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司令早听说过三位教授住的是神庙的牛棚。他曾经见过京市和其他地区的牛棚，想象过三位教授的艰苦。但是当他真正看见石门寨的时候，还是略有些吃惊。

车在泥泞的马路上颠簸着到了石门寨。就这么一条马路据说还是最近大半年才修好的。寨子里的房子大部分都是低低矮矮的石头和泥土组成，大部分还是草做的顶，偶然有几座砖瓦房，挨着山势修建上去，这便是石门寨的样子。

神庙修在所有房子的上面，几乎是快到大山的半山腰了。

走进神庙，他才看清楚神庙的围墙只剩下一个垂花门还是完好的，里面三排土墙青瓦做成的房子。主殿坍塌了一半，左侧殿养着各种牛羊马兔子，右边三间侧殿正好一家人一间。

这里的条件比他想象的艰苦多了。

李中华故意说道：“刚来的时候侧殿也是塌的，经过这些年，大家修葺好了，才有现在的样子。”

陈司令忍不住心里有几分难过起来。

当绕过坍塌的正殿来到神庙的后殿，一间屋子被设置成茶室，一间屋子供奉的那十来个牌位。

当他看见茶室的时候，暗道几位教授就是如此环境了，也依然活的优雅从容，果然境界不同。

当他走进那个十几个牌位的房间的时候，顿时再说不出类似的话来了。几位教授失去的不仅仅是大好的青春年华，也不仅仅是刘东升的腿，还有家人的性命。却在暗地里生出一丝敬畏之心。

他恭恭敬敬对着牌位鞠了三躬。

这倒是让李中华有些意外，他忍不住说道：“其实这里风景倒是很好，依山傍水，虫鸣鸟啼的。人少，关系简单。爷爷他们最近几年教教课，放放牛，过得比以前自在多了。”

“会越来越好的。”陈司令说着跟着李中华参观起寨子来。

“其实寨子的改变还是最近几年，特别是陈知青他们来了后开始的。他们来了后，给寨子设立了卫生站，还开始教小朋友读书，还常常给大家读报纸，让大家知道外面的光大天地。人心广阔了，自然就开始进步了。”李中华边说边走。

听见自家女儿的事迹，陈司令特别高兴：“所以年轻人多锻炼还是有必要的。”

“这几年政策宽松了，才让我们下山来走动。周知青来了后，说起会有高考的事来。所以现在我们这个寨子可以说是学习氛围最浓厚的。”李中华说着指着前面的路，“那边就是阿清妹子的家了。”

“哦？”提高顾楠清，陈司令忍不住眉毛都扬了起来。

那个瘦瘦高高的女孩子，眼神清亮，满脸坚毅，让人一看就喜欢。她做的事情是太多人都做不到的。别说是一个女孩子，就是大男人都做不到的。

这段时间他见过县城不少老熟人，尤其是他在机械厂的同学，一提顾楠清就赞不绝口。什么机器改造，设计制糖机流水线，改良机器等等。

“寨子通往镇上的那条路就是她提出的，贷款买铁牛提高生产力，在大队里种植甘蔗来抵贷款的钱都是她计算后提出来的。修水渠引水下来发电也是她提出的。这是一个宝藏女孩。”李中华一提起顾楠清便有些滔滔不绝。

引得陈司令多看了他两眼。

李中华后知后觉地呵呵一笑：“她为了养活她弟弟妹妹，也进山挖野菜、挖草药、挖山珍，遇见野兽也不怕。我遇见她多次。”

几人停在半路，陈司令遥望顾楠清的房子，和寨子里的人的房子都有点距离，差不多是村尾靠近后山的样子了。

“我听说她是你爷爷他们的学生。”陈司令问道。

“她敏而好学，能举一反三。常常能用新颖的想法引发爷爷他们的思维。爷爷他们对她另眼相待，忍不住就多教一些。”李中华昨天就想好了，在陈司令前一定要留个好的影响。

其实，即便是他不说，陈司令对顾楠清印象也格外深刻。

不仅仅是她提出的观点和学识，还有她身上有一股子韧劲像极他幼时的小妹。对了，还有顾楠清三姐弟长得也有几分像幼时的小妹。

小妹少时天真烂漫、十分善良，是一种柔中带刚的性格，不像现在，特别是在教导孩子上面有些事做的他都看不下去。

和周建红比起来，他更觉得顾楠清更像小妹一些。

不知不觉间他心里的天平就偏向了她。

陈司令沉默一会说道：“的确是个好姑娘。我们过去看看吧。”

这时候，李队长匆匆赶过来：“陈司令，我刚才忙不知道您来了。”

“没事，我来看看李老师他们的。”陈司令见多这样的人。

好在李队长谄而不媚，治理石门寨也有几分本事，对待李老师他们也没有过于苛刻。所以他对他的影响好了几分。对他跟在身后介绍寨子也就忍了下去。

看见李队长来了，李中华心里非常满意，有些话出自他的口并没有出自外人的口更合适。他后退两步，和陈司令的警卫员走了一起。

几人走在乡间小路上，只见一路上寨子凡是有屋前屋后都种满了甘蔗。

陈司令忍不住笑起来：“人家村子里都房前屋后不是种树就是种花，你们是种甘蔗。”

“自从大家知道卖糖能赚钱后，就都种上了甘蔗。再说这东西不要人专门去经佑（方言打理），就能长得很好。所以都种上起咯。”李队长笑着指着半山，“那边本来是林子，也砍了种了果树。特意去农机局问过，知青们说我们这里种点芒果和葡萄，绝对巴适。你看，长得多好。”

陈司令听见李队长一口土话，倍感亲切，连说几个好字：“好好好！知青们在这里发挥不少作用啊。”

“就是！就是！”李队长这心里跟吃了蜜糖一样，连连夸赞，“不是我说滴，陈知青那个卫生站成立后，我们病都少得咯。”

这就是奉承的话了。

陈司令不接他的话了。

一行人来到顾楠清家门口。

顾楠清按照约好的没有出去，正在院子里拌肥料，打算给甘蔗施一次肥再回县城。

她看见有人来了，赶紧站起来洗了手，引着陈司令屋前屋后参观。

陈司令看这屋子虽小，却打整地十分干净，再往里一看，里面的屋子供着一个牌位，想来就是阿清的妈妈。

他正要退出去，忽然看见供桌前的方桌上放着一本手工缝制的书。

书的封皮是用蓝色的纸制作而成，上面有一株手绘的墨色兰草，旁边竖着写了“唐诗一百首”五个大字。

那熟悉的样式，熟悉的字体，让他停住了脚步。

他拿起书翻了一下，里面用线笔细细地打了格子，格子里字体娟秀，每个唐诗都配上了简单的水墨画。让整本书显得格外清雅。

“这是我小时候阿妈写的，来教我们念书用的。用了好多年了。”顾楠清走过去，翻到最后一页给陈司令看。

只见最后一页写着：“一九□□年惠存，兰。”

这是小妹的字体，怎么会在这里？

陈司令疑惑的看向顾楠清。

顾楠清偏着头，天真可爱的笑眯眯望着陈司令。

这模样、这表情像极了小妹有一年冬天生病想吃冰盏子，他偷偷搞来喂了她一口。她也是这么歪着头笑眯眯望着他。

这才是小妹的孩子！

忽然一个念头从他脑海里闪过。

不可能的。小妹生孩子的时候都在京市啊，当时他也在旁边。难道说回来的不是小妹？这……不对啊，当年听他妈说，小妹吃了很多苦才回来，她看过身上的胎记，不会错的。哪有自家妈认错娃的啊。

不可能。

不可能！

相似的字体能有很多的。

对，就是这样。

他不动声色放下书，说道：“你阿妈还识字啊。”

“那是！我阿妈可是我阿爸从山里救回来的。黑石婶子说我阿妈当时浑身是血，昏迷不醒呢。”顾楠清在陈司令身后说道。

李队长见两人出来，听见顾楠清这样说，正愁找不到话说的他立刻接了过去：“是啊。为此，顾家老二还和顾家老两口吵了一架，净户出来才娶了她阿妈。寨子的人都说顾家老二娶到了仙女。识字不说，模样脾气都好得不得了。唯一一点就是身体弱啊。”

陈司令忽然想起陈雯丽说过她和她同学走散了。那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她同学，前天在顾楠清家里还相认来着。

但是，两人的字迹一样，连做书都一样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陈司令心底升起不小的疑惑。但是转念又想两人好的都以姐妹相称了，互相模仿对方字体玩也有可能的。

想着他放下念头，看向院子里奔跑的兔子。

顾楠清见他果然没把字迹一样这件事放在心里，不禁心里非常失落。

李中华都想到了。

她现在对把陈司令引到山洞去看坠子都没几分把握了。

这时候，她听见陈司令说道：“这也是野兔吗？”

“是啊。还是我和中华哥哥在山上捉到的。大家分着养，连黑石婶子那里也养的有呢。我家的兔子现在都靠婶子帮忙养呢。”顾楠清随口答道，看向了李中华。

李中华对她微微摇摇头。

一听是两人抓到的，陈司令点点头说道：“中华，听说你十来岁就上山打猎了啊。”

陈司令最近在陈老那里听了不少李中华的事迹。对于当时才十二岁的他仅凭一己之力养活三家人，很是赞赏。

“生活所迫。”每次说道往昔，李中华垂眸，掩去眸中星光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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