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间审讯室在楼上，黎景行跟着李修竹上楼时还有些惋惜自己的花容月貌对牛弹了琴，转头就看见审讯室里一张又熟悉又陌生的脸。

盛彦直播当天入镜的第二个人，诬陷黎景行下毒的廖昔程。

当初看到他的时候衣冠禽兽，现在不知道是在这里拘留了多久，长出了一层潦倒的胡茬，双眼通红犹如困兽。

李修竹一打开门，这种扑面而来的视觉冲击更明显了。可能是被丑到了，黎景行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感觉自己再近一点都能闻到几天没清洁的臭味。

他这一退动静不小，里面蓬头垢面目光呆滞的人转过头来对上了黎景行的视线，忽而就像是失心疯一样，目眦尽裂，将身后的椅子晃得嘎吱直响，那种刻骨的怨毒几乎要冲破将他牢牢束缚在桌子上的手铐，腥风血雨地扑向黎景行。

饶是李修竹见过最穷凶极恶的罪犯，一时之间也不由得吃惊了一下。

这世间没有无故的爱与恨，这么浓重的怨毒，不知道的还当是有什么灭门之仇。

出于职业素养，李队十分道德地只是在心里想想，然而下一刻楼梯口就冒出个满是“青春活力”的声音：“嚯，你这是刨了他祖坟吗？”

嗯，学名叫青春活力，真名叫傻缺二哈。

李队怀疑自己手下这位神枪手已经被人家给忽悠瘸了还不自知，这几天明显感觉程明哲口中黎景行的形象日渐亲切，恐怕勾肩搭背指日可待。

万万没想到这位不但忽悠小姑娘们，连二哈这种神奇物种也能下得去手。

黎景行头也没回，漫不经心地说：“反了。”

程明哲只是说笑，一时没听明白：“什么？”

黎景行说道：“在我身上花钱最多的有他一份，黎桦他都能去刨了，和刨坟也没什么区别，要不是唯物主义，他把黎桦他爸妈的坟也给刨了把他们魂挖出来敲诈勒索我都不稀奇。不过很显然，水军比死人魂更有用，能直接给我骨灰给扬了。”

李修竹和程明哲愣了一下才想起来黎桦就是他父亲，结结实实地被这“大逆不道”的话给震惊了一下。

原来这位一直的嘲讽都是手下留情了呢。

看来他也是真想回家种地了呢，这样激烈的性格，在看似阳光明媚却暗潮汹涌的普通职场都得饮恨，更何况是在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圈子呢？

这念头一闪而过，李修竹将思绪拨回正事：“我们三天前逮捕了他，有一份监控视频拍到了他和赵三平——就是那个一个多月前将广告牌推下砸了你的人——在一起说过什么，顺藤摸瓜发现了之前我们没有排查出的一处废弃仓库里有一百万现金。”

黎景行“啧”了一声：“没眼光啊，我这花容月貌的，就值一百万，果然没能要了我的命。”

李修竹：“……”感情他还挺自豪。

她有点怀念那个一言不合就开嘲讽无差别扫射的黎景行了，虽然反复无常得让人心累，但起码不辣耳朵。

她第一次怀疑自己老了，越发想不明白现在的年轻人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了。

黎景行彬彬有礼地问：“我能进去和他说两句话吗？”

一刻钟后，程明哲推着一个小推车跟在黎景行身后进来，忍住嘴角抽搐给“黎皇”把红酒满上，牛排蛋糕切好，感觉自己交友不慎。

等到他出去后，黎景行慢条斯理又优雅自在地小口吃着，品鉴红酒时那回味悠久的神情就好像他不是在审讯室而是在高档餐厅一样，完全将廖昔程视若无物。

廖昔程刚见到黎景行时，癫狂得好像发疯的公牛，真当黎景行进来之后，他却一瞬间安静了下来，甚至想用手整理一下头发，不过失败了。

手铐发出一串清脆的响声，那一瞬间廖昔程的后背瞬间绷紧了，不知道是不是李修竹的错觉，他这个动作像是瑟缩了一下。

就好像他才意识到黎景行光鲜亮丽而他自己蓬头垢面，惨败收场。

过了能有十来分钟，审讯室外的程明哲都等得有点焦急，不住地看向李修竹的时候，终于是廖昔程先开了口。

平心而论，廖昔程的那些粉丝也不算是太瞎太聋，他五官端正，放在高中即使算不上校草也能够得上班草，平时说话时声音稍稍有些低，也难得没有气泡的那种干瘪感。

而现在，任谁被抓来三天不洗漱不净须还牵连到了人命官司都不可能还人模狗样的了。

“你倒是命大。”

黎景行不为所动：“托你的福，还算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过得不错。”

他拿起一旁的餐巾优雅地在唇上沾了沾，随后从右边兜里拿出一面小镜子，又拿出一瓶便携装的润肤喷雾，骚包得理所应当，倒给人一种他生来就该高高在上、雅致无比的感觉。

程明哲简直没眼看：“我去，这几天怎么没发现他这么骚包？”

李修竹若有所思，眼见着廖昔程的脸色瞬间变了，大概明白了廖昔程敏感的地方。

廖昔程皮笑肉不笑地盯着黎景行，深陷的眼窝、浓重的黑眼圈和阴鸷的面部神情让他看起来有些瘆人，像是那种犯了毒瘾的亡命徒。

“你很得意吧，当初便是高高在上，一副不与我们同流合污的模样，多清高似的，现在那么重的广告牌掉下来都没把你砸死，反而让我无缘无故地被关在了这里三天。”

黎景行皱眉看着他，廖昔程从这个神情上看出了些不如意，突然就愉悦了起来：“要怪就怪你太狂，想要你命的人多了去了，以后有你的好日子过。”

黎景行慢条斯理地擦着手，忽而说道：“你说他们？都有谁？”

廖昔程缓缓露出一个瘆人的笑来：“急了？可我不知道，我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说，我要看着你惶惶不可终日，朝不保夕，我要看着你这辈子都陷在疑神疑鬼之中，变成一个多疑暴虐的疯子，或者，直接下地狱！”

在审讯室外的程明哲浑身都不由得哆嗦了一下，感觉审讯室都充满了森森鬼气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