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人还是移步去了“香满楼”。

此处三香。花香、酒香、佳肴香。

众人进了包厢，席地而坐。花枝招展的侍女端着食案，步履款款，将酒和茶点摆在众人桌前。

“等等，那位公子喝不得酒”，毕淳突然说。

众人的目光都望向方清梦，方清梦轻咳一声，“劳烦毕公子记得”

江元洲和温书邈却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特别是温书邈，本就不好的脸色更阴沉了，他淡淡瞟了毕淳一眼，像是在压抑怒火。

顾云宸也皱了皱眉，方清梦喝不得酒，是么？上次咸泉宴请两人，在北地、上党几处驿站时，也喝的不少吧。

席间的人脸色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但顾云宸不知，只一句话而已。

上了两碟开胃的小菜后，屏风后的丝竹音也飘了出来。与上次李云哲在一道春宴请众人时奏的曲子迥然不同。

李云哲偏爱江南的小调，况且读书人低调内敛，曲子清雅，韵味十足。而毕淳时常泡在烟花巷所，纨绔子弟，偏好赞叹盛世高昂的曲调。

顾云宸注意到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方清梦微微皱了皱眉。她甚少有时间听这些乐曲，不会品鉴。但方清梦不同，他在江南那样的诗书礼乐教导下长大，这样的曲子，对他来说，简直是魔音绕耳，悬梁三日不绝般的噩梦。

毕淳敬过一轮酒，一口喝完杯中的酒，带着笑，神秘地说：“今日，毕某备了好礼给各位”，说完拍了拍手。

屏风后走出一列女子，穿着西戎那边的服饰，薄薄的面纱遮着脸，娇而不艳，媚而不俗。

孙衡喜出望外，拍了拍手，道：“毕兄，还得是你”

两人的视线对上，衣冠堂堂却发出□□，顾云宸半躺在垫子上，终于明白自己讨厌的不是长安，是长安这群乌合之众。

同样是弱冠之年，温书邈几人对此事便嗤之以鼻，而孙衡几人趋之若鹜。

两个身材窈窕的女子跪坐到顾云宸身边，身上的薄纱欲盖弥彰。

毕淳左拥右抱，问：“侯爷，比你凉州如何？”

顾云宸端起酒杯，举到一名女子唇边，她勾起嘴角笑了笑，“绝色”

“哈哈哈哈哈哈哈”，毕淳一拍大腿，不知笑的是骄傲自己培养了这样一批美人；还是顾云宸端着那副正人君子的架子，其实也是个衣冠禽兽；或是拉了良人一起堕入风尘。

女子跪坐到江元洲身边，江元洲哭笑不得，只往旁边挪了挪位置，从女子手中拿过自己的筷子，“不必劳烦，我自己来便好”

那女子又拿起酒壶给他倒酒，江元洲扶住酒壶，“不必不必”

相比江元洲，温书邈一直都黑着脸，至他桌前的女子欲提着裙摆坐下，却被温书邈狠狠瞪了一眼。他皱着眉，起得胸口起伏，就差把“有伤风化”“不近女色”“成何体统”几字刻在脸上了。

但女子还是坐在了垫子上，端起酒壶给温书邈倒酒时，温书邈用筷子的另一头挑着酒壶，冷声道：“不必”

他见女子不准备放下酒杯，又道：“在下已有婚约”

孙衡见着温书邈这副样子，责道：“古往今来只有女人为我们男人守节，温兄你也太古板了些，何必扫了大家的兴”

温书邈当着这么多人不好发作，一字一顿道：“书邈不负佳人，诸位请便”，他搁下筷子，起身欲离开。

“书邈”，江元洲唤道。

“呵”，孙衡却轻哼一声，“那温兄方才能与他们二人去清谈，却不愿赴毕淳与我的宴，究竟是想守着自己的清名，还是不想与我几人共饮”

“赴宴也好，清谈也罢，无论何时，温某都不会做对不起未来夫人之事，因此毕兄你的佳人，还是自己享受吧”，温书邈看向还坐在自己身边的女子，平日里话都不愿多说几句的人，现在似乎想暴起打人。

毕淳挥了挥手，那女子便退下了。

温书邈端起酒杯，“抱歉，扰了诸位雅兴，在下自罚三杯”

顾云宸右肘着地，支着左腿，半躺着看着给自己夹菜的女子，余光却一直在瞄方清梦。

方清梦端端正正跪坐着，与人说话时会勾起一抹浅浅的笑，但大多数时候他都不讲话，只是垂头看着自己的小案，纤细白皙的手指握着象牙白的筷子，夹一丝菜喂进嘴里，嚼好几下才咽下，吞咽的动作并不明显，他就是一尊打磨过的美玉，就连吃饭这么俗气的动作都能做得赏心悦目。

顾云宸又饮了一杯酒，突然发现，只他一人身旁无人，不是像温书邈那般将人呵退，是毕淳根本没有给他准备。

为何？

顾云宸起身，盘腿坐着，从左边女子手中端过酒杯，“你，去陪那位大人”

女子看了一眼方清梦，似有些为难，“侯爷，这……”

“为何？”，顾云宸一把捏住她的下巴，拇指绕圈摩擦，动作放浪不羁，眼神却带着警告的意味，有丝被忤逆的怒气。

不知不觉中顾云宸加大了力度，那女子没有吭声，却疼得翻出了泪花。

顾云宸放开她，“去吧”

于是那女子便在顾云宸注视的目光，去了方清梦桌边。

方清梦略有一丝诧异地看着顾云宸，顾云宸看着他，勾着笑，举了举手中的酒杯，然后一饮而尽。

温书邈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饶是江元洲，垮下的脸色也带了丝怒气。

顾云宸不明所以，这席间的氛围，突然就诡异了起来。

而方清梦只是对着她笑了笑，将身下的垫子往旁边挪了挪，给那位女子腾了位置出来。

“那个……”，连毕淳的脸色都有些尴尬，他放开怀中的人看向顾云宸。想到两人可能会争吵，也想过两人会动手，就连江元洲和温书邈被牵扯进去他都想过，却万万没料到，顾云宸选择这样一种方式明目张胆地羞辱方清梦，而那人只是云淡风轻地笑笑。

“侯爷，您有所不知”，毕淳欲言又止，这可是你自己送上来的机会。

“怎么？”，顾云宸故作不解，望向吞吞吐吐的毕淳。

然后又意味深长地看向方清梦，“有何不妥？”

顾云宸突然想起那日陛下为何不给方清梦赐婚，她想了很久，赐婚是政治联姻，莫不是方清梦此时对陛下还没有利用价值？

若是这般，他便不会带着挑逗的意味对自己笑。

又结合毕淳不给他安排侍酒，吞吞吐吐，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

莫非……

顾云宸看向方清梦，皱了皱眉，试探性地说道：“难道……”

“方大人有隐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