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江执到达便宜师弟的洞府时，已将近傍晚。
洞府外，竹林旁的空地上，一个人影正举着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挥砍的动作。
这人正是他的便宜师弟——秦如韬，看上去应该还在等他。
待他收起了剑，江执便凑了上去，低声问了句：“剑尊他老人家走了吗？”
刚说完，江执陷入了自我怀疑，自己真的有必要，表现地这么心虚吗？
秦如韬对此倒是没有多的反应，直接回道：“师尊下午就离去了，事情已经告知于我，我转达给师兄你便是。”
“您说。”江执作出洗耳恭听状。
“……”
“两月后，宗门秘境会开启，师尊希望我们可以通过这次秘境历练突破筑基。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同行，我会为你护法……”
后面半句是秦如韬自己加的，他来宗门数日，已经听闻了师兄江执先前因为突破失败，修为后退，进而修炼懈怠的事，无论出于何种目的，他都不希望这个师兄此后再出什么岔子。
江执早就得知了这次秘境历练的事，也确实准备在这次秘境中寻个机会突破。但他可不敢把秦如韬一起带上，出了什么事他可负不了责，也容易横生事端。
“秘境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至于其他的，你先照顾好自己吧，没事的时候可以多和其他弟子交流交流，到时候历练也有个照应。”
江执见没什么多余的事了，挥挥手就准备离开。
却不想身后的秦如韬突然开口：“江执师兄，你方才是不是不想见到师尊，才找了个借口有意拖延了几个时辰再过来。”
江执没想到他能直接问出来，同事间的礼貌难道不应该是心知肚明不开口吗？
说到底他只是懒得过来而已，况且过来了也挺尴尬，说修为吧他修为不行，说剑术吧他剑术拉胯，唯一突出的优点大概就是乐观了，那还过来干啥，当木桩子看他们师徒俩其乐融融吗。
十几年没见过的上司，最好接下来都别发生交集了，毕竟不会影响下属正常生活的上司才是好上司……
江执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但面上还是作出了一副沉重的神情。
“小秦……师弟啊，师兄我这个情况你也清楚，修真十年，归来还在练气。我自知在剑修一路上难得寸进，着实没有脸面去面对剑尊，还不如索性不见……”
“抱歉师兄，是我失言了。”
秦如韬打断了江执的话，他知道，作为一个男人，在他人面前坦言自己的不足，是一件很难堪的事。
凡间的男子尚且难以这般，更何况江执作为已经修炼了十数载的师兄，在晚入门的师弟面前，还能这般坦诚，可见江执师兄是一个心胸豁达之人。
归根到底，还是他今日多事了。
看到神情突然变得比他还沉痛的秦如韬，江执困惑不解，但没多问，理智告诉他最好别打破这个氛围……
秦如韬也不是话多的人，思索了一番，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去宽慰他，只怕自己越说越会刺痛师兄的自尊。
只得沉默着，满怀愧疚地将江执送走。
——
次日一早，江执刚睡醒，玉简就收到了秦如韬发来的消息，问他几日后的宗门大比参不参加，他正好帮他报名。
江执睡到自然醒，神色轻松，宗门大比啊，他之前筑基出意外后，就没去过了，以前去打打架还有点乐子，名次不错的话还有奖励拿。
但宗门大比按照修为分组竞争。当年和他打过的那些人，早就已经筑基，这会儿金丹都不少了，他还留在练气欺负小孩子，像什么话。
于是他拿起玉简直接回道：“丢人，不想去。”
完全没想过另一头的秦如韬会从这几个字里脑补出多少东西。
于是，在广场上负责登记的执事长老，正巧在这里的弟子们，都看见了剑尊新弟子神色落寞地放下玉简，填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刚回完消息的江执见玉简又亮了。
是燕长老给他玉简发了消息：宗门大比，渡厄莲。
刚刚果断回绝了师弟的江执：？
江执只得自己动身去找执事长老报名，刚过来时，就见不少异样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有些弟子在和身边的同伴窃窃私语。
“剑尊小徒弟刚走了，他就来了，看来两人不和啊。”
“他这时候难道不应该抱紧小师弟大腿吗，毕竟指望自己多半是没戏了。”
“兴许是他觉得丢人吧，这么多年还在练气，还和后入门的师弟在一组……”
“再怎么样，人家是剑尊弟子，再差也比我们外门的好吧，啊别说了，他怎么看过来了。”
刚找执事长老确定完名额，无语地扫了这些人一眼的江执：……
——
江执先前也发信息问了燕长老，燕长老只说阵法需要，且目前宗门里仅此一株。
让他务必参加大比，拿到这株渡厄莲。
江执这边报完名，索性去找了雁秋，问一下这个渡厄莲的由来。
雁秋正好也没什么事，喝了一口水，坐下给他讲解：
这渡厄莲只生长在渡厄河边。而渡厄河常常环绕于各大古战场废墟，修真界至今未曾探明其出现的具体原因。只知道，无论修为多么高深的大能，只要踏进这片区域，就无法动用灵力，所有法器也会失灵，除了被修炼期间淬炼过的体质，其他和凡人没有任何区别。
尽管离开后，灵力法器都会恢复原样，身体灵根等也不会有任何损伤，但一般修真者也不会没事往里面跑，毕竟没人会喜欢失去力量的感觉，谁也说不准里面会不会有什么潜藏的危险，而且……
“雁师傅，求您了别念了，我问的只是这花。”
被江执一打断，雁秋满不在乎地点头，又开始了下一段：
“你说这花啊，渡厄莲花瓣由外到莲心，颜色从白色渐变为墨蓝色，除了颜色和生长的地方，其他外形与普通莲花没有区别。修真界只有极少数人因为偏爱其色泽，日常佩戴，或制成首饰装饰品等，总而言之，这花没有除了好看以外的任何作用。”
“请问您这段话是从什么典籍上背下来的吗？”
“那不然呢，你自己要问的，我又没见过实物，当然是直接背一遍，这样不容易有偏差。”
雁秋不认为自己背典籍有任何不妥。
江执叹气：“所以宗门大比放这种鸡肋的东西干嘛？再是稀有漂亮的鸡肋它也是鸡肋啊。”
雁秋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我听闻当年燕长老早年曾只身前往死地……”
江执：“那我看这莲花还挺不错的。”
雁秋：“嘁——对了如果你要去的话，那这次宗门大比还算有点乐子，唉说得我都想去玩玩了。来，说两句好听的，我去帮你赢下那朵花。”
“你想来就来啊，就是可别最后连我那刚练气的师弟都打不过。”
江执倒是不介意这些玩笑话，只是他刚刚突然想起，那渡厄莲似乎很多年前就是宗门大比的奖品之一，因为没人选，于是一直被留到了站在。
毕竟比起各种剑法心法，灵符阵盘，法器宝剑，这朵作用只剩下好看的莲花的吸引力，对于这群剑修来说，确实是不怎么够的。
所以燕长老让他拿这个，别是为了给他挽尊吧？
“我对你师弟可没什么兴趣，倒是挺想和你认真打一次的。先前每次和你切磋时，都感觉你没用尽全力。”
雁秋手指关节敲打着剑身，看向江执，眼中有一些跃跃欲试的战意。
“那下次一定。”江执很诚恳地回道。
“不行，我现在剑瘾犯了，江执！拔剑！”
少女突然站起来，神色张扬，挺直上身，手持长剑，剑尖对着神色懒散的江执，作出邀请。
江执被这么一激，也来了兴趣，提起剑，一跃，便到了一旁的空地上。
两人约定用剑决一胜负。江执不许使用阵法干扰，雁秋同样不许使用其他的手段。
用江执事后的话来形容，这大概就是，两个成年人约架，决一胜负的方式不是武力值的比拼，而是石头剪刀布，甚至事先没约定几局几胜算胜负的那种。
转眼就是两个时辰后，两人期间已经过了无数的招式，气势也随着时间逐渐消磨殆尽，雁秋从单手执剑变为了双手握剑，速度变缓，力度也弱了不少。江执则在脑子里疑惑为什么这把剑的剑柄不能再长一点呢，这样握着中间接近重心会更省力一点，正好改个名就叫青龙偃月刀吧……
“剑尊亲传，不过如此！”
“我认为你把剑举起来说这话，会更有气势一点。”
两人未分出胜负，索性都放下了剑。
“你的剑术是真烂啊。”
“谢谢，你也是。”
二人都为这次比试感到十分后悔。毕竟，知道自己的菜是一回事，但是花上一个时辰的时间，去照镜子，去深刻体验自己剑术的丑陋，就多少有些大可不必了。
——
月上中天，江执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洞府。
想到方才那场丑陋的比试，他决定接下来几天都不会再碰剑了。
“你已经两日没练剑了。”
出门前被他丢在桌子上的玉佩，在此时发出了不礼貌的声音。
“你烦不烦啊。”
“今天太累太困了，明日再说。”
“你昨日也……”
江执觉得自己今天出门是不是撞上脏东西了，随便个人都要来搞一下他的心态，眼看临到头这玉佩又开始了。
别说玉佩了，就算掌门他老人家来了，也别想让他去练剑。江执不再理会玉佩，自顾自地洗漱去了。
玉佩显然不善于嘴舌之争，见江执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不再开口。
半晌后，江执开口打断了沉默的现状：
“一个月后，宗门秘境会打开，我想进去寻个突破的契机。”
江执的语气，平静地有些过分，像是在自言自语。
玉佩还记得上一次江执也是去宗门秘境，但没有带上它，然后发生了令他也难以理解的意外——江执筑基失败以及修为倒退。
上一次的打击，让江执颓废懈怠至今，他也担心江执这次会再出什么岔子，于是开口：
“这一次，我同你一起，我为你护法，不会再出现上……意外了。”
“那好啊。谢了。”江执点头，语气轻松地回道。
玉佩没再回应，江执一夜无梦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