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宗。

“江师兄在数日前，就离宗做宗门任务去了。两位若是不介意，可以在凌云宗多留几日，待他回来……”

“多谢秦师弟的好意，只是我和师妹有要事在身，不能在此耽搁太久。”

沈泓舟和秦如韬走在前面，你来我往地说着一些客套话。

白皓月跟在师兄的身后，也乐得轻松，还有闲心观察着在场其他人的神态举动。

以前的她总是站在最前方的人，很少能有这样的机会。

比如有的弟子，手握佩剑形色匆匆就此经过，视线不曾移开脚下的路半分；也有的弟子，视线隐晦，正偷偷打量着他们师兄妹二人，她看过去对方反而大方的直视她。

再到眼前的秦如韬，其实在来修真界之前，她就认识秦如韬了。

当年总是跟在太子后面的小跟班，太子和他关系极好，在外和他都以兄弟相称。

但却没多少人把他当一回事，当时云州城内但凡有点权势的人都知道——秦如韬不过是太子当年在路边随手救下来的一个孤儿。

但在江执来到云州城的前夕，先帝驾崩，属于太子的板上钉钉的皇位了横生了变故，最后继位的竟是一个平时不怎么显眼的皇子，太子本人则不知所踪，而秦如韬这人却好好地待在云州城内，直到后面被江执找到。

说来也怪，皇族内始终没有人对此事提出异议，云州城内的众多世家倒是震动了一阵，但皇族内部如一块铁板般，新帝也没有大动作，连平日里最为拥护太子的内臣们也无人发声，风波像是没发生一般。

白皓月当时很关心这件事，但哪怕以白家当时的权势，她也没能窥见这场变故中更多的细节。

而后在看到江执寻找的人是秦如韬后，她甚至怀疑过太子消失这一系列的事和秦如韬脱不开干系，但当时当着江执的面，也怕给江执留下搬弄是非的印象，她只想安稳地前往修真界而已。

至于现在，秦如韬天赋超绝，背后更是有着剑尊和凌云宗，她也只会当南云国和消失的太子是一段早就过去了的往事了。

今日和秦如韬再见面，她不再是白家的继承人，秦如韬也不再是当年太子身后的无名小卒。

在秦如韬偶尔视线触及她时，她只是冲着秦如韬淡淡一笑，不会让人觉得失礼，但也未表现出任何的熟络。

师兄妹二人没有见到江执，只留了一日便离开了。

——

此时，远在修真界另一端的燕家，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继任仪式。

这一次族长几乎召集了在外的所有精英弟子，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身为凌云宗内门长老的燕长风。

据说新的少族长名为燕息衡，少年天才，深受太玄宗长老赏识，阵法造诣当居同辈第一。

坐在席中的燕长风只觉索然无味，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他离家数百年，当初关系尚可的同辈弟子，在得知他没有回归家族的意愿后，也逐渐断了联系，他如今和燕家仅存的关系，恐怕也只剩这个姓氏了。

至于凌云宗内门长老这个身份，这燕家可瞧不上太玄宗以外的所有宗门，哪怕是同为修真界三大宗门的凌云剑宗和垣天宗。

但这也不算什么稀罕事，这些依附于太玄宗的世家大多如此，哪怕是身为八大世家的燕家，巴结起太玄宗来同样不遗余力，可笑。

这一次，燕家这些人借着确立少族长的由头，三番五次催他回来，恐怕也是存了其他心思吧。

但那又如何呢，哪怕是他，时隔数百年的归家，不也有自己的目的吗？

燕长风对此并不太在意，仰头将杯中酒饮尽。

今天这席上，坐在首位的是化神期的老族长，其次是少族长和来自太玄宗的一位内门长老，再往后才是燕家的众人。

而燕长风的座次则排到了将近末尾，他很满意这个位置，正好看不见前面那些人倒胃口的恭维，身边都是些小辈，也没人会不长眼来和他搭话。

酒过三巡，新任少族长燕息衡起身给众人敬酒，众人指的当然是前排众人。

在燕息衡第二次感谢太玄宗那位长老对他的重视与栽培时，燕长风感觉自己尿意都被这小子说出来了，索性与旁边的弟子说了一声，在对方鄙夷的眼神中，他浑不在意，起身离席。

宴席外是一片湖面，水榭亭台，长廊交错。

他找到了一处人少的亭台，靠在护栏边，将剑放下，借着这湖面吹过的晚风醒酒。

不远处有弟子遥望宴席的方向，神情艳羡。

“少族长可真是了不得啊，这个年龄就到了这个位置，以后怕不是能超过以前那些族长。”

“不然怎么说这么多这些普通弟子都要拼命往太玄宗挤。你知道吗？燕息衡前几年比起族里其他天才也没强多少，结果去了太玄宗几年，回来直接成少族长了。”

“我记得好像就是上一次族内大比，他表现特别好，才被观战的太玄宗长老看上收为了弟子。”

“我怎么听说上一次大比，他还在比试中杀害了一对夫妻，这种也能……”

“这话你可别瞎说，现在周围随便一个人，都可能是家族的大人物，我们可惹不起。”

最后一句话的声音被压得极低。

燕长风听到夫妻两字，攸然睁大双眼，折身拦住了两名弟子的去路。

两人见燕长风脸通红，手握佩剑，修为难以看透，猜道多半是家族宴请的客人前辈，生怕自己刚刚的话有什么不对，让这位前辈不愉。

燕长风示意旁边的座位，看着两人哆哆嗦嗦地坐下。

“那对夫妻的姓名你们可知晓？”

这些年燕息衡很受家族重视，当年家族大比这事，很少有弟子敢在明面上说起，这已经成了燕家子弟们约定俗成的潜规则了。

但两人看着燕长风手里明晃晃的剑，四下又没有其他人经过，一个弟子心一横说了出来:“女子叫燕长雪，是燕家的弟子，他丈夫是外来的，我当时并不知道具体姓名。”

燕长风将视线移到另一名弟子身上。

另一个弟子支支吾吾半天，还是开了口:“我也不知道姓名。”燕长风冷哼一声，这弟子见状又急忙补充，“我当时看到了，他们切磋时燕长雪已经认输了，但他还是下了死手，燕长雪的丈夫想上台阻拦，被长老重伤，最后两人都被他……”

燕长风听见自己的声音变得滞涩起来:“他们可有后代？”

“有的有的，失踪了，在家族大比结束前就失踪了，好像叫燕息秋。”

燕长风放下了剑，坐了下来，不再理会两人，二人见状连忙道谢离开。

他望着手里的剑。

他其实并不擅剑，甚至可以说是对剑一窍不通，但回来时还是带上了这把剑，或许在他心里，有了这把剑，便能将自己和燕家其他人区分开来。

燕息衡，少族长，家族大比，公然残害族中弟子，自己没有付出任何代价就成了少族长，反而是被害者的孩子逃离了家族，隐姓埋名去凌云宗做了一个普通外门弟子。

可笑。

燕息秋，燕秋，雁秋。

他知道这些年江执在阵法上的进步堪称恐怖，偶尔又能涌现出各种奇特的想法，还总能被他真做成功了，如果其中还有燕息秋不，雁秋的帮忙的话，倒也合情合理。

毕竟是她的后代。

燕长雪是他的师姐，当年两人因为理念不合分道扬镳，他去凌云宗的时候，听闻她和一族外的男子成婚，一并邀请了远在凌云宗的他，但那时他年轻气盛，直接找了个借口回绝了。

他今日回来，数百年不见，也是存了与师姐再聚一次的心思。谁曾想，他那次的拒绝竟是两人的最后一次联系。

也怪不得燕家与他相熟的人也纷纷与他断了联系，原来还有这层原因在，他也是真够愚钝啊，时至今日才发现这一切。可惜斯人已逝，他一人虽难以对抗整个燕家，但他以后拼尽全力也要护住师姐唯一的遗孤。

“潘长老，这次我召集了所有在外的精英弟子，他们几乎遍布了整个修真界的各大势力，你要的阵法这次一定能找到。”

“你最好能说到做到，上一次就因为你们没有处理好，杀了那对夫妻反而让小的跑了。说不定那阵法就藏在那个小丫头身上。”

“潘长老你放心，我们这次一定会竭尽全力，全力搜寻这丫头和阵法的下落，无论如何也要把这阵法找到献给你。对了，这阵法到底是什么来头，连您……”

“呵！这阵法可不是你们家那些低级阵法可以比的。不！它已经不算是阵法了，将它称之为法则也不过分！对！均衡的法则！力量、神魂、甚至修真者身上的一切，一切都可以被衡量，被均衡划分……”

男子露出了近乎狂热的神情，嘴里不停地重复着这些词语，在场的其他人纷纷低下了头，无人敢开口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