想刚才的试卷,把运气放到脑后,发愁两个班的试卷和作文怎么改。还要上新课,批改新的作业,后悔没有打电话问一下袁诤在做什么。如果让同事把试卷带到医院,一边输液一边就改出来了。现在怎么办?改吧,压力太大;不改吧,第一次单元考,又不能忽视。

岳晓明眼明心亮,拐弯前靠过来,附耳边说:“自己改下名著、阅读和语言运用,古诗词语古文之类的找几个学生改。没有问题的,都是死答案,不放心自己再看一看,只是不要搞出太大动静。”

初二时黄华让学生帮忙改古诗和词语等灵活性不大的题目,自己走了,学生在辅导室笑闹,被学校领导抓住,在校会上进行了不点名批评。结果是黄华请了三天假,大家轮着帮她代课,然后袁诤提醒所有人,别说古诗词语了,ABCD都别让学生帮忙看了。所有学科中语文试卷最难改,往往第一个考最后一个出成绩,所以单元考试为了快点出成绩,老师会找优秀学生帮忙改固定答案,挨批之后,语文老师抱怨黄华不靠谱,也都很谨慎。

岳晓明又说:“学生改得更严格”。

陈芷汀从没找学生帮忙改过试卷,不想破戒,又想不出别的办法。总不能找徐珊帮忙吧,她本来因为儿子的教育失败,对老师百般不顺眼,再给她一个小把柄,等于授权“驴打滚”,利滚利全是老师的罪。心里盘算,一个单元考,破一回戒不当事。水至清则无鱼,太较真就没朋友了。

下课叫来薛靓靓,让她找三四个成绩好体育也好的同学,不去参加课间体能训练,帮老师改单元卷。薛靓靓高兴得跳起来,立刻拉来了四个学生。

“刘恺你不行,你要帮着带队训练。”

“没问题的老师,梁俊杰很厉害,同学们都做惯了。”

“那小凤回去。”

“老师你偏心。我两个都好!”

“老师让他们都留下吧。特别是——刘恺,让他知道自己的语文为什么总扣分,批改过程最有体会——嗯!对不对?”

薛靓靓瞄着站在身侧的刘恺,小脸绯红,拉着陈芷汀的衣袖扭起来。陈芷汀的心立刻软了。

“好吧,你们留下,老师去看操,不许吵,还要认真点。标准老师已经标注了,看清楚。”

陈芷汀拿出复印的答案,定好标准,又拿出已经改过的优生试卷,其中就有刘恺、佘晓凤、薛靓靓的试卷。薛靓靓的同桌常玉洁语文成绩不好,躲在后面不肯走;体健肤黑、像个男生似的康季明体育很好,语文很差,喜欢充当班长的马前卒,此刻跟在佘晓凤后面,紧张地看着陈芷汀。

陈芷汀有点心软,赶谁走呢?优生要做事,差生伤自尊,于是笑笑叮嘱道:“玉洁、季明,你俩要认真感受别人的错误是怎么犯的,自己要学会避免犯类似的错,争取下次让老师先改你们的卷。”

“好!”

“老师,我一定,我保证以后更认真!”康季明高兴得跳起来。

陈芷汀关好辅导室的门窗,跟在岳晓明后面往操场走。

“你别去看了,4班我帮忙盯着,老李那我打招呼。学生改卷,老师还是在场的好。”

“你也有觉醒的时候?”陈芷汀用难以置信的眼光瞥他一眼。

岳晓明顺势一挑眉,歪斜嘴角,飞个媚眼:“你也有破戒的时候?”

陈芷汀想不到岳晓明把“飞媚眼”这一副业做到了极致,总是在潦草中用帅得不能再帅的欧式大眼电人,一旦被电,泼天大祸也暂时退居二线,半老红颜也幸福得像二八少女,直冒粉红色的泡泡……

陈芷汀笑得花枝乱颤,扶着身边的树低头捂嘴擦眼泪。再抬头时,岳晓明已经跑向操场,潇洒矫健的步伐在学生中异常醒目,立刻有女生放慢脚步打追光,队伍一乱,带队班干扭头一声吼,跑操的队伍又像河水一样继续流淌了。

陈芷汀心情愉悦,紧赶慢赶,拼了两天,把试卷改出来。看着两叠红笔赫然的试卷,也像手握百万英磅的富豪一样心情愉悦,别说裘江的破事,连梁进发妈妈搞的事都忘到脑后了。

评讲完试卷和作文,陈芷汀又躺倒了。

徐珊陪着去医院检查,医生让留院观察。马上就到国庆节,不耽误上课,陈芷汀让徐珊办住院手续,自己又赶回去,把语文课用掉半节提前安排放假前的学习任务和安全教育,放学前的班会课送给杨洋讲数学,悄悄跟李红英打好招呼,悄悄跟校长请好假,又紧赶慢赶回到医院。以为徐珊要恶狠狠骂她一顿,推开病房门却看到涂亮躺在床上,二大爷一般翘着腿。

“珊珊有事先走了,让我在这等你。”涂亮从床上跳下来,涨红着脸找鞋踩上,又转身整理床单,手忙脚乱一通忙活,床上的褶皱越来越多。

“噢。好的。谢谢啦。”陈芷汀过去,轻拍他的肩膀,让他让开,自己整理。

涂亮身上蒸腾的热气冲进她的鼻孔,让她整个人都有点发懵。

病床整理好了,陈芷汀看看还站在一旁的涂亮,突然有点找不到话讲。

涂亮呆站在一旁,看着陈老师转身看自己,亭亭玉立,目似秋水,蕴含幽深的、浅淡的、无法描摹的……涂亮突然发现陈老师双眼的光斑不甚一样,正想细看,似乎嗅到陈老师身上清凉的芬芳,才感觉自己站得太近,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一米,窘迫地向后退,脚下的鞋子没有穿好,跐了半步才站稳。

那那——我走了。陈老师你好好休息。

涂亮非常沮丧。平时那股赶超语文老师的口才不知丢去哪里了。可能徐珊不在场的缘故吧。跟徐珊一斗,灵感就来了。

“好。慢走。不送了。”

涂亮低着头红着脸拖着鞋走出病房,转身关门时也没敢抬头向身后看一眼。

陈芷汀看着他的圆脑袋在环璃门后消失,大脑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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