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先生，你平时是否和什么人有过任何形式的冲突？”

黎景行靠在病床上，坐姿不算散漫却给人一种漫不经心的感觉，病床边上是孙副队和一个很清秀的绝不会让人心生抵触的女警。

问话的女警声音温柔有力，哪怕被智障领导副队车轱辘话叮嘱了百八十遍尽量放松黎景行心防也没发火，实在是一位爱岗敬业的优秀警察。

可惜毫无用处，黎景行笑了下，漫不经心地说道：“这可多了，打开微博，上面至少有千十来万的人盼着我死呢。唔，说不准他们都给我定好极刑一套外加十八层地狱一轮游了。我身边的熟人啊，可是各个都准备给我剥皮抽筋呢。”

但凡这要是个犯罪嫌疑人，早就被严厉喝止勒令其端正态度，别在这儿嬉皮笑脸的了，可这是个报案人，还是个昏迷一个月刚醒的报案人。

刚才其主治医生跟他们重复了三遍不得对病人造成心理压力，受伤处在脑部，也不能逼迫其过度用脑，好像他们刑警是一帮化外蛮夷似的。

女警被他噎了下也不恼，记着笔录，余光微微瞥了眼旁边，见没有中止的手势才继续问道：“在之前的问询中，你似乎对风华公司高层的怀疑较大，可以告诉我们具体缘由吗？”

“没什么，他们个个脑满肠肥，看着碍眼罢了。”

女警：“……”

这理由绝对不是真的，但这评价绝对是他发自肺腑的真话。

“黎先生，请注意不要对其他公民进行人身攻击。”

黎景行嘴角牵动了下，一直没说话但一直紧紧盯着黎景行面部表情的孙副队确认了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浓重嘲讽。

“好的，我重新组织一下语言，他们每个人有着两百多斤的体重、挺着堪比热气球大小的啤酒肚、如地中海一样油光水滑的头顶、天天带着被酒精香烟铜臭腌透的臭味，我个人对于这种人厌恶抵触。”

“法律应该没说我必须要对世间的每个人都洒满大爱、没有厌恶人的权利？”

这孙子活像只包上包装袋的刺猬，油盐不进，间或光明正大地冒出根刺堂而皇之地引起别人神经紧张，再一脸举世皆浊我独清的欠揍姿态优雅地开嘲讽。

孙副队中场叫停，和女警一起到外面缓了口气，否则他怕自己再殴打报案人，那可就太给北兴分局张脸了——至于为什么是再，他上一个殴打的是一个称自己女儿死在学校张口闭口要学校赔钱的垃圾，经他们调查女孩跳楼的原因是和母亲一起被他下药逼着接客。

李支队本来想把这事压下去，可惜那天正巧市局书记视察，连局长都好说歹说才只是记了过写检查，没有降职或者停职。

可见暴躁的孙副队现在已经进化不少了，至少从凶残无脑的原始人向着智人方向前进了一大步。

黎景行一点事没有地靠在枕头上，冲着门口瞥了一眼，微微哂笑了下。证据果然只有在公之于众的时候才叫证据，棒子果真只有打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才叫痛。

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说无人谋害不予立案，现在又假模假样地过来问询，就好像他们真的配得上身上的衣服、真相至上似的。

难怪之前别人都说他的演技不怎么样，还真是如此，连警察的生活剧演技都碾压他了，怕不是人人都已经是奥斯卡了。

孙副队身为公职人员，不好在医院吞云吐雾，只得捏着烟嘴：“若姐，你看看这小子，好好的一个名牌大学生，非得进娱乐圈混，都他妈混成了个什么东西。和那些明星一个样，自比宇宙中心，以为自己是国家元首、皇位继承人，整个一被害妄想症。”

冯若知道此人对学霸有滤镜，连相亲都格外相中那些高学历的的姑娘，可惜每次约会第一次准能接到出警电话，是以吹了七八个，已经成了分局内部一大玄学奇景。所有同志在相亲或者约会前一天都要离副支队八百里远，以免沾上单身狗的晦气。

此刻他的表情活像是看见单纯的大闺女进了窑子般痛心疾首，虽然说情况也的确差不多。

她翻着刚才的记录，叹了口气：“每一个都回答，但每一个都带有浓重的抗拒意味与感情色彩，说的看起来都是真话，但……能提炼出的有用信息很少，但有一点，他对所有人敌意都很大。”

孙副队暗骂了一声：“艹，算了，没他也能办。”

话虽如此，可他依旧脸色阴沉。那个出现在现场将广告牌推下去的犯罪嫌疑人并不难办，只要查到身份就算他跑到外国也能抓回来。

李支队说的话还在耳边回荡，重要的是这小子可能还知道些什么重要的东西，但是他并不信任任何人，一旦任由他毫无预兆地像今天这样放出什么，很可能会打草惊蛇、并且造成不必要的恐慌。

警告他不允许私自在社交平台上乱发东西也并不现实，这小子不是那种怂人也不是文盲，警告这种没有任何实质作用的东西对他来说可能还不如一瓶水值钱，就算发出点什么东西，只要没主动犯罪，顶破了天也就是派出所教育一下，连电子纸质记录都不会有。

叮咚一声打断了孙副队的思绪，是黎景行的社会背景关系调查，他略带烦躁的脸色骤然复杂了起来。

再回到病房里，换成了孙副队来问：“据你所说，和你熟悉的人如果都想害你，那么你为什么在我们第一次询问你时你会向我们明示是风华要谋害你？”

黎景行漫不经心地说：“谁知道呢，可能是我刚醒，脑子不好吧，随便说的。”

摆明了的非暴力不合作，问什么答什么，就是四六不通。

“严肃些，现在有证据表明这背后涉及的并非简单的买凶伤人，你作为报案人同时也是协助调查人，有义务向我们警方提供你所知道的所有线索细节。”

黎景行那无可指摘的假笑脸终于有了些许的改变，沉默了一会儿。

孙副队感觉自己仿佛能听见他心中飞速盘算的声音：这些警察说得是真的吗？他们推测出了多少，拿到了什么证据？我能信任他们吗？还是他们发觉罪行暴露，想知道我把握住了风华什么把柄，和他们有没有关系，在诈我？

想起刚才看的，孙副队火气倒也没聚集起来，静静地等着他盘算，半响黎景行揉了揉眉心：“警察叔叔，我只是一个二十来岁刚毕业的小青年，查案的事我不懂，该说的也都说了，你们如果不信我也没办法啊。”

这位堪比优质打火机，孙副队的脸色沉了下去：“那你当初没有对我们提到今天又放出的那个监控视频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