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刚刚已经有些走神的沈辞光有点懵。
他不由得联想到那句“你来地球的目的是什么”，甚至差点就要张嘴歌颂自己对公司的一片赤诚之心。
好在男人紧接着又开口，把沈辞光走歪了的思绪拉回来。
“愿意进娱乐圈的人都有足够的野心。有的为名，有的为利。”
“你来夜铭，是想要钱，想要红，还是是想要在圈里站到足够高的位置？”
这些问题沈辞光之前从来没有想过，他向来不喜欢想一些离自己很遥远的事情。
总是看着天空走，也就注意不到脚下的路。
他想了想正要张嘴时，男人又推了推眼睛开口。
“说实话，我能听出你是不是在撒谎。”
沈辞光一时语塞，组织了一番语言。
“我……就是想演戏，之前的公司资源太少，我接不到合适的戏。而夜铭是大公司，我觉得应该能给我更多资源。”
男人眯了眯眼，目光里带了些轻蔑。
“你们这些小演员都很喜欢说一些场面话，像是在彰显自己和别人的不同。”
“凭什么你说你演戏，公司就要给你资源？公司不是做慈善的，培养的都是有能力有野心的艺人，只有他们才会有更大的几率红，才能给公司带来更多利益”
说实话，沈辞光没想到他会直接把这些摆在台面上和自己说，这些东西就像是行业的潜规则，心领神会即可，表面上还是要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来掩盖自己的真实想法。
“我以前手下有个艺人。”
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沈辞光神色的变化，男人又悠悠地说道。
“他就不像你们一样，当时我面试他的时候，他就告诉我说他要红。他要站得足够高，让所有人都高看他一眼。”
“他现在确实做到了，从查无此人的十八线演员到在整个演艺圈占据足够的位置，他只用了常人到达如此地步一半的时间。你呢，你要多久？”
在他说这些话的期间，沈辞光一直不动声色地打量他的表情。
按理说这应该是他炫耀的事情，但他的脸上却并没有多少笑意，反而像是有种种矛盾的情绪纠缠在一起。
“野心和能力，才是你能向上爬的最好手段。你没什么大志向，履历上又显示你这两年都在演一些不出名的小配角，那想来也是没有足够的能力。”
“这两样你都没有，我凭什么签你？退一万步说，就算我给你资源，你能火吗？你能确保不浪费这些资源吗？”
说完这些后，男人不再看沈辞光，手覆在鼠标上移向沈辞光履历文件右上角的叉。
“咚！”
玻璃杯底撞击红木桌面的闷响让男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蹙眉看向声音来源处。
发出声音的罪魁祸首若无其事地冲男人笑笑。
“不好意思啊林先生，我看您讲得太投入了。要是不制造点动静，我怕您注意不到我这边。”
就像大众认知的一样，沈辞光看上去就是个脾气温和的老好人。然而此刻，他却好像变了一个人，虽然依然是带着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眼神却多了几分凌厉。
男人内心讶异，双手环胸向后靠在椅背上。
“您刚才这么诚挚地和我说这些，而不是用一些表面话敷衍我，我很感激。既然如此，那我也该把我内心的想法告诉您。”
沈辞光放下杯子转向男人那边，目光与其相接。
与他刚进门时的拘谨截然相反，此刻沈辞光目光如炬毫不相让地与男人对视。
“我说的这个人也是贵公司的艺人，您也肯定了解。迟瑾年前辈，他就是我进入娱乐圈的目的。”
“我想……”沈辞光顿了顿，思索着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得更准确，“不，我要走到他那个位置。我要成为他，甚至超越他。”
男人的神色有了松动，他目光锁在沈辞光身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当然，我或许并不是什么有天赋的人，这些您看我的简历也能了解。”
“我肯定不能像您刚才所说的那个人一样用常人一半的时间到达那种程度，甚至可能要用常人两倍的时间也说不准。”
“但我觉得，夜铭应该是有留给我这种类型的人的位置的。就像演艺圈的各位大前辈里，像我这种没有天赋的人也不在少数。”
沈辞光朝着男人露出一个笑容，即使看着男人眉头越皱越紧，眼神也没有丝毫的退却。
“我不能保证时间长短，但我可以确保给我的每一个资源，我都会将其发挥出最大的价值。可能我会走得比较慢，但我一定会走到我的目的地。”
“总有一天，我会站到我要的那个位置。”
最后一个字落下后，办公室重又陷入了寂静。
男人眼中神色晦暗不明，一手轻轻摩挲着下巴，打量着沈辞光。
“看外表看不出来，你倒挺会说大话。到达迟瑾年的位置？也是真敢说。”
“迟瑾年可是被称为生来就是要演戏的天才，他从第一部电影播出到第一次获得影帝只了用了半年，之后又屡次拿下影帝。你到达这种程度需要用几年？五年，十年还是二十年？”
男人质问出声。
“二十年之后我也才四十一岁，离法定退休年龄还早，为什么不可以？到时候说不定还能拿个终身成就奖。”
“您都没有签下我，凭什么断定我做不到？迟瑾年演第一部电影前，也只是籍籍无名的普通人而已。”
“是章文导演发现了他，签下我，您说不定就是第二个章文。”
两人互不相让地对视一会儿，男人站起身。
“很会用激将法，可惜我不吃这一套。”
沈辞光眼神一动，面上毫无波澜，偷偷咬紧牙关。
从刚才男人说的那些话里，他判断男人应该是个性格比较傲慢的人，这样的人用激将法正好。
现在看来，莫非是他判断错了？
“当然，仅针对你最后一句话。”男人顿了顿，“我从来不屑于成为第二个谁，我只要成为第一个自己。”
“希望你也是如此。”
他的意思是？
沈辞光不敢轻易回话，蹙起眉盯着他。
“如果你刚进来就这么说，咱们也不需要浪费那么多时间了，毕竟我最喜欢有野心的人。”
“很多事情其实做之前都没有结论，但我认为敢想的人就已经取得了一半的胜利。”
男人终于露出笑容，本身是很严肃的长相，这一笑，却显得颇为慈祥。
沈辞光也放松下来，收起了刚才的气势。
“那么重新作一下自我介绍，我叫林风行。”
“嗯，林先生您好。”
沈辞光握住他伸出的手，然后越琢磨越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
“您是林风行？”
突然想起来林风行是谁，沈辞光瞪大眼睛看着对面的男人。
“怎么，你不知道？门外面上的门牌不是写着我的名字吗？”
林风行有些意外。
“我……紧张，没注意。我就是刚才听前台小姐说您姓林……”
林风行在整个业界都很有名，夜铭的金牌经纪人，手下带出过多个当红艺人，其中最不出彩的艺人都多次拿下最佳配角奖。
“所以呢，害怕了？刚才不还豪言壮志说要超过迟瑾年吗？”
林风行打趣道。
“那倒没有，就是有点意外。”沈辞光尴尬地摸摸脸。
“那就这样，我签下你。你也得按照你发表的演讲来落实。咱们先签两年约，到期后我考察你合格再续约。”
“如果这期间我发现你并没有像你说的一样去做的话，合约到期我不会再和你续约，明白了吗？”
“明白！”
虽然只是先签两年约，沈辞光依然感到很兴奋。
这可是林风行啊，圈子里的人都说签在林风行手下就已经半只脚踏进走红的圈子了。
“我多嘴问一句，你有助理吗？”
在结束签约流程后，林风行对沈辞光说道。
“没有，原公司没有给我安排。”
“猜到了。”林风行叹了口气，“圈子里混两年了，连个助理都没有，你也是真不为自己发愁。”
他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没过多久，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进来吧。”
一个看上去二十出头的男生走进来，目光落在坐着的沈辞光身上，忙走过去向他伸出手。
“辞光哥你好，我是时凌。”男孩笑着说道，眉眼弯弯，看上去是很好相处的人。
沈辞光站起来回握住他的手。“你好。”
“以后就是时凌跟着你了，你们两个互相了解磨合一下。”
林风行似乎是还有别的事，把时凌介绍给沈辞光就摆摆手让他们离开。
沈辞光和时凌互相加了联系方式，因为沈辞光还要赶着回家就先分开了。
回程路上，沈辞光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爸爸说了这个消息，之后又跟顾九鹤和章文各发了一条信息。
【章文】：恭喜啊，是老李签的你吧？
【沈辞光】：嗯？不是啊，是林风行签的我。
【章文】林风行?辞光你可以啊，你怎么联系到林风行的？
【沈辞光】：不是您推荐的我吗？
【章文】：我跟林风行不熟啊，我是跟老李推荐的你，我还以为是他签的你呢。
沈辞光盯着章文发来的消息，思来想去想不通。
【章文】：可能是老李跟林风行推荐的你，我当时跟他说让他多关照一下你。
章文又发来的这一条信息打消了沈辞光的疑惑，正好这时候顾九鹤的消息也回过来了，沈辞光于是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沈辞光走后，林风行盯着门出了一会儿神，掏出手机又拨了个电话。
“肖秘书，你介绍的那个人我已经跟他谈过了。看着挺老实，倒是很有自己的想法，也很胆大。”
“那就好。这次属实是破例了，还请你多多担待。”
挂掉电话，林风行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象。
一开始肖钰生给他推荐沈辞光的时候，他属实是有些吃惊。
肖钰生是总裁的秘书，言行基本都是总裁授意的。
肖钰生的原话是“你先面试一次看看，符合心意就签，不行也没关系。”
有人能搭上总裁这条线，居然还只是让他面试看看，而不是直接安排给他，这倒让他对这个人来了些兴致。
所以在见到沈辞光时，他对沈辞光还是蛮有兴趣的。
他看人还算准，沈辞光第一眼看上去就是个乖巧老实的男生，但和他对视一眼后，林风行看到那双眼睛中隐藏得很深的名为野心的火焰。
但他一开始说出的话并不符合他的期望，于是他故意把话说得重了些想看看沈辞光会作何反应，好在后面沈辞光的表现确实让他有了兴趣，也就答应签下了他。
只不过后来沈辞光说的那些话让他禁不住想起了另一个人，那个人也曾这样对他说过他要站在和迟瑾年同样的位置，只可惜后来的事态发展脱离了他的预期。
但他们终究是不同的人。
回想起那两双神色完全不同的眼睛，林风行可以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