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种。

是由两种或两种以上生物发生基因污染，从污染中诞生，强大且具有智慧，对人类抱有恶意的个体。

起初事情无人在意，因为异变稀疏平常，所谓的异种也不过是诸如尼斯湖水怪、巨齿鲨之类捕风捉影且在可控范围内的产物，直到世界范围内基因污染的事件急速上升，报告中的异种也越来越强，人们终于意识到，这是一种针对人类的突发性灾难，基因污染将原本常见的生物扭曲成了凌驾于人类的怪物。

于是，2123年，为了自卫，各国纷纷抽调部分精英、科学家与军队，于政府之上组建人类保障与守卫机构，向异种举起反抗的大旗。

这场与异种的战争旷日持久，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觉得人类需要反抗。

光头呓语不断，枪口之下脸色煞白，大口喘气，冷汗在额头蜿蜒成流淌的小溪，精神却兴奋到狂热，瞳孔紧缩成一个黑色的小点。

陆阡不为所动，慢慢开口：“你是天启会的人。”

柯伦立刻打起精神，他听说过这个组织！

人类罪恶而丑陋，神于是降下末日的天启，恐惧和死亡席卷大地，神和臣服于祂的人陆上建立新的天国。

说白了，天启会就是一堆被异种影响的极端主义者，认为异种其实是新世界的神，人类不应当抗争，而应该跪下求饶，将世界拱手送给异种。

机构在被异种牵扯住大部分精力的时候，竟然还得抽空对付这些脑子进水的人。

光头被卸了下巴，四肢不是骨折就是脱臼，柯伦在陆阡指示下拔掉了光头□□的牙，卸掉匕首、手//枪和粘//土//炸//弹，那把微冲也被踢到了一边。

陆阡就站在一旁这么看着，半晌后接通频段：“安保组，汇报情况。”

电子信号转换后的声音有一点失真：“报告典狱长大人，第11号区域清理完毕。”

“21号避难所确认安全。”

再加上被封死的15、16号区域，这意味着本次危机已度过大半，陆阡靠在货架上，低头翻看不知从哪拆下来的平板电脑，听光头胡言乱语中夹杂着对典狱长的囫囵咒骂。

“……我追随祂获取来世的永生，度过此生苦厄，必定于神国中嗤笑你的背叛。”

“世界终将毁灭，我来到这里，是为了拯救灭世的神……”

“……”

光头逐渐从这种狂热中清醒过来，眼神盯着陆阡，一字一顿地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是不会说的。”

潮汐监狱的坐标是严格保密的，进入大门的口令由监狱系统每天随机生成，还有入侵的时机刚好是两波安保轮换的间隙、天启会雇佣兵入侵的路线恰好是从入口到中心电梯井的最短路径。

这些问题的答案很简单。

因为有内奸。

唾液在地上滴成一滩，光头倒在地上像一块巨大的软肉，他大口喘息：“死在神的脚边是我的荣幸，天启会是不会放弃的，终有一天我们能将神明从囚禁他的叛徒手中拯救，陆阡，你杀了我吧！”

“有本事杀了老子啊！典狱长！叛徒！陆阡！”

“杀了我！”

“陆阡，杀了我！”

警报还没有解除，因此从17号区域的小门还能看见走廊上闪烁不停的红光，一束红光落在陆阡身上，将他裸露在阴影之外的半个身体都染上了妖异的颜色。

狂叫一声又一声，不知道光头哪个词终于触动了陆阡，典狱长大人一改油盐不进的姿态，朝他走近了一步，蹲下身。

从数据库中调出一份人事档案后，直接连显示板一起拍在光头脸上。

“谢伦·盖尔博士，专攻异种基因污染后的精神改变方向，进入潮汐监狱工作29天，本人于三天前曾打报告要求继续轮值潮汐监狱。根据每日工作报告显示，近日多名科研部员工表示谢伦·盖尔博士状态变化，具体表现为：从沉默寡言变得极度健谈、热情高涨、提交科研报告从三天一次变更为一天一次。”

陆阡明明说话的语气从未改变，光头却感觉到了明晃晃的嘲弄，像是在说，看，不需要你开口，我也能找到潜藏在机构内部的奸细。

“去把博士带过来。”后半句话是对柯伦说的。

空气静默无声，落在光头身上的眼神无喜无悲，看不出一点情绪，周围气氛逐步紧绷，索性21号区域和17号区域相隔不远，柯伦很快就提着一名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子过来了，身后还跟着一小队卫兵。

中年男子被丢在地上，陆阡顺势将目光挪开，光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松了口气，跟随陆阡一起看向中年男子。

心却再次被提了起来。

盖尔博士脸色泛红，眼神像是找不到焦点似地乱瞟，陆阡蹲在他面前，没有问和这次入侵相关的任何问题，而是问：

“博士，你已经在监狱内工作将近三十天，为什么要求继续轮值？”

“……”

盖尔博士低下头，过了很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沙哑道，“因为我的实验……三十天内结束不了……”

《监狱员工内部守则》厚厚一本，规则多得让人头痛，但究其最根本的原则只有两条。

一、除典狱长外，其他人不得进入监狱内城。

二、除典狱长外，其他人轮值时长不得超过三十天，且第二次轮值与前一次相隔必须超过一年。

单纯的两种生物基因融合顶多算是基因突变，这在自然界中很正常，而异种之所以是异种，是因为他们的基因始终处于一种介于稳定和扭曲的纠缠态，人工无法介入，无法定位，无法更改。

这种纠缠态让异种不仅继承了多种生物的特性，还萌生不亚于人类的智慧，以及以自身为中心向外辐射的、无法防御的精神性冲击。

B级、C级的异种施加的精神影响微乎其微，和A级异种相处半年就有疯掉且被同化的可能。

但S级，只需要三十天。

“你的实验进度已经很久没更新了，博士。”

陆阡注视着他。

他看着人的时候，明明没有参杂任何表情，却无端让人压力巨大，仿佛被一条毒蛇，一头猛兽，又或是别的什么难以言喻的怪物注视。

陆阡说：“你的编号靠前，是科研部副主任，职权范围广大，是你将潮汐监狱的地图、坐标和轮换制度交给天启会的。”

“我现在只有一个问题，”陆阡紧紧盯着盖尔博士，“现在站在这里的，是谢伦·盖尔，还是已经被替换成了别的物种？”

“……不、不不！我不是……”

红光明明灭灭，冰凉得可怕，在盖尔博士的语无伦次中，警报声再次响起：“警告！已有入侵者进入中心电梯井，请典狱长陆阡立刻返回内城。”

“警告！已有入侵者进入中心电梯井，请典狱长陆阡立刻返回内城。”

“警告……”

不祥的警报声一连响了三次，这是最严重的事态恶化，谁也没料想到天启会的佣兵居然能躲过系统检索，还获得了今日的电梯开启口令，在谁也不知道的时候居然已经跑到内城边缘了！

“陆阡，”光头满口是血，嗬嗬笑道，“看来这一次，神明是站在了我这边。”

但陆阡根本没动。

他依旧站在原地，冷冷地望向谢伦·盖尔：“你还是机构的博士吗？”

“我是我是！我是人类……我肯定是人类！”盖尔博士神色痛苦，抱紧脑袋在地上打滚，“我怎么会不是人呢，我是人，我肯定是人！”

“我听见祂半夜跟我说，我是最适合研究祂的人，他说的没错，我一定是人，异种的精神异常是可以被科学理解的！”

“我理解了祂，我可以理解祂！只要给我更多时间，再多一点就好了，我什么都没做，我什么都没做，我遵守了规则，规则！规则可以打破，打破是一切事物运行的客观规律，没有规律，世界没有规律，乱了！全都乱了！哈哈哈哈哈……你不是人，你是陆阡！”

精神不堪重负，他猛然抬起头，眼睛血红，身下不知道何时多出来了一滩水，将博士的半个身体都淹没。

黑暗的水中，博士的手肉眼可见地融化、腐烂，透明的触须从断口中伸出来，蠕动着向外延伸。他这时突然冷静了下来，声音还隐隐有点喜悦的上扬。

“我不是人。”谢伦博士看向陆阡。

“我不是人，”他平静地微笑，“我是一只水母。”

枪口即刻调转，一声枪响，砰——

谢伦·盖尔的身躯缓缓倒下，鲜血和一点白色汩汩从眉心的小洞流出来，他的眼睛睁得很大，倒映着柯伦惊愕的脸。

警报还在持续催促典狱长返回内城，消灭入侵者，但陆阡依旧站在原地，无视指令，任由尸体倒在脚边，这一次他把枪丢给了柯伦，两手空空，蹲下来和光头对视。

食指和拇指挑起光头那颗藏了毒药的牙，轻轻放在他眼前，陆阡摘下耳麦，将它放在了毒牙旁边。

“谢伦·盖尔没有和内城相关的任何权限，他对内城一无所知。”

他将耳麦声音调到最大，“现在，你可以试着听一听，看你的同伴们还能回应你吗。”

。

潮汐监狱内城，电梯井入口处。

内城比外城更大，但是没有灯光，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出现，仅仅依靠电梯内部的微光照亮身前几米区域，入目之处只有黑暗和让人发毛的死寂。

两名乘坐电梯到达内城的入侵者端起枪，瞄准镜的红外线在身前扫出一到红色的痕迹，他们控制住身体，保持最高程度的控制，往前迈出一步。

哒。

“你们好啊。”

在没有人也没有声音的内城，突然一个略显无辜的声音响起，让人头皮发麻到激素飙升。两名入侵者唰地回头——

一名介于少年和青年的男人站在身后。

他有一头长得难以想象的长发，头顶是微微发亮的浅蓝，逐渐渐变成蔚蓝、黑色，而后延伸到看不见尽头的黑暗里，眼睛是比发顶更浅的蓝，皮肤也莹白得好像自己能发光。

见到两个全副武装的人回过头，穿着一身简单白衣的男人无视了他们手上的枪，挥了挥手。

——胸口血红的“S-003”异常醒目。

瞄准镜的红点落在胸前，他歪歪头，笑容纯真无暇：“你们，是来找我玩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