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对面没什么声音，高允惊奇道：“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项桥微不可查地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他还真不知道。
“搁这儿跟兄弟俩装呢，大学没日没夜追漫追番，鸡血上头在宿舍里叫着以后要做出一部国产热血番的人，不是你？”
项桥打哈哈两句，约了吃饭时间，就挂断电话。
躺在床上，项桥望着天花板，侧目看向透明书柜里一整排的漫画书。柜子上了锁，项桥都已经不记得多久没有打开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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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晚六点五十分，涯海最热闹最繁华的中心时代商场一楼挤得水泄不通，即将开门的动漫周边店前的人，从店跟前拐着弯儿排到了商场大门口。
一老人带着自己的小孙儿路过，小孩指着长长的队伍。
“奶奶奶奶，这些人在干什么？他们的头发是粉色的、绿色的耶！他们像电视里的人！”
老人瞅一眼，拉着小孙儿赶紧走开了。
“奇装异服的一群怪人，快走快走。”
尹照雪排在队伍的中间，望着前面的长线，心中懊悔。
上午十一点来排队，还是晚了。昨晚不该贪看那两篇同人文的，起晚了。
七点一到，门店准时放人入场，明明现场有这么多狂热粉丝，可热闹归热闹，吵嚷归吵嚷，秩序是一点没乱，所有人排着队依次进场。
谁不小心碰到谁了，都是一脸恳切地点头道歉。
真正的战争是在无言中，尹照雪唇角动了动，他太懂了，别看这些人礼貌矜持，实际上抢限量周边可一点不手软！堪称凶残！
等尹照雪踏进店门，先环视一圈，而后利用身高优势，刷刷收割高处的吧唧。
金圈吧唧，这么美？买！
凛雨双人吧唧，这么配？买！
方形吧唧，这么稀缺？买！
换到立牌区，经过半小时残酷的挑选，大热的单人立牌已经所剩无几，尹照雪来不及细看，哐哐扫入最后两个凛举刀系列立牌。
迅速换到亚克力挂饰区，尹照雪心都要化了，雨子□□人好萌，各拿五个再说。
杯垫区，天呐，猫耳的，来两张主角团全员，两张凛单人，两张雨子单人。嘶，可惜没有凛雨双人。
呵，官方在坚持什么，明明雨子就是女主的配置。
明信片纸片区，原著粉、动画粉们如蝗虫过境，风卷残云搜刮得干干净净，尹照雪默默握紧拳头，默哀。这时候，前面一男生把原本选购的凛透卡和两张明信片重新挂回原位。
尹照雪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入囊中！
慢他一步的几双手停滞半空，讪讪收了回去。
“手好快……”
旁边俩扎双马尾的小姑娘小声嘀咕，“可能是代购吧，你看他脸上都没有表情的。”
“像无情的扫货机器，哈哈。还挺帅的。”小姑娘没什么恶意，学了两下冷脸，偷偷笑起来。
尹照雪这一顿花了四位数，这点钱对他来说完全不算什么，钱对他来说就是些数字。
他特意带了个鹅肾主题联名大号帆布包，装得鼓鼓囊囊，收获颇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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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桥跟大学室友高允站在三楼扶手护栏前，往下看。
周六，又是晚上的饭点，三楼所有餐厅都爆满，他俩领了个牌子，连个等座的地儿都没有，站在那里等叫号。
“嘿，这一楼是真热闹，这一晚上客流量得有多少啊。”高允道。
项桥瞅了瞅楼下，五颜六色的服饰和发色，打扮得春夏秋冬、男女老少的。
高允搭上他肩膀，“你大学不也参加漫展，玩过cosplay吗？当时扮的谁来着？拉着我们去玩。”
项桥道：“恶审主角团队里那个暴力绿毛。”
高允忙点头：“哎对对对，我老记不起他名字。”他二次元浓度比较低，当时被项桥按头安利，看了《恶魔的审判》，发现故事真不错，着实喜欢了一段时间。
但他这种计算机男，到底跟项桥这种特意去学美术、连专业都选择动画的老二次元不一样，动画看完很快就投入到现充中了。
两人说说笑笑，项桥的目光随意晃荡，忽然看到了一个身影，眼睛都不眨了。
从一楼动漫谷店门口走出一个男人，离得远，又是俯视，项桥只能看到他的头顶和肩膀。
可是……走路那种优雅缓慢，像猫一样的步调，着实让他想到了……
一想到那个人，项桥打了个抖子。
像是巴普洛夫的狗，一联想到上司，就想起他无情冷酷的训斥，瑟瑟发抖。
项桥眨了眨眼睛。
他视线很好，紧接着看到那人背着一个超大号帆布包，印着恶审主角团的卡通图案，包里塞得很满，简直像是进货的。
而且两只手紧紧攥着帆布包的袋子，时不时转脸张望一圈，简直像是在提防别人偷他的……
项桥喉咙里笑了一声，他怎么会觉得这种追番、狂热抢购谷店的人是自己上司？
这时候，店里叫号叫到了他们，项桥跟高允勾肩搭背进去吃饭了。
等吃完饭出来，八点半了。
高允开车来的，这就要走了，项桥跟他一起到地下停车场把车开出来。
“感觉你跟大学时候不一样了，小桥，”高允拍拍他肩膀，“长大了，成熟了。”
项桥笑道：“经历过社会的毒打了。”
项桥性格一直非常开朗，有时候甚至开朗得过头了，大学多久，他就充满激情地过了多久，这些高允作为室友和朋友，一直看在眼里。
他不止一次疑惑，怎么会有像项桥这样拥有无限精力的人，张口闭口都是未来和梦想，永远不气馁，永远一往直前，眼睛永远亮晶晶的。
但他已经很习惯项桥是这样的人了。所以毕业后很久没见，再看到对方，看到对方无奈地笑着说“经历过社会的毒打”了，丝毫不再谈论曾经挂在嘴边的梦想，下意识皱了眉。
“……我以前确实偶尔觉得你喜欢的那些东西有点幼稚，”高允有些难以描述，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口齿伶俐的人，上学上得晚，比项桥稍大几岁。
顿了下，高允说：“其实你继续喜欢那些东西也挺好的。”
项桥默了默，露出一个爽朗的笑。
“我现在的状态挺好的。”
他确实觉得目前的状态很好，正在学习新的领域，新的工作内容，也有空闲时间留给自己生活、做饭、锻炼。
项桥低着头，和高允说着话，往车边走，视线里突然迎面出现一道影子，项桥便下意识错开。
可那人走路不专心，还是撞到了他的肩膀，低低说了一句“抱歉。”
“主任？”项桥眼睛一下就睁大了，扭过脸，大惊失色。
面前的人不是尹照雪又是谁！
项桥一下想起来饭前在三楼看到的那个身影……他下意识打量一圈尹照雪，没有那个超大的卡通帆布包。
不是。
肯定不是啊，到底在想什么…………
尹照雪抢购完，背着自己那个超大号帆布包，赶紧回了车里。这里二次元太多了，他一包的好东西，惶恐。
关上车门，尹照雪这才一个一个地把周边掏出来，细细地欣赏、品味，每一个都用指腹小心摩挲，咔咔咔拍上几张照片留存。
他买了这么多东西，这么挨个过，等全部稀罕完，已经是这个点了。
尹照雪把周边妥善收拾好，锁了车，想着顺便去商场吃个晚饭再回家。
他拿了一个刚买的挂坠，边走边给钥匙挂上，冷不防撞到了人。
尹照雪默默把手上的角色Q版挂坠握在手心里。
“来吃饭啊？主任。”项桥瞬间恢复面对上司时的乖巧殷切，打着招呼。尹照雪表情没什么变化，点了下头。
项桥完全懂他的调性，不会主动搭话的那种人，于是赶紧切断话题：“我跟我朋友来吃个饭，那您去吧，我们就先回去了。”
说了句“再见”，项桥赶紧要溜。
“你们吃的什么？”
“啊？”项桥下意识回头，懵懵的，“吃的……吃的韩式料理。”
他瞧见尹照雪微微眨了下眼睛，不知道为什么，项桥突然就有点福至心灵，试探着道。
“……三楼，走到头那家，叫釜山韩式料理，味道还挺好的……记得点冷面，吃着很……正宗？”
尹照雪了解地点点头，说了声谢谢，走了。
高允在一旁站着，他是完全没看懂。
项桥自己也是似懂非懂，上司刚刚好像是想……
直接抄个晚饭作业？
高允嘲笑项桥道：“你好像很紧张啊？”忍不住嗤笑起来，“刚才声音都夹起来了我的天哪。”
项桥假装搓了搓胳膊，“顶头上司啊，你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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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周，项桥早早地、满怀希望地把磨了两三天的平面设计图交了上去，这东西他不仅反复仔细地跟客户填写的偏好表格对过，自己修改、打磨，而且给公司另一位设计师看了。
对方点出了几处可取之处，这让项桥觉得，自己起码能拿个及格分。
于是颇有点小底气地走近上司办公室。
然后就被上司批个狗血淋头。
“风格杂乱，家具摆放方向，玄关，花架，阳台……”
简直没有一处是能看的。
项桥感觉自己站在上司的办公桌前，从一米八八，到一米七八，到一米六八，再到一米零八……
被贬成了个扁饼，啪叽，贴在地板上了。
而尹照雪，他的阎王上司，正像一座巨山，哐当，压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