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知道陈老会忘记这种对他来说毫不起眼的事，所以才故意安排了那么一出。这边联系好了，那边在找李队长和族长写个证明，入学的事八九不离十了。阿清这么好的姑娘不应该埋没在大山里。

他让陈老开了两张去市里的介绍信，带着顾楠清就向汽车站走去，他们要赶到最后一班车前达到，要不然明天就回不来了。

阿清想去市里看看，他也想算去市里看看。

两人买了车票，就着水吃了两个饼子，下午六点左右终于到了昌市。

这会正是工人们下班的高峰期，街道上绿色的公交车和行人来来往往，就连自行车也密密麻麻。顾楠清第一次看见这个世界的红绿灯，还有穿着白色交警服的公安在指挥交通，穿着蓝布校服群的孩子排着队过马路。所有人都行色匆匆，很是热闹繁华。

两人凭着介绍信在市招待所要了两个房间。

七点左右的时候，李中华叫顾楠清背着背篼出了门，去河边夜市转转。

这时，一轮红日挂着山边，把天边的朵朵云彩渲染成漂亮的红色，柚红色的霞光照得路上行人都是柚红色。街道两边种着槐树、垂柳和一些花草树木，现在街上的人已经不再是行色匆匆，而是带着小孩慢慢走着散着步。

沿着河边慢慢走到集市，这里的人们在路灯下买卖东西。有卖衣服的、卖布的、卖小吃的、还有卖玩具的。顾楠清看见也有人在卖菜。人们来来往往，倒是没有镇上县城那么严格要偷偷摸摸。

原来这里是一个夜市。

李中华看见顾楠清的疑惑，解释道：“这也属于黑市。只是买卖的人多了，只要不过分，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里到八点就会有散去。今年的确放开了许多，去年我来的时候，大家还有几分偷偷摸摸。”

那他们是来得巧了。顾楠清抿嘴一笑，找了一块空地，铺上一块干净的蓝布，再把背篼里的各色奇珍山货摆了出来。

她才摆到一半，很多人就自动围了过来。

“这看起来好像是何首乌啊，那么大块，少说有一百年吧？”

“这是天麻吧。”

“这个当归好大个。炖个老母鸡吃。”

“那么奢侈，这怎么也要留着晒干慢慢吃。”人们议论纷纷

。

李中华拉住了顾楠清的手，阻止她继续拿出来。

听见刚才人们的话，顾楠清已经明白过来。她刚才摆出来的已经是稀奇的物品了，要是再继续拿出来的话，人家会怀疑的。对于穷苦人来说，怀璧有罪，她还是懂的。

她笑弯了眼，说道：“这位婶子眼神真好。这就是天麻，野生的。我阿爸今天早上在武安镇那边山寨的山里挖到的。”

“那边山啊，那可都是原始森林啊。”人们纷纷说道。

“对啊对啊。”顾楠清使劲点头，小模样看起来老实又乖巧。

“天麻吃了好处多啊。治疗头晕、胸闷、头痛、祛风都是好药材。新鲜的煮肉吃、泡水喝、煮粥都可以。哎呀呀，这一块那么大个，估计也上百年了吧，还是天然的，不容易挖到啊。”旁边一个老人说道。

“小妹妹多少钱啊。”

“我要！”旁边有人先抢到手里。

“大家别抢，东西难得，和气更重要。药店里都要卖一毛钱一克，我这一堆个头都这么大，可有好几斤重呢。能吃好几餐了。我要的不贵，只要六十块钱。”顾楠清的话刚落下，她手里已经被塞了六十块钱。

刚才那个抢到的人如获珍宝一般抱着就走了。

剩下的人一拥而上，想抢其他的东西。

李中华往前一站，伸出手拦住：“大家都往后点，君子动口不动手，碰坏了就不好了。这东西就那么几个，物稀为贵。我们兄妹两挖这点东西不容易，山里人换点粮油钱而已。大家都后退一下。”

也许是李中华看起来比较强健有力，也许是昌市的人素质较高，又或许李中华说的话文绉绉并不像是没见识的山里人。人们终于没有往前拥挤，而是眼巴巴看着顾楠清拿起地上的何首乌说起来。

“这是货真价实的何首乌。这可是我发现的哦。在山里，它把我绊倒在地，才被发现的。这支何首乌少说也有一百年了。你们看，比我手腕还粗呢。”女孩子的声音清亮甜美，说的文雅，大家忍不住笑了起来。

“女同志给我看看可好？”一个胡子花白带着金丝眼镜的老者说道。

“是老回春堂的昊大夫。”市里的人都知道回春堂可是有好几百年历史的老药铺。即便是现在不准开私人的药店了，回春堂的名字在大家心里也是响当当的。

昊大夫有时候私下常常救济穷人，给他们看诊也很少收钱。战乱的时候，昊大夫为帮助大家，可是散尽家产的啊。

大家对昊大夫是比较尊重的。

所以有认识的人让开路来，不认识听了名字后也跟着退开来。

顾楠清赶紧双手递上。

昊大夫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点点头说：“的确是百年野生何首乌。十分罕见，堪比人参。卖给我吧。”

大家一听急了：“女同志还有吗，给我一根。”

顾楠清说着，甜甜笑了，举起何首乌说道：“就这一根。百元不议价……”

话音未落，手里已经被昊大夫塞了五张二十元的大钞票，顾楠清嘴都没合拢来。

她以为要费好大力气劝说呢。

她眼珠子一转，说道：“昊大夫公公，您别走，帮我都鉴定一下剩下的。有一些我也不是很懂，作为报酬，我把这个少点价格卖给您。您看怎么样？”

顾楠清弯腰从背篼里取出那根拇指粗的人参来。

昊大夫倒吸一口气，眼珠子都不转了。

他拿在手里爱不释手地翻来覆去看了又看，还掰开一点点须末尝了尝：“这可是野生的山参啊。少则也有两百年了。女娃娃，你舍得吗？”

刚才都没摆出来，显然是不打算卖的。

顾楠清好会没说话，红了眼眶说：“不瞒昊大夫，我阿爸进山不见了，我阿妈生我弟弟没了，我家小弟才几个月大。我等着换了钱给小弟买点吃的。要不然我也舍不得卖的。”

说着，还应景地吸了吸鼻子。

李中华对顾楠清这一套已经有些免疫了，无奈勾勾嘴唇，眼底只是一片心疼和宠溺。

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再看看人家姑娘穿着补丁叠补丁的衣服，裤子边加了一层又一层，脚上穿着草鞋。

人们纷纷感叹生活不容易啊。人群里心软的还陪着抹了抹眼泪。

“小姑娘不容易啊。我给你两百块吧。外加这块玉，再多我也没有了。”昊大夫拿出钱来，又浑身上下抹了抹，取下手腕处带着的一块玉石递给顾楠清。

玉石温润洁白，是上好的羊脂玉雕刻的貔貅。古人爱戴着辟邪招财。

大家也不和昊大夫争，只催着他快快鉴别一下剩下的东西。

有了昊大夫帮忙，都不用顾楠清介绍。昊大夫说出名字，顾楠清说出价格，就有人递上钱来。

不到半小时，顾楠清背篼除了还有一根山参外，都卖就空了。

大多数人都没买到，遗憾地叫顾楠清再来。

还有人依依不舍拉着顾楠清的手说道：“小姑娘不容易啊，下次有了好东西再来啊。”

“下次我把弟弟妹妹带过来，谢谢大家。”顾楠清收了眼泪，眉眼弯弯笑道。

她的口袋满当当都是钱，有多少自己都不清楚了。

街上路灯亮了起来，天渐渐黑了下来，时钟敲响了八点。

街上行人慢慢向家走去，街边小商贩也开始收摊回家。

顾楠清背上背篼，和李中华一起往招待所走去。

忽然李中华拉着顾楠清疾步走起来，顾楠清本来还在计算刚才一共卖了多少钱，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不好，他们刚才卖东西有些显眼了，有人欺生，想拦路抢劫。

飞快转进旁边一个小巷子，两人开始飞奔起来。

后面的人也跟着跑了起来。

李中华和顾楠清互相看了一眼，忽然同时停住脚步。

顾楠清猛地回头，后面的人没来得及刹住，差点撞上来。

两个穿着的确良衬衫和牛仔裤的长发青年甩着手里的小刀，笑嘻嘻走上前来：“大妹子别怕，哥哥只要钱。”

“要个头！”顾楠清不等他说完，捏起拳头就砸了过去。

李中华一脚踢倒另外一个，按在地上狠狠打。

“太没武德了。”两个人根本没回过神来就被揍了，疼得哇哇直叫。

打架还讲武德，该不是二愣子吧。

顾楠清一脚将他面前的人踢得飞远，她扑过去抓住那人衣领挥起拳头就揍。

那人其实就是一个纸老虎，拿着刀吓唬人的，没想到碰上硬茬。

被揍的嗷嗷直叫：“姐姐饶命！我不敢了。”

忽然巷子口传来口哨的声音，李中华拉着顾楠清就跑。两人常年在山里奔跑，普通人也追不上他们。不多会，身后就没了声响。

两人再一抬头，得了，招待所就在前面。

顾楠清关上门，才觉得安全了许多，掏出口袋里的钱，一张张叠整齐，数过去，竟然有六百八十元，比打猎卖的还多。

她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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