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来戍边的士兵到了，顾云宸给他们发了武器和甲胄，亲自操练了两天。

离回京的日子只剩下五天了，方清梦一边期待着，又有些惴惴不安，但就是没有不舍。她总觉得，这个地方，以后还会来，并且，还会待更久。

军营还是如去年冬天那样安静，只是为了尽快完成防御工事，修建的人换成了两班，晚上军营周边点着火把，不知是远到骑马才能到的地方火光太亮，还是因为要离开这个地方，方清梦又开始辗转反侧了。

顾云宸骑上马，第一次有了握着缰绳却不知道去哪里的感觉。她抬头看悬在空中的月，总觉得这样的月光披在方秉文的天青色袍子上，是极好看的。

今日去方秉文的帐篷找他，却在那张有裂缝的桌子上看见了几瓶药罐。她打开一看，应该是刚调好的，那味道，和之前送过去给他祛疤的一模一样。

顾云宸很容易地将这个联想到今早的事情上面去，但这药膏没有动过，之前自己给他调了一副，肯定没用完，那这副，应该是给谁的呢？

月亮被层层叠叠的云围住，远处的星星点点的火光更加亮眼了。苍南不安地踱着小碎步，顾云宸看着匈奴的方向，总觉得今晚是个不眠夜。

顾云宸骑着苍南在军营周边巡视，她觉得这样的行为好像有些太过幼稚，骑着马巡视军营，就算是十五岁刚上战场的自己都做不出来的事情。但微凉的风打在脸上，心里那丝被方秉文牵起来的隐隐不安，总觉得要出些什么乱子。

月笼在藏青色的天空中，灰蒙蒙的，风一阵一阵地刮，月亮刚露出点端倪，就被风带过来的云遮住。

苍南一声嘶鸣，正要冲出去，却被顾云宸狠狠一拽，前蹄昂在空中，差一点来了个人仰马翻。

匆匆忙忙报信的士兵赶来，远处震天的马蹄声随后而至。

“报”，士兵握着拔出来的刀，单膝跪在地上抱拳，洪亮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将军，匈奴打过来了”

顾云宸安抚好苍南，看出来报信的士兵是新来的，带着即将要上阵杀敌的热血澎湃，又有对残酷战场的恐惧和紧张。

“知道了”，顾云宸答，她看着远处正在修建工事的人，“让他们赶紧撤”

“黄将军已经安排他们撤退了”，士兵答。

顾云宸下了马，大步流星地往主帐的方向走。营帐内陷入了短暂的骚乱后又重归平静，已穿戴好盔甲的士兵替新兵穿戴，不到半刻钟，营帐已经有士兵列队齐步走动的声音。

藏青色天幕笼罩的原野突然就陷入了紧张肃杀的氛围中。顾云宸与一队拿着长矛的士兵擦肩而过，突然想起什么，她突然顿住脚步，转身问：“方秉文呢？”

“方、方监军？”，士兵被严肃的顾云宸震慑住，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方监军，“小的不知”

“不知？”，顾云宸当即就被气笑了，吼道：“还不快去找”

顾云宸走到主帐前，黄子游几人已经穿戴好盔甲，站在帐门前等她。

“锐达和匈奴交手了半个月，你去应战”

戚锐达拿了令牌便去了。

顾云宸：“我猜他们只是想趁我们在凉州还没有站稳脚跟，袭击一波，毕竟季格在我们手里”

季格即匈奴单于的幼子。

“掩护百姓撤退，飞扬你带一队人马察看匈奴有没有援军，若这波骑兵后还有人，我们先撤到陇西”，新兵太多，和匈奴硬碰硬不是个好选择，如今和西戎交好，又占据了姑藏和羌城，再回到凉州不是难事。

“子游你带着百姓往城里撤，我和锐达断后”

“将军”，黄子游有些担心，毕竟他的伤还没有好，“我来断后”

“你先走，我还要找方秉文那畜生”，顾云宸说这话的时候咬牙切齿，恨不得把方秉文生吞活剥了似的。

黄子游走后，顾云宸穿好盔甲，万一那狗崽子被匈奴抓去了，她也要上战场的。

顾云宸掀帘出了帐篷，正好士兵回来报信，士兵喘着粗气，“报，将军，方监军去北岗了”

顾云宸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带路”

马鞭扬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坚韧的弧度，随后是铿锵的一声，苍南跑得更快了，将身后带路的士兵远远甩在后面，风大得顾云宸只能眯着眼睛，她发疯地往前冲，想了几百遍要怎么将方秉文碎尸万段了，上一次这般不要命地往前冲，还是为了救出被困在蒙登山的陛下和父兄。

百姓撤退的速度毕竟比不上训练有素的士兵，特别是妇孺，在火光映着的一众人脸中，顾云宸一眼就将方秉文拎了出来。

顾云宸将缰绳往后一拉，苍南一声嘶鸣，踢在空中的前蹄还没有放下来，顾云宸就拿着马鞭下了马。

方清梦扶着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那女子额头冒着冷汗，应该是听说匈奴攻过来了，一时着急，撤退时崴了脚。

都他妈什么时候了，心里头还想着这档子龌龊事。

顾云宸大步走过去，百姓看着这位气质不凡、带着一身杀气，披盔戴甲的公子，自觉地让了道。顾云宸走到方清梦身边，一把将那女子拉了过来，一脚狠狠地踹在方清梦胸前。

那女子根本没想到这位将军是冲着身旁人来的，毫无防备的大力一下子就将她拉了过去，她在空中旋出半个圆的弧度，然后跌在了他脚边。

方清梦根本没注意到来势汹汹的顾云宸，只知道身旁被扶着的人被一把大力拉过去，连带着她自己都重心不稳。接着胸前一股大力将她掀飞了出去，在地上滑行了一丈后，胸前的疼痛和浑身散架的感觉才传来。

身后扶着一位妇人的顾全也愣了，他也没想到自家将军一过来就一脚把人踹飞了出去。

周围后撤的百姓愣愣地看着这场变故，顾云宸凌厉的眼神扫过，“都往后撤，愣着干什么？”

众人被这一嗓子吼得愣愣地，都迈开了腿拼命往前走，方才是害怕成为匈奴刀下的亡魂，现在是害怕走慢了被顾云宸一脚踢飞了出去。就连顾全方才搀扶的老妇人，腿脚都麻利了许多。

顾全站在原地，他去扶方秉文不是，不扶也不是，只能双手垂在身侧，像方才那些人一样滞滞地看着她。

顾云宸待气消了些，才去拎起动弹不了的方秉文，将他绑在马上，又不要命地往军营里面赶。

如顾云宸所料，匈奴果真只是想袭击一波，根本没有进攻的打算，像是过来探探顾云宸的虚实，看看日后有没有可以劫回季格的可能。

戚锐达带人迎了上去，短兵相接不到一刻钟，匈奴便撤退了。

顾云宸派顾胜前去打探消息，修建工事和暂时待在北岗处的百姓又回去了。

接下来就到了算账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