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不能急于现在啊。”陈老总算松了一口气，又有几分惋惜。

至于为什么，他自己都说不上来。

“你叫顾楠清吧？”陈雯丽热情地拉住顾楠清的双手。

“楠清啊，你阿妈埋得远不远？不远的话带我去看看她。我好想念以前的日子，曾经做梦还在学堂里念着书，就好像还在眼前一样……呜呜……”陈雯丽说着又拿起手绢，捂着脸呜呜哭起来。

这和周建红哭起来有几分相似。

只不过周建红是嘤嘤嘤，陈雯丽是呜呜呜。听起来都让人有几分头疼。

陈雯丽这极力哀伤的表现，在石门寨这几个人眼里显得有些夸张，就连黑石婶子都带着几分疑惑。

京市人都是这样的啊？

怎么看就怎么觉得有几分假。

李中华更是在心里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那么多巧合不说，还表现的那么夸张，捂着脸的手绢没有一点点打湿的迹象，顾楠清知道这是一个善于伪装而不好对付的人。

“那阿姨，你知道我阿妈是哪里的人吗？家里可还有亲戚？”顾楠清非常好奇问道。

陈雯丽拿下手绢，看着眼前有着几分熟悉黑黝黝圆溜溜的葡萄眼，却觉得有几分刺眼，于是，又用手绢捂住脸说道：“北平人啊。她说她们家是很大一大家子，她是亲戚带过去寄养的孩子。但是她成绩好，人也长得好，那亲戚心善，也让她跟着那家人的小姐一起去了燕京大学读书。”

以前的北平就是现在的京市。

顾楠清忽然灵机一动。

“那住北平哪里知道吗？”顾楠清问道，怕陈雯丽不说话，她又说道，“我也想去认认亲戚。”

“那家人啊，那时候从北平向西南逃亡十年，到了昌市。很多北平来的人当时都在昌市落了脚。燕京大学也在昌市设置了一个分校。后来稳定了点他们又回了北平，再后来局势一直不稳定，她说他们家的人都要出国了，我们也毕业了。于是约着去照相。”陈雯丽哭的哀痛，仿佛因为好友的去世显得十分悲痛，说话有些不论不语。

这在说什么？

院子的人都望着陈雯丽，可惜后者已是悲伤过度，哽噎地说不出话来。

屋子里，一直偷看的周建红着急地推推周建兵。

周建兵不情不愿走了出来，按照周建红吩咐的，扶着陈雯丽，安慰道：“妈，那个岁月那么动荡不安，能活下来已经不错了。你不要太过难过了。改天我们去看看阿姨就是。她的后代我们多照顾一下就是。”

“嗯。”陈雯丽抹着眼泪靠在高自己一个头的儿子肩膀上。

周建兵扶着她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小声安慰着。

顾楠清看了一眼李中华，李中华低下头。

顾楠清明白了。

言语间的转折只不过几分钟的事情，李文礼和彭莫兰都看呆了。

这是什么情况？转眼间顾楠清变成了周建红妈妈同学的孩子，而且还是在燕京大学那么远的学校的同学。

哦，不对，当年战火纷纷，燕京大学曾经搬到昌市设立分校，十年后愿意回北平的都回去了。一些不愿意回去的就留下来继续在这边学校任课和学习。

也不对啊。

怎么总感觉那里有点不对劲啊。

李文礼和刘景山互相看了看，没出声。彭莫兰看着椅子上的陈雯丽，若有所思。

李中华灵光一闪，他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时间不对。

一九三八年燕京大学搬到昌市设立分校，一九四八年已经搬回了京市，不愿意回京市的留在昌市办理了西南大学，不叫燕京大学了。而一九五二年他们读书都在京市，并没有像周建红妈妈说的在昌市。既然不是在昌市，在那个年代，顾楠清的妈妈怎么会出现在远离京市几千公里的昌市的呢？

如果是周建红妈妈邀请的话，杨婉如一个娇滴滴的女学生怎么会出现在石门寨的呢？要知道那时候石门寨可没有通往威安县的公路。现在的公路还是去年山寨的人自己修好的。

他看向顾楠清。

顾楠清是个聪明的人，很快就联想到这些。

一个人说谎就会用更多的谎话去圆之前的谎话。

顾楠清看着周建兵扶着陈雯丽走进屋子里，手渐渐握紧。

总会有机会的。

狐狸都总会漏出尾巴来的。

在场的人大多脑子里都闪出一个问号来，觉得此事怪怪的。但是一想人家陈老都没吭声，自然是有把握的。所以大家只是碍于陈老，再也没人出声了。

倒是陈老想起一件很久远的事来。

女儿写信来说准备带一个同学来家里过假期，还随信寄来一张合照，照片上几个相同打扮的女学生笑颜潋滟，就连辫子都编的一样。他一眼就看见女儿和身旁那个和女儿长得有几分想象的女孩子。

可是，他在家等了好久，都没等到两个人来。后来才听说车到半道的时候，遇见山洪塌方，车上的人都下来行走回县城的。他找人去找，让儿子陈雯民派人去找，都没找到。

过了一个多月，陈雯丽回来了。穿着这边彝黎族的衣服，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头发一团乱麻长着虱子，如果不是她自己说自己是陈雯丽，大家都没认出来。

她露出肩膀上的青色蝴蝶胎记，她妈妈才认了出来。她说道当时山路被泥石流挡住了，她们走过去的时候，忽然滑倒滚下山去，她们被山里的猎户救了。她那个叫婉如的同学也没找到。后来她请人打听过，说当时发现好几个尸体。她只当婉如当时就没了。她稍微好一点，就拿她哥哥给的那个链子抵了钱，让人家送她回了家。

他们还好心让人帮忙找婉如的家人，得知都去了米国了，才没继续找下去了。

当年陈雯丽回家后还大病了一场，人都瘦的脱了形，得知同学没了后，哭的都晕了过去，有好一阵虚弱的精神恍惚认出不出人来，萎靡不振、精神憔悴了很长一段时间。

没想到那个婉如后来竟然是活了下来。

同样的陈雯民也想到了这件事。当时妹妹哭着让他派人找一下，他动用了关系请人寻找，也没找到。

哎，真是造化弄人啊。

自家妹妹心地善良、重情重义，又柔弱不堪自理。这会不知道哭成什么样子了。陈雯民决定进屋安慰自己的妹妹。

李文礼见陈老面色有郁，也和陈书记、宋景山一起找一些话题打岔，便说了过去。

彭敏和顾楠冰、刘东升三个人看着小林子，顺便摘菜。

黑石叔看陈俊良劈柴累的满头大汗，忍不住笑着过去帮他。

彭莫兰走进厨房帮忙，顾楠清已把腊猪脚用水洗干净，再煮过一次，倒掉水，放上进水放点芸豆，放一勺子烧碱，重新煮起来。

黑石婶子不多会便把大萝卜切好，只等猪脚软糯后放进去炖起来。

顾楠清将洗干净的腊肉也放进去一起煮上。

彭莫兰拿出一个大筲箕把煮开的米滤了起来，将米汤乘在大锑锅里凉着。再把蒸笼放在另外一口大锅上，倒上水，在蒸笼里铺上一层纱布，将滤过的米倒进去，盖起来，吩咐黑石娜把火烧旺点。

黑石婶子和顾楠清在旁边摘菜洗菜切菜，彭莫兰走过去帮忙切蒜薹。

只听黑石婶子说：“阿清，没想到你阿妈是周知青阿妈的同学啊。”

“听起来是这样的。但是还没找到她家人呢。”顾楠清随口说道。

“这房子不是你亲戚的吗？”黑石婶子终于问出刚才一直想问的话。

顾楠清早就知道刚才漏了馅儿了，就等着黑石婶子问她呢。

她凑到黑石婶子耳边悄悄说道：“黑石婶子，这是陈知青亲戚的房子，说是鬼屋，很便宜卖给我们的。你知道我家情况。我想带小林子他们走出大山，不再被婆婆他们打骂。”

一说到这里，顾楠清有几分哽噎。

黑石婶子了然，拍拍顾楠清的背：“阿清啊，别难过。婶子支持你。你也是真能干，买上房子。”

“不是的。婶子，这房子还没给完钱。我们先住着，钱慢慢给。”顾楠清也怕黑石婶子万一在寨子里说漏嘴，那将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婶子晓得。你放心嘛。婶子不会乱说的。你的钱都是用命拼出来的，别人不知道，你每次进山回来，我还不晓得嗦。婶子也是担心你啊。”黑石婶子拍拍顾楠清的手背，让她放心，“人都以为我们帮你多少，其实嘛，只有我们自己才晓得，这一年来，我们在你帮衬下，得到的更多。婶子这心里，真的感谢你更多。”

“黑石婶子这就太见外了。”顾楠清并没有想过要瞒着黑石婶子，毕竟她帮忙多，帮自己打掩护更多。

彭莫兰凑过来小声打断两人，说道：“阿清，我一直不太喜欢那个周知青，这次看见她妈，才知道两人一个脾气秉性来的。她这个妈啊，我也不太喜欢。那么大的人，哭的像个小女孩。可见平时在家中也是骄纵的人。你离她远点。”

“嗯。”一说到陈雯丽，顾楠清就有几分不耐烦。

“她说的话我总觉得那里不对劲。你说她那个同学为什么放弃和家里一起去米国的机会，专门跑这个山嘎嘎里来度假？而且那么多年她家人不寻找的吗？”彭莫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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