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的一声，黎景行的手环震动了一下，他看了一眼便按停了，只有右手支着额头不自觉地用大拇指摩挲着太阳穴。

那个一看就不聪明又暴躁的警察应该是已经拿到那份录音了，黎景行闭上眼睛，下午的一切都在他脑海中如PPT一样翻过。

那个女警如母亲般的温和又包容的声音的确像是一片舒适的温泉一样，可惜黎景行觉得自己可能是天生命贱，铁石心肠，他厌恶这种仿佛能将人理智融化的感觉。

美好的假象下图穷匕见的会是无边的深渊，似乎只有冷漠坚硬的寒冰、重重危机、四面楚歌的境遇才能让他有自己还活着的真实感，只有荆棘丛生才能让他从鲜血与疼痛中意识到自己还在人间。

这世间的真情只有在不涉及到利益时才会显得温情脉脉，一旦到了开启潘多拉魔盒的时间就会露出背后的魔影重重，他从不相信人性。

因此他果断拒绝了那个很温和让人很舒服的女警，而那个几次都流露出不耐的中年男警，虽然暴躁，但从问话来讲，知道得更多，虽然想从他这儿知道些更多的内情但并没有给人刻意刺探的感觉。

风华像一只一手遮天的庞然大物，身上充满着腐朽与血腥，俯仰之间便能看见无数鬼面狰狞。想要把它连根拔起，还是要靠这些刑警，如果一定要选择一个，他选择那个暴躁的警官。

总要有个交代。

门口的守卫荷枪实弹，走廊寂静幽深，只能听见前方带路人板正清晰的脚步声与他们后面这五个人纷乱而微弱的脚步声。

恍惚间给人一种感觉，这里像是一座巨大的钢铁城堡，无数座钢铁杀器蛰伏着将他们每个人的举动看在眼底，一旦有所异动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终于，带路人将他们带进一个会议厅，敬了一个礼后便出去了。

门落锁的那一刻，坐在主位约摸五十来岁的男人笑呵呵地说道：“来，我为你们双方介绍一下，这是畅兴科技的何总何萧霖先生，组长闻知；这位是观璟科技的樊总樊楚卿小姐、主管任扬、马文博。”

闻知抬头望去，对面一个美艳的女人正靠在椅背上打量着他们，在这种被官方把控得无比严密的地方，她的神态堪称放松。

不知怎么回事，他见到这个女人的第一面不是佩服，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不舒服，就像是将一支细长的针放在额前，他的汗毛已经不受控制地呈半竖状态。

樊楚卿对他们伸出了手，笑意盈盈，“你们好，久仰大名，我是樊楚卿，很高兴以后可以一起合作。”

任何一个案子的侦破都是警局上下废寝忘食的结果。

在对凶手画像、视侦一帧一帧地查录像找那个凶手的踪迹的时候，柳蓓忻、程明哲已经翻来覆去地审乔莉审了七八次。

“不行了，这女人的嘴怎么这么硬？”

程明哲润了下喉咙，“她就跟个机器人似的，除了几个问题剩下的一律不知道，就程序没设定似的，我都担心问着问着她给我来一个404 not found然后就死机。她是怎么接触到这个凶手的，这凶手的具体身份长相是什么，有没有其他被害人，好家伙一问三不知。”

柳蓓忻倒出一片润喉糖：“我不行了，要不还是让队长来吧。”

“嗯？对了，今天怎么都没怎么看见李姐和孙哥？”

两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进办公室打扰队长，只得欺软怕硬——继续去审讯室说车轱辘话。

队长办公室，两个人尝试了多种组合，终于用数模竞赛获奖的日期加编号试出了电脑的开机密码，一时间感觉自己在玩解谜密室，甚至十分感谢这位祖宗没加上什么二进制、摩斯密码等非人的设定。

他们直奔电脑文件夹，这一回没有让他们失望，有一段音频写着“五月二十号言经理”，李支队立刻调出风华在职人员表，锁定了一个大约四十来岁的人：“言浩，风华现任副总经理。”

这似乎是用了什么增幅工具后放大音量的音频，略有杂音，声音也稍有失真，但不妨碍大致的内容，只听一个颇年轻的声音说道：“老板最近会收一批货，还是按照流程，你们处理得干净些。另外，《锦衣世子妃》这部剧老板很看好，你们运作一下。”

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连连应是，态度极其谄媚，就好像是古代那种佞臣对皇帝似的伺候。

李支队立刻打了个电话，让人把这份录音中的两个人和样本库中的声音去做比对。

孙峥皱了皱眉：“现在全国的声音比对数据库大约只录入了百分之三十左右的人，而且精度并不高，一旦涉及到刻意变声，精度很难保证。”

“那个中年男人很有可能就是这个言浩，另一个人很有可能也不是籍籍无名之辈，他们的声音很有可能已经录入数据库。退一步讲，无论如何，总要先验证。”

李支队将那个年轻男人说的话反复听了好几遍：“我在意的是他们说的货是什么意思，有什么货的流程是需要一个娱乐公司处理的。还有，他说的老板，为什么会‘看好’一部剧，这样的小事难道要特意说一遍吗？”

孙峥脸色不太好看，他们遮遮掩掩，实在分析不出什么，只听李修竹吩咐道：“立刻去查五月二十号他们公司的监控，还有，查《锦衣世子妃》这部剧，从导演到演员到幕后，着重查他们的款项流动。”

“是！”

黎景行打开手机，戴上耳机，熟练地打开了隐藏在众多英文文件中的一个乱码名字的文件，一段音频从耳机中流淌出来。

如果李修竹和孙峥在的话就会发现，他这段录音就是他们刚才听到的那段录音，然而在“你们运作一下”后，录音并没有结束。

“这部剧里的男四，那个怀威将军，我们老板很看好你们公司的一个艺人。”

“您说。”

“黎景行。”

中间有几秒空白，显然是言浩在思考利害，而后他巴结地道：“呦，小黎这是得了老板的青眼呐，小黎模样确实俊俏，也是个聪明的，老板不嫌弃的话提携他是他的福气。”

那年轻男人漫不经心地道：“不要自作聪明。”

言浩摸不准他的意思，试探着问：“小黎底子好，就是这火候差点，您看是还需不需要打磨一下？”

“你们公司的人，何需问我们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