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崖边，古槐树下。

“小吉，你有没有办法，让我现在替代那一小部分神魂进入幻境。”

江执觉得自己再看下去除了让自己尴尬，也没有别的意义了，还不如趁这个时机进去搞一点事，说不准能试探出更多的信息。

说到白竹这个名字，他心里又有些不爽，这么多年他也没少问过玉佩他的的名字，可玉佩每次都找各种理由推脱，或是直接闭口不言。

现在倒好，搁幻境里给他又当师父又当爹的，还当得这么乐呵是吧？

“可是你现在免疫我的幻术啊，就算我直接将你塞进去，也只会出现两个江执，然后被他们发现。”

对于江执的请求，小吉有些为难，她确实也没有太好的办法，现在里面的两人已经是组成幻境的一部分了。

虽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幻境是她制造的，但当这两人进入其中后，里面事情的发展也在某种层面上反映了他们二人的潜在想法，她这个幻境制造者能做的事并不多。

毕竟，他们一族制造幻境的初衷只是为了自保，看热闹只是她的爱好而已。

“那还有什么其他办法，可以让我们干涉到幻境里的人吗？”

江执感觉自己再看下去，快无法直视白竹了。

“那倒是有的。”

——

距离江执上次突破金丹失败已经过去了两月。

他今天一大早和白竹打了个声招呼后，便独自出门，去山上找了一个很偏僻的山洞，准备再尝试一次突破金丹。

他此次所做的准备不可谓不充分，足足两个月的时间，除了每日必要的剑术修行以外，他还一直在用灵力反复淬炼拓宽自己的经脉，内视灵根，使用各种办法找寻自己修炼上的不足之处。

现下，他对于突破已经有了不小的把握。

然而今日，从来到山洞开始打坐起，他总觉着有几分怪异的感觉，让他始终难以进入状态。

于是江执保持着打坐的姿势，将自己的剑拔了出来，放在手中低头端详，神色不明，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你是在等我吗？”

一道虚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江执看向虚影，暗自握紧了手里的剑。这道人形的虚影，年龄和他一般大，除了脸看上有几分眼熟外，并无其他明显的特征。

江执这些年一直和师父生活在一起，并没有接触过多少人，但对于这种突然出现，行踪诡异且目的不明的人，他还是有着基本的防备的，所以他第一时间没有选择开口。

对方像是看不见他的敌意一般，笑盈盈地开口问道:

“所以你花了这两个月的时间，想清楚自己上次失败的原因了吗？”

这个问题确实困扰了江执快两个月，白竹当日宽慰他的话固然有道理，但他自己知道，他并非接受不了失败，而是想要弄清具体原因而已。但他也没必要与外人多说。

“所以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江执站了起来，后退两步，再次看向了对方。

虚影又笑了一下，“我猜你现在在想，要么等我主动开口说出目的，要么找个机会给我一剑，看看我会不会碎掉。”

江执后退两步，确实是为了方便施展剑术。甚至虚影所说的内容，和他方才的想法几乎一字不差。

江执眉头紧皱，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你是我的心魔？”

虚影听后大笑起来，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

“江执，你知道吗？”虚影几乎贴到了他身上，一句话在他耳边响起，“这个修真界，没有心魔这个说法。”

江执整个人几乎僵在了原地，瞳孔放大，这正是他最大的秘密——他是一个穿越者。

这一世自他有意识起，就被白竹收养，而上一世在现代的记忆，随着他年岁的增长，在他的记忆中也越发清晰明了，但这个秘密，他连白竹都不曾告知过。

那么，这个虚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江执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一个十分荒唐的猜想，但还是将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

“你是谁？”

“我还以为，你会问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虽然本质上没什么区别，但终归听起来更礼貌了一点，“你认为我是谁，我就是谁，人的身份的本质就取决于他人的认知，不是吗？”

后面这句话也是江执曾经亲口说过的，但那已经是上一世的事了。

“好了，我承认和你聊天的感觉新奇又有趣，但时间不多了。至于我说的话，你自己肯定会想办法去验证的，对吧？”

虚影说完这句话后，轻笑一声，在原地消散了。

江执能感觉到，先前那种怪异的感觉荡然无存，那个虚影确实是离开了。

但江执知道，自己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都会被他的话影响了。

虽然他对自己的过往、说过的话都了如指掌，但这还不足以让他动容。真正让他为之胆寒的是，他能猜到自己的想法，甚至一字不差，只能说明他对自己想法、自己的思维方式同样了如指掌，但这样的事真的存在吗？

除非虚影就是他自身。

将事情梳理了一遍后，江执勉强摒除了杂念，再次坐了下来，准备开始这一次的突破。

灵力在体力运转了几个周天后，江执再一次控制着灵力触碰到了那个壁障，当初厚重如磐石的壁垒，如今薄得像一张纸，他能预感到，自己只要稍微碰一下，这张纸就会碎掉。

但他真要有必要在现在突破吗？

他又想起了虚影的话，他两个月到现在还没弄清楚原因，若是真的现在突破了，或许这件事就过去了，他也再难找到机会去弄清原委。

现在无非就两个选择，选择真相，就是去试探他的师父白竹，这样做很可能打断他这么多年平静的生活；或者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继续突破继续修炼。总之师父不会害他。

但他真的能做到吗？虚假被撕开了一角，他便无法做到对真相视而不见。

况且还有虚影的出现。

江执低声说了一句抱歉，随后强行控制着灵力逆流，不同的灵力在他的经脉中互相冲撞。许多灵力被震得溢出了体外，这么一下带来的冲击，将山洞墙壁上的小石头震落了一地，他的五脏六腑也都受了波及，那一瞬间剧烈的疼痛，江执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形。

将一些血咳出来后，他好受了许多，但短时间内也恢复不了行动能力，只能闭上眼躺在原地等待着体力的恢复。

江执也没想到，他这一闭上眼，竟是直接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过来时，他感觉到身边有人，睁开眼发现是他师父白竹，现在正在帮他整理衣服，检查他的伤势。

“怎么伤得这般严重？”

好在修真者的自我修复能力比较强，江执的五脏六腑已无大碍，但地上的出血量，也可以见得当时受伤不轻。而灵力游走的经脉就没那么好运了，部分经脉被阻塞，里面都是混乱的灵力，短时间还无法梳理完，一日不清除这些，便无法随意动用灵力。

白竹看出了这并非外力导致的伤，那就只能是江执他自己在突破期间出了岔子，但按理说这已经是他突破第二次了，理应更熟练才对。白竹突然想到现实中因为突破失败了一次，便一蹶不振的江执。而他当初压下他的第一次突破，就是想让他在幻境中克服突破失败……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见江执醒来，他蹲下身，示意江执趴到他背上，他好带他回去。

其实经过了这段时间的自我修复，江执身上的伤并没有严重到无法走路的程度，但江执还是习惯性地趴了上去。

在白竹背上的时候，江执想起来了很多年前，他蹲在那个小镇的外面，最后也是被白竹找到背回去的。这么多年，白竹似乎没有分毫的改变。

江执突然意识到，这么多年来，自己似乎并不了解这个人。

师从何处，那么多的剑法传承自何处，家在哪里，有无亲人朋友……

除了他曾说过的那个很厉害的宗门，其他的全都没有答案，什么线索都没有。

似乎白竹的存在，就是为了收养他，教导他直到他长大？

江执被自己的想法惊出了一身冷汗。往日被隐藏在平和生活下的不合理纷纷在此刻冒了出来，将他的思绪尽数淹没。

他从未见过白竹修炼，甚至于，他都没见过除了他以外的第二个修真者，如若这个世界真的是修真界，那么白竹在有那么强大的仇家的情况下，真的能带着他在这个山上隐居十多年之久？如果前面的都是真的，那白竹带的人又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细想之下全是漏洞。

似乎从那个虚影出现在他面前开始，一切都发生了转变。

说起来，那个虚影的脸总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而他这么多年也并没有遇到过多少人，很多人的脸他早已记不清了，那他先前对虚影的剑的熟悉感，又是从哪儿来的呢。

这时，白竹转过头来，问他身上还疼不疼，疼的话他再走慢一点。

江执此刻却只觉得荒谬——

白竹转过头的模样和虚影消失前的侧脸，几乎重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