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闻知倒是顾不上装死了，三两步走过来也去看这纸张上的内容。
这位导师顾及黄妍姝到底是还没上大学接触本专业，一些专业名词尽量解释得浅显了一些，黎景行和闻知这种外行人看惯了论文文献，倒也是十分容易地就能提炼出其中大致意思。
黄妍姝看着他俩脸色，感觉这可能不是件小事，有点忐忑地解释：“我怕这是不能泄露的东西，但是我看你桌子上那个报告分析图和结论好像有些不匹配，所以就拿了几组数据给我导师看了一眼，数据不完全的话应该也是会有误差的。”
闻知倒吸了一口凉气，黎景行倒未见得有什么诧异，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没关系，幸亏你敏锐，做得很好。”
因为黎景行的态度难受了好久的黄妍姝没料到有这一番夸赞，人愣在了当场，怔怔的。
又听黎景行说：“这个问题我也无法回答你，人类从起源到现在，是一直处于进化中的。这种改造在一些人眼中大概和医学发展延长人类寿命差不多，只不过是从基因、形状表达的方面出发。”
“从生物学意义上，当两个种群之间有了生殖隔离时，那么它们就不能称为同一物种了；但实际上，当某些人已经开始使用其他人的性命研究，并且使用这种技术让自己凌驾于其他人之上，成为所谓的优异进化者时，大概就已经可以从人这种定义中脱离出去了。”
黄妍姝心头一震，黎景行的话和之前斥责她的“达尔文主义”时那毫不留情的语气似乎又一次重合了，可她没有想过会是……
恐慌之中，她突然感觉有一只温凉的手搭在了她的肩上，不禁抬头看去：“妍姝，你和他们不一样。”
她正待眼睛一亮，只见那虽然十分厉害但还是让人有些不顺眼的闻知顺手把黎景行的手从她肩上挪到了他自己肩上，相当有伤风化地腆着脸对她哥搔首弄姿：“景行，你的手只需要碰我一个人就行了。”
黄妍姝：“……”这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辈！
而她那被妖姬所惑的哥竟然也只是含笑瞥了他一眼，看似嗔怪，实则……虽然她并不大愿意承认，但此情此景，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两个肮脏的成人在未成年电灯泡前打情骂俏。
“闺女啊，景行的意思是，就凭你对这种实验的反应，他也知道你虽然毛病一大把，但确实没有伤害别人的心思。不过你看看这帮玩意儿，这种阶级分明的思想，是不是有点瘆得慌？”
黄妍姝一脸生无可恋之色也慢慢收了起来，闻知知道今天这事对黄妍姝的冲击过大，足以惊骇到她，让她好好想一想自己如果一直是这种思想，极端下去会是什么模样。
说到底只是个不小心被大人灌输了不知道什么玩意儿深受其害的孩子，闻知和黎景行也没想过把她改变成什么八荣八耻的感动本国人物，人的思想与方向终究都是自己选的，他们这些长辈只不过是给她一个底线。
黎景行很少说好话，或者说一些安慰的话在他眼中比较像是把自己剖白开来，多少难以出口。他信手拈来令人如沐春风之时大多无甚真心，真的有几分真心实意的时候他反而有些锯嘴葫芦的风范。
这辈子也就闻知一个例外，而闻知也显然知道他这个德性，自然而然地接过了话头。黎景行倒也没什么需要补充的，黄妍姝聪慧，跟在闻知身边这段时间已经潜移默化地改变了不少，过犹不及，不需要再啰里啰嗦地在她耳边磨叨什么了。
“不愧是我们闺女，随便一看就立了大功，今年给你涨零花钱，带你出去玩，带你吃大餐、买衣服。今天晚上的事别多想，出去也别和任何人说，你导师那儿我们会处理的。我和你爸爸有正事，你先回屋，乖。”
不愧是参加过大逃杀综艺的，黄妍姝还没回过神来，闻知话音一落已经揽着黎景行一个旋风进屋了，用门板给她扇了个风。
“我自己能挣钱，谁用你给了？”
黄妍姝气得都快破音了，眼睁睁看着这个段数相当高还很有本事的小白脸在她眼皮子底下把她哥拐进屋子了，她那个英雄难过美人关的哥恐怕是要春宵苦短日高起了。
果真，即使这个小白脸十分有能耐她也还是讨厌这个天天叫她闺女占便宜的便宜爹！
她多少知道接下来这个屋子里面可能就有点限制级的不能播的东西了，当然也不可能在这儿听现场，也不可能一脚把门踹个大洞，只好悻悻地回了自己屋子。
一抹忧虑在她眼中闪过，这两人语焉不详，但显然在她说出来之前，他们拿到的这份报告是错误的结论，所以是有人，而且是熟人刻意隐瞒他们？
可她也知道黎景行敲定的事，不让她管肯定就不会透露给她分毫，任她想破头也没用。
她向来自诩学识广博，年级前十以下不配跟她说话，而无论是黎景行还是闻知，都视若无睹，将她当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对待。
自己在他们眼中的定位莫不是就如同那些蠢货在自己眼中的定位呢？
她觉得这世界上众多愚蠢之人都是蝼蚁，可实在不愿意承认如果和这俩人按照同样的标准对比，她约摸也是蝼蚁。
难道真的是她的认知错了吗？
这厢黄妍姝兀自三观凌乱着，黎景行和闻知对着这张纸默然无语。
还是闻知按了按太阳穴：“所以说创世组织和锐锋派分道扬镳后是向着两个方面改造的。创世组织是一门心思地扑在增加改造人对于命令的灵敏度、增加身体的强度及灵活性上，既提高其杀伤力；”
“而锐锋派他们的真正的目的是拿他们实验找出活成个老不死的方法，实验完还要废物利用，按照原来的方法把他们弄成武器。”
黎景行表示肯定：“看起来是这样，创世组织被迫转入地下，扩充实力对他们而言最为紧迫，而锐锋派的老东西们高枕无忧，春秋大梦，自然要琢磨着怎么当王八。”
“等等，所以这有什么好瞒着我的？”闻知百思不得其解：“他们两家的目的除了破解方向关我什么事，犯得着故意拿一份篡改后的实验报告给我？”
黎景行哂笑一声：“他们想瞒的当然不是你，是我。”
“啊？”自从介入这些纷争以来，闻知时常感觉自己脑子短路，十分感谢自己没生在有王位需要继承的家庭，不然早让人家剥皮拆骨了。
“你应该搜索过我外公卫铭修，知道他的一些理念吧。”
虽然不明白怎么话题又跳转到了这儿，闻知还是迷茫地点了点头：“知道，卫老先生一声著作、研究成果颇多，其主要研究方向曾经变化两次，因而也将他的研究成果分为三部分，其中第二阶段的人机交互与第三阶段的信息安全均为前沿水平。”
黎景行点头：“唔，那你应当能猜得出来对于当时提出的改造人类基因实现人类族群进化与长寿化的课题他是什么态度。”
“信息安全……安全……”
闻知迟疑：“他应该是反对的。”
“不错，他当时在研究员中的影响力是难以想象的，他这一反对，这个课题都无需拿到明面上就夭折了。”
这样一提，闻知似乎感觉有什么联系，却又抓不太住，黎景行慨叹一声：“傻小子，和稳派也是想要试图发展这门技术的啊。”
闻知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几乎压不住自己的情绪：“他们也想干这种畜生行径？”
黎景行：“……”
他男朋友也实在是太有正义感了些，炸毛也炸得怪可爱的。
“那倒未必，他们再如何被它引诱这些年里至少还不会。到底是正统，他们不会这么丧心病狂。”
“他们瞒着你只是害怕我知晓了这件事，和我外公一脉相传，出来振臂一呼。我毕竟还是有卫铭修后人的身份，也应当会有一些人卖我的面子。”
闻知不知道黎景行是什么想法：“那你的意思……”
“我算什么，我配吗？”
闻知一愣，只听黎景行说道：“这未来的发展永远不会被任何一个个人所彻底干扰，宝贝儿，你大学期末某些和哲学相关的科目没好好学吧。”
闻知：“……”
这倒是，对于他们这种工科生，学校也相当人性化，这些哲学科目都是开卷考试，他们这种课不翘就不错了，就算是去手底下也是学着别的科目。
黎景行眉目浅淡：“我没有那么喜欢管闲事，人类从古至今对于长生的追求与对死亡的恐惧都是一致的，利用科学延长人类的寿命是必定的。”
“我外公那种学术呆子看不明白，以为自己能螳臂当车，即使没有卫宁计划的覆灭最后也必定会被同样疯狂的科研疯子或者一些希望延长寿命的同盟背刺。起码现在，他是死于敌人而并非自己人的背叛，也算是幸运。”
黎景行浅淡地笑了下：“我拉的仇恨已经够多了，现在拖家带口的，可没那么舍己为人。既然人类在这一项技术上的发展是必然趋势，那么为何不让还算有分寸的和稳派去试？至少也不要被外国的一些疯子抢先，和稳派目前还毕竟有我这个卫铭修后人威慑着，不敢大张旗鼓地走什么歪路。”
闻知刚想拍一记“景哥哥高瞻远瞩”的马屁，就听黎景行冷哼一声：“不过动脑筋都动到我头上了，来而不往非礼也啊。”
这阴森森的语调，闻知打了个哆嗦，果真还是他那个睚眦必报的景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