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兵看顾楠玉呆呆的，大致也猜到了几分。

顾楠玉接电话前几分钟，张大花刚接了京市贵人的电话。

张大花放下电话高兴地嘴都合不拢了，眉飞色舞地给他说贵人说顾楠玉做事不错，她打算把顾江涛安排进糖厂做正式工。还会安排一个先进工作者给他，让他好好干。

和顾楠玉刚才哭唧唧的样子截然不同。

他猜到了肯定是顾楠玉读书的事换成了她阿爸进工厂的事了。京市贵人好手段，想打一棒子还塞颗糖。让他们家死心塌地给她办事。

只不过目前看来都是好事。

于是，他开口说道：“阿玉啊，听舅一句话，京市啊，不是我们这种人去的地方。你们从山里都走出来，已经好了很多了。你也不小了。”

顾楠玉只大顾楠清半岁左右，翻过年可就十九岁了。再去京市奔波几年，女孩子最美好的时间就没了。如果在京市能混个好还好，如果混不出来，回来再嫁人的话，可就难了。

这也是他和张大花分析出来的结果。

顾楠玉进城太容易，人也漂亮。城里那些回城的知青没工作的多了去了，成天围着顾楠玉转，哄着顾楠玉找不到北了，以为自己多厉害。

只有他们张大勇清楚知道，一切都是别人给的，要收回去也很容易。

京市贵人说得对啊，他们最多向往一下昌市就够了。如今顾家在县城也就顾楠清、顾楠玉他们两家人，和睦相处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张大兵继续说道：“阿玉啊，等明天你堂妹回来了，你就去请教她的学问。听说她学问很好，人很聪明。两姐妹，和好了更好点。”

和好了？顾楠玉想起她们在石门寨的时候，她们打架的时候，都是她打她打的多。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打不到她了，反而还被她打过。

“贵人也是这个意思。”张大兵说道。

反正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听话一点，说不定还有好处不是。他自家婆娘还没个正式的工作，两个孩子，小的才十岁，大的当知青回来，还不知道怎么才能安排到工作。有了这个贵人，到时候安排个工作肯定没问题。

不就是让她和顾楠清搞好关系而已，怕啥。

本来就是堂姐妹。

听到张大兵说这些话，顾楠玉也明白了。

她阿妈和舅舅应该已经知道她阿爸进糖厂这件事了。他们并不认为她进京市能混出啥名堂来，不如脚踏实地一点。

只是她还是不甘心啊。

想想这才多久，两年不到啊，顾楠清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

她不服啊。

凭啥啊。

就凭顾楠清靠的是陈姨的爸爸，她靠的是陈姨？

但是现在陈姨让她们好好相处。

顾楠清那脾气，想想就不可能。

关键是她自己也不想啊。

可是……

她闭了眼，深深吐了一口气，说道：“好吧。”

张大兵面露喜色说道：“你把燕子也带过去。燕子和阿冰是同学，也能说上两句话。如果你姑姑在家的话，叫上你姑姑。你不想说话就不说话，借两本书总是可以的吧。”

他刚说完话，就听见顾楠玉冷冷说道：“但是如果我能去昌市，你们也不要拦着我。”

“那肯定的。”张大兵喜道。

张大兵老婆是顾江红，是顾楠清姑姑。在顾家算是对顾楠清最好的人了。往年她回去她都会给顾楠清她们带去旧衣服和吃的。说起来，是顾家难得心软的人。

顾楠清对她这个姑姑是难得会有几分好脾气的。只不过她们见面次数太少，一年见面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她们之间还牵扯到张大花一家人，两家人关系是不好不坏，仅此而已。

所以要说两家人修复关系的话，也只能靠这个姑姑了。

所以当顾楠清回到家的第二天，开门看见是顾江红带着张小燕和顾楠玉，脸上僵了僵，还是将三个人请了进门坐在院子里石桌子旁的石凳上。

顾江红左右看了看，打开包袱笑道：“我好久没来了。”

包袱里是给小林子的两套棉布衣服。

顾江红笑道：“小林子呢。估摸着小林子又长了，所以我做这个衣服的时候，就做得大了点。我还是卖糖的时候见过小林子，给姑姑抱抱。”

小林子已经满院子里蹒跚走着跑着了。

他很久没看见顾楠清了，早上起来就看见顾楠清，非常高兴，举着双手，摇摇晃晃对着顾楠清就跑了过来：“姐……姐姐……大……姐姐……”

“哎！”顾楠清蹲下来，一把抱住他。

看着小林子被养的白白胖胖，很可爱的样子，顾楠清忍不住在他脸蛋上啪亲了一口。

小林子咯咯笑起来。

顾江红从包袱里拿出小拨浪鼓，满脸笑容摇着伸出手：“小林子，来，姑姑抱抱。”

小林子盯着“咚咚”作响的拨浪鼓，挣扎着从顾楠清怀里跳下来，就往屋里跑。

大家都看着他。

顾江红的笑容僵在脸上，手里拨浪鼓依然咚咚响着，瞬间她向小林子走去：“小林子……”

等她跟着小林子到屋子里，看见小林子拿起沙发上的一个红色拨浪鼓，递给她。

她瞬间放下心来。

顾江红蹲下来问道：“给我的吗？”

小林子不说话。

顾江红拿起小林子的拨浪鼓比了比，发现小林子拨浪鼓做的大一点，木头被精细地打磨过，涂上红色油漆，鼓皮好像是炮制过的蛇皮。

比起她手里的精致不少。

这时，她听见小林子挤出一个词来：“大……大……”

“哦。你是说这个大，这个小。”顾江红瞬间明白。

小林子有一双葡萄眼，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听见顾江红说的话，再看她笑的有些慈眉善目的样子，他停住脚步，歪着头，仿佛在想要不要走过去。

“哎哟！小林子真聪明。”顾江红将两个拨浪鼓都给了小林子，顺手抱起了小林子。

小林子得了夸奖，满足地笑着，对着门口站着的顾楠清摇着拨浪鼓，举举右手拨浪鼓：“大。”

小林子又举举左手拨浪鼓：“小。”

顾楠清也不知道是谁教他的。只觉得小林子继承了她的聪明，她开心地嘴角都弯的翘了起来。

“对啦！这个大，这个小。小林子真聪明。”顾江红更是把小林子夸得地上无双了。

顾楠玉跟着大家站在门口，看着小林子卖萌，一会又觉得他的确很可爱，一会又想到小孩子哭哭啼啼的时候也讨厌，一时觉得小林子好歹是她堂弟，一时又觉得这个金疙瘩是她走出威安县的第一步。

她纠结了半天好不容易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来，顾江红已经抱着小林子在沙发上坐下了。

小林子察觉到大家对他的喜爱，小腿踢了踢，又从顾江红怀里挣扎着下了地，摇摇晃晃跑沙发旁边的竹筐里，又拿出两个火箭模型，在房间里举着飞到顾江红面前，又飞到顾楠清面前：“飞高高……”

一个破小孩……

张小燕鄙视地扁了嘴，扭头去找顾楠冰去了。

两人差不多大，也差不多的成绩差。在班里常常拌嘴，却又因为都在大集市卖糖，又非常熟悉。

所以两个小女孩一坐下，不到一刻钟，就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拌起嘴来。

顾楠玉听着两个女孩子的尖声吵闹，只想捂着耳朵跑了，但是想到陈雯丽的吩咐，咬着牙走到了顾楠清身边。

顾楠清早就发现顾楠玉一会咬牙切齿，一会挤眉弄眼挤出笑容，一会又愁眉苦脸的，反正在哪里纠结的不行不行的样子。

她想笑又怕自己一笑两人又吵起来。看在顾江红的面子上，怎么也得忍过这一时半刻才行。毕竟顾江红算得上顾家唯一对她们比较好的人。

顾楠玉鼓起勇气，走到顾楠清面前说道：“阿清啊，借两本书来吧。”

顾楠清奇怪地看向顾楠玉，这纠结半天就挤出这句话？

顾楠玉其实是很不想找顾楠清借书和好，这显得自己以前都做错了，再跟她低头一样。所以，把憋得自己满脸通红，好会才说：“我也要考试。”

顾楠清是听懂了她的意思，想到两人关系一贯不太好，两家人更是关系差，于是假装听不懂不理她。

顾楠玉见她装模作样，脑子一热，就忘了来的目的，一下火大地冒出话来：“你得意个啥啊，不就是会读书嘛。我也会，借本书都不借……”

顾江红眼看要遭，赶紧抱着小林子走到顾楠玉跟前，拦住她的话：“阿玉这样和别人说话就不对了。姑姑今天就要说你一说了，你想借阿清的书看，就好好说话，求人要有求人的样子。”

说着，给她使个眼神。

对于顾楠玉的事，她还是知道的。在她眼里，她觉得对顾家对张家都是好事，自然就都帮着。

对于顾楠清，她现在过得挺好，那也行。

在她眼里，这些小辈过得好，她就觉得可以。

顾楠玉也就是脑子一热而已。毕竟在县城也呆了那么一年多了，眼界比在石门寨高了不少，人也大了那么多。所以被顾江红这一说，想到自己未来的前途，想到陈雯丽的话，下面还想刺顾楠清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她说不出口，不代表她就认输了。

她怎么说也是天麻供销社的一枝花，一枝有志气的骄傲的花。

所以憋着气不说话。

顾楠清已经猜了一个八九不离十。甚至顾江红来家里的目的她也猜到了。她们在县城可是住了大半年了，这个姑姑除了小林子周岁和过年的时候给了小林子两套衣服外，也没上过门。

所以说真的关系有多好，也不见得。

今天忽然来，估计还是因为顾楠玉求着来的。

不过顾楠玉可真有意思，想求人还一副高傲的样子，她就有几分好奇，看她要嘴硬到什么时候。

顾江红看顾楠玉犟着不说话，便对顾楠清笑道：“你这个堂姐啊，死鸭子嘴硬的性格。你别理她。我今天带她来，也真的有事求你。”

“姑姑这话就见外了，别人不说，姑姑有事找我，能帮的还是会帮啊。”顾楠清说道，看在之前她真心帮过她们的份上。

顾江红把门带上，小声说道：“你姑父听见上面说还有几个月要恢复高考了。这个你也知道我们家张勇还在石门寨做知青，我就想给他点书看，也去考个试。但是现在在县城里没啥复习资料你也知道。我们家没两个读书人，也不知道怎么开始看书。我听阿玉说，你成绩很好。有一套专门的考试的方法，就想着来找你。”

说着她对顾楠玉说：“还不过来，好好说说。”

顾楠玉埋着头，用蚊子哼哼的声音说道：“阿清，教教我怎么复习考试吧。谢谢。”

那么多年，第一次看见顾楠玉低了头。还用这样子说话，顾楠清差点没撑住脸。

但是同时她也大开眼界。

顾楠玉的性子转变了，变得务实了许多。以前在寨子里，她也是寨子里数一数二漂亮的姑娘，那时候那个眼睛是长在头顶上的，她们两个吵架的次数比吃饭的次数还多，动手打架就更不用说了。

哪怕就是打输了架，顾楠玉也没曾低过头啊。

竟然为了高考，对她低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