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枪声让路口蹲守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不好！有人带枪！” 刘队长第一个反应过来。
空中随即绽放出了一串红色的烟花，这是里面潜伏的警察放出的行动信号。
“冲！”刘队长一声令下，周围埋伏的警察们一拥而上。
石怀仁紧跟着跑了几步，却发现身边空空，他回头一看，只见石怀序僵在原地，平时就白皙的小脸在漆黑的深夜里都透着惨白，他赶紧跑回来。
“阿序，还好吗？”
石怀序浑身发抖，呼吸困难。这个无数次在噩梦中出现的声音，此刻就清晰地回响在耳边。他的脑子里不断闪现在奉天的最后一晚，那个冰冷的马厩、颠簸的山路以及不断腾空的黑色浓烟。
但是时间紧急，容不得犹豫，他颤抖着声音说：“没事，我们赶快去。”
“别怕，我在。”石怀仁抓紧他的手向前跑去。
他们跑到工厂门口，听到草丛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走近一看，发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缩成一团蹲在那里。
“铁柱！”石怀序一眼就认出来了。
铁柱捂着耳朵抬起头，嘴里还含着糖人，口水流得下巴湿湿的。
石怀序一把将铁柱抱在怀里，铁柱看清了两个人的脸，又哇地一声哭了。
“儿子，没事了，爹来了，不哭了啊。”
“铁柱，对不起，是小叔不好，对不起。”石怀序也哭得稀里哗啦。
石怀仁一遍遍亲吻着铁柱的脑袋，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幸好没事，不然他将再一次体会到失去家人的痛苦，而阿序会自责一辈子。
院子里不断传来一阵阵嘈杂的叫喊声，石怀仁搂着一大一小安慰了片刻，“阿序，你跟铁柱在这等一下，我去看看师父怎么样。”
石怀序擦了擦眼泪，忙不迭地点头：“你快去。”
“石大夫，过来搭把手。”
石怀仁转身，看到刘队长扶着师父走过来，赶紧上前帮忙。
“师父，您没事吧，受伤了吗？”
何其善摇摇头。
“刘队长，里面什么情况？为什么会有枪声？是绑匪带枪了吗？”
刘队长抬着下巴示意：“何老的。”
“师父，您哪来的枪啊？”
何其善依旧沉默。
“是啊，何老您哪儿弄来的枪啊，吓我一跳。您有什么事跟我说，我帮您解决，再怎么着也不能跟他们拼命啊，”刘队长解释道：“老爷子一枪毙了绑匪，要不是我们埋伏的同事及时阻止，他差点就要自杀了。”
“师父！您怎么能瞒着我做这种事情呢？”
何其善迷茫地看着远方，仿佛周围发生的一切跟他没有关系，石怀仁生气的责怪，铁柱微弱的哭泣，所有的声音都入不了他的耳朵。
这时有人跑过来跟刘队长汇报：“报告，绑匪一共抓到十七个人，跑了三个。”
“把他们都带回去好好审，跑了的那几个也得想办法抓回来，”刘队长交代完，对石怀仁说：“你先带何老回去吧，有消息我再通知你。”
回到家，石怀仁怕何其善想不开，坚持要陪他睡。
何其善任由他跟着，问什么也不回答，药铺也不去。张老板和钰莺来看望过几次，他也只是打个招呼便回屋躺着。直到刘队长来了，他才突然来了精神。
“何老，绑匪都审过了，主谋是万清河和陈广发，其他的都是听使唤的小弟。万清河死了，陈广发跑了，我们去他家里蹲了几天也没抓到人。不过您放心，这个人我会盯到底，只要他敢回北京，我一定要把他抓回来。另外他们还交代了假药的事情，现在万安堂已经被查封了。”
“谢谢刘队长，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那我就先回了，”刘队长走了两步又停下，“哦对了何老，您的枪暂时还没找到，可能是被逃走的绑匪顺走了，等抓到人我再查，不过即使找到了也得充公，您拿着太危险了。虽说他们绑架有错在先，您开枪呢也可以算是正当防卫，但是毕竟出了人命，等我们把所有人都抓了，还得麻烦您去警察厅一趟，配合调查。”
何其善似乎也不在乎，欣然接受了。
等石怀仁送走了刘队长回来，发现何其善掏出保证书放在点燃的煤油灯上。
“儿子，万清河死了，爸爸给你报仇了。本来爸爸也准备下去陪你们的，但是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等我都交代好了，就去找你们，你好好陪妈妈，等着我。”
石怀仁站在门口，注视着发黄的纸燃烧成灰，散落一地，他的心里也像被烧了一个洞，空落落的，火燎的疼。
“怀仁，过来。”
“师父。”石怀仁收起悲伤的情绪，笑着走了过去。
“明天开始，你要跟我好好学，不仅要学抓药，还要学制药，”何其善走到柜子前，取出小盒子递给他，“这是我之前说过的药方，都在这，你好好看，不懂的随时来问我。”
“师父，您不是说等出徒了再教我吗？这还有一年呢，我……”
“不需要一年，我相信你是个好大夫，你一定能替我把仁和善打理得很好。”
“您别说的跟交代后事一样，我不会让您再寻短见的。”
“你放心，我不会了，但是我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这么多年，报仇这件事一直是我心里的一根刺，不亲手杀了万清河我没脸面去见他们娘俩，所以我吊着一口气活到了现在，如今事情解决了，我好像没什么念想了。”
石怀仁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只能用伤感的眼神看着师父。
“不用伤心。我做了一辈子大夫，看过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况且我这个年纪，死亡对我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啊。”
何其善露出了一丝轻松的笑容，白色的胡子都跟着展开了。
眼前的何其善，跟石怀仁刚来的时候相比苍老了很多，不仅胡子，连那条及腰的长辫子都已经变成了银色。
石怀仁颤抖着接过盒子，巴掌大的盒子仿佛有千斤重，他捧在手心，如同捧着一样珍贵的宝贝，小心翼翼。
“师父，您放心，我会认真学，不辜负您的期望。”
那天之后，石怀仁更加努力地钻研医术，白天跟何其善在前柜坐诊，晚上在后厂练习制作丸药。
丸药的制作确实如师父所说，学问很大。不仅要按照药方配比，还要打粉、配蜜、炼蜜、调和，最后才能搓成丸。光是炼蜜就要练习很久，先武火后文火，还要时刻观察火候，不同的药方需要的蜂蜜粘度都不同。
刚开始不得要领，石怀仁经常被烫伤，他忍着疼痛，一遍一遍地练习，直到后来眼睛一看便知火候是否到位。
石怀仁确实有天赋，连张老板都夸他越来越有大夫的气派，现在来仁和善找他看病的人越来越多了。
何其善跟张老板坐在茶庄后院的亭子里，悠闲地屡着胡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
张钰莺急匆匆地走进来，见到何其善，礼貌地打招呼。
“何爷爷好。”
“钰莺好。”
“爸爸，我今天要晚点回来，不用等我吃晚饭了。”
说完又急匆匆地离开了。
张老板摇摇头叹了口气，何其善不解地问：“何事叹气啊？”
“还不是发愁我这宝贝闺女，好不容易大学毕业了，我说让她回来帮我经营茶庄，她也不肯，非要去当学校当老师，白天上课，晚上还要给学生批改作业，忙得跟个小陀螺似的，结果就那么点可怜的工资，真不知道她图什么。”
“年轻人嘛，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行。”
“其实工作还好说，我最愁的是她的婚事，这么大的人了，也不谈恋爱，我给她介绍的那些商贾世家她又看不上，哎！”
“钰莺还小，再等等。”
“小什么啊，也就比小石小两岁，看看人家，孩子都那么大了，我什么时候能抱上外孙子啊！”
何其善若有所思，半晌才犹豫地开口：“张老板，有些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何老，跟我客气什么呢，多少年的老邻居了。”
“刚才提到小石，你觉得那孩子怎么样？”
“挺好的啊，踏实认真，心地善良，医术也不错，你这个徒弟可比之前那几个好太多了。”
“我也觉得这孩子不错，我拿他当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所以我也操心他的婚姻，虽说有个儿子，但是家里终究还是要有个女人才像个家。况且儿子也大了，马上就能上学了，不用太操心，铁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感情也好相处，所以我想……”
“你是说介绍给莺莺？”
“我是看着钰莺长大的，打心眼里喜欢她。虽然我知道我徒弟的条件配不上钰莺，但是既然她在乎的不是钱财身世，那不妨试试看嘛。”
张老板皱着眉头，在心里权衡利弊。
“你放心，他们俩若是成了，将来我归西了，这药铺不就是你张家的了嘛。”
“这是哪儿的话，仁和善到什么时候都姓何。不过这个提议我可以考虑考虑。之前聊起小石，莺莺对他印象好像还不错，只要她喜欢，我没意见。”
“那咱们可就得想想办法了，让他们多接触，不然像现在这样，一天也见不上一面，什么时候才能有进展啊。”
“对对，得制造一些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