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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第 9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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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行至郊外时,染成片的苍狗已经翻腾起来,天边的霞和身边的霞交相辉映,深深浅浅的墨迹在方清梦的天青色衣袍晕染开来,覆在那几分清冷身上,令她有血有肉起来。

沼泽湖泊间隔开一马平川,沟壑纵横间,双靴丈量了抑扬顿挫,欲言又止间,七情六欲借景将铺在地上的黑影也描摹地踌躇不定起来。

远处稻田鳞光点点连成线,方清梦迈过半臂宽的田水沟,星星点点缀在晕染了霞光片片的天青色上;烟雨江南中的屋檐、细柳、碧水、木船,朦胧中勾勒得最柔最韧最顺滑巧妙的一笔做了侧脸轮廓,她回首,那个曾经负着整个银河的人此时编织了一幅“浮光跃金”图。

她负着手,那道身影活络了井然有序;良田桑池,阡陌交通,听见了流水虫鸣。

她带着笑,看向还停留在灰扑扑的黄泥路上的顾云宸,问:“侯爷,怎么不过来?”想必声音也是极其温柔的。

方清梦知道顾云宸听不见,但她知道,她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顾云宸的确没听见方清梦说了什么。她听见了风声。

稻尖未动,水波平平,一切的宁静未被惊扰,可就是她听见了风声。

不是凉州的风月,是江南的风情。

或许冷月就是要比暖阳要凉一些,披着月光的方清梦总是带着那几分清冷,她立在北岗、山坡上,从她素手流走的时光也总是清清泠泠的;顾云宸一直以为,她是孤月,是单风,是独兰;云淡风轻包裹着雄心壮志,朝着惊天动地的大事迈的步子不急不缓,她会功成名就,会永垂青史;她身边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往来皆过客,诸散东风中,举杯邀前尘,无一留其名。

顾云宸朝她近,也不敢迈大步子,她带着“礼”小心翼翼试探,即使那个人笑意盈盈,她也只敢偏头看她眼角浮起的笑意。

顾云宸这一生打了许多仗,无数次将自己置于死地而后生,她的所有勇气仿佛都用在“收复河山”的抱负上,面对其他事情,她总是毫无头绪、手足无措。她不敢面对长安的父兄,不敢面对朝堂上的百僚,也不敢面对方清梦。

或许她不是不敢面对这些人,她是不敢面对自己。她天资卓越,功名赫赫,这一切都基于她所伪装的“男子身份”;她表面装得对功名利禄、名垂青史毫不在乎,可夜深人静时也会想,若是有一朝自己的身份败露,她的主将会不会卸下来,她收复河西的那一笔,会不会记在别人的名下,许多年后,河西便不记得有个叫“顾云宸”的人。

知道方清梦是女子的第一反应,便是心疼,她的靠近带着报团取暖;可方清梦那么精明的人,似乎并不需要这样一个笨手笨脚的盟友,她一个人也能走得很好。

于是她开始踌躇。她是凉州黄沙里摸爬滚打的粗人,怎好意思伸出灰扑扑的手,去邀明月,去邀清风;她一个蒙尘的人,怎么敢肖想拥有一湾清风,一轮明月。

可她见了林时鸣和霓玥。原来那个自诩无情无义的人也曾经叛逆过,她并非机关算计,并非不谙世事,并非一切事不关己;她也是个人,是个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的人,有七情六欲,有恻隐之心,也曾一腔热血,奋不顾身。

她做的永远比说的多。她最喜欢她在风雪中候她,最喜欢听她说“侯爷,别怕”“侯爷,我在”。她记得北郡山时,她将她拖下雪山,她说:“侯爷,我来接你了。”如今披了满身霞,等她近前来。

顾云宸跃下田埂,学着她的样子迈过田水沟,然后搭上她伸出来的手,霞光顺着她的手指蔓延到身上,衬得身上那件桑脂色的袍子也活起来了。

手心被挠了一下,顾云宸轻轻一拉,人便被带到了怀里。

方清梦声音带着笑:“侯爷,你现在应该抱我。”

顾云宸将下巴搭在她肩上,是一壶温得正好的茶香。

“清梦”

“侯爷,我在。”她双手环住顾云宸的腰,“侯爷于我,不是前尘,不是过往,是现在,是以后和将来。”

圈住身体的手渐渐缩紧,方清梦吻在她耳畔,“侯爷,不必踌躇,不必害怕染指;你永远是我机关算尽的例外,是我不近人情的恻隐,是我孤注一掷的倚仗,是我独木难支的靠山;我母亲说夕阳下的情话最是动听,侯爷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顾云宸点头,“两只耳朵听见了,心听见了,我的前路、来世都听见了。我嘴笨,不会说情话,我将余生几十年铺成一张纸,交给我的明月清风,是题一首诗,作一幅画,任君为所欲为。”

“侯爷……”话刚出口,顾云宸便叩着她后脑勺,将余在口中的情意绵长送了过去。

她品着她的情深意长,便来不及欣赏云起云卷,为霞漫天的美景。她们牵手行在田埂上,薄雾冥冥,身后的影子也不大清明了,顾云宸侧脸,方清梦眉眼弯弯,她是她的细水流年,替她在耳畔藏了一湾晚霞。

田埂太窄,两人不能并肩前行。顾云宸食指勾着方清梦的无名指走在她身后,她突然觉得这样也不错,不要朝野,不要山河,只要一帘清梦。

方清梦注意着脚下,问她:“侯爷,你见我一病不起过,一阵风吹倒过,几柄刀剑轻易伤过,有想过离开吗?”

“从未。”顾云宸大致猜到她想说什么了。

“所以,侯爷你也可以向我示弱。”

没有一个人可以强大能独自挡住所有风雨,能独自撑起两个人的避风港。撑伞的一个人或许能走得很快,但两个人或许能走得更远,沿途的风景会更繁花似锦。

“好。”顾云宸应她。

两人找了一家农户留宿。

方清梦拦下正要掏银子的顾云宸,给了几文钱,表明两人是到此做生意,途中遇到山匪,被追杀,落难到此,希望投宿一晚。

两人衣饰不凡,衣裳干干净净的,额上也没有汗,形色不匆忙,看起来一点也不像被追杀来投宿的。

不过方清梦言辞恳切,表明两人住一晚就走,不会添什么麻烦。农户便也答应了,给两人安排了之前女儿出嫁前住的房间,现在已经改成了柴房。

柴房内的各种木柴很杂乱,幸亏没有堆满,不然两人今晚就没有地方睡了。

顾云宸环顾四周。低矮的木窗下几块生霉的土砖架着几块拼接起来的木板子,上面堆着扎成捆的,看样子是生火时引火的燃柴。坑洼的土地四处是断柴和木屑,无从下脚。

不过顾云宸也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金枝玉叶。她将木板上的燃柴堆到角落一碰就断的枯柴上,找了跟长木柴,将木屑和断柴拨到一旁,勉强开出一条道来。

顾云宸动作利落,也不嫌脏累。这个时节,麦子和稻子还没有收割,干草不多。她将细碎的垫在下面,一些长的还算完整的平铺在上面,勉强铺了一张床出来。

窗户合不上,一碰就不停地落细碎的土块。顾云宸担心将人的木窗弄坏了,在柴房里面翻找,终于找到一块还算干净的,没用了只能当柴烧的竹篱笆。

她将上面的灰尘擦干净,又找了几根柴折断,想将竹篱笆固定在窗上挡风。

两人找了家村庄里看起来条件好的农家。仅仅是这样,家里也仅剩一条棉被。棉被已经发黑,有些地方薄薄的快要破掉,即便是好好存放在柜子里,也有一股又冷又湿的霉味。方清梦那么爱干净的人,应该不会盖这样的棉衾,她靠着墙睡,夜里风凉,别让人染了风寒才好。

方清梦简单洗漱好,弯腰进门后便看见顾云宸在摆弄那张只有一尺宽的竹篱笆。

顾云宸只转头看了她一眼,又将竹篱笆卡进窗户,想拿折好的木棍固定住。

“还有灰没落,你再等等。”

“太晚了,便只打了半桶水,你简单洗一下,留一盆明早用。”她走到床边,轻轻扯了一下顾云宸的衣裳。

“夜里风凉,你再等一下便好。”

方清梦朝旁边看了一眼,“侯爷,门虽然坏了,但能用根棍子支着合上,这样的话,就必须留扇窗,不仅是通风,还能观察情况。”

顾云宸回头看她,这样叫不是会暴露两人身份吗?

“侯爷,乡下的人很少有人能听懂官话。”

也是,顾云宸想起来他们方才说的这边的土话,怪不得自己一句都听不懂。

没等方清梦反应过来,顾云宸又扯了中衣摆子的一块布下来,将灰又细细擦了一遍,“外面风凉,就不要跟我出去吹了,你将就着,就一晚。”

方清梦看她哄小孩的样子也是哭笑不得,她哪里就这么金贵,哪里就这么讲究了。

顾云宸长手长脚的,柴房里要稍稍弓着身子,走到门口时方清梦没让,两人就这么卡在门口。

顾云宸无奈,只能拥着人出去。想到今晚要拥着人睡,又用水细细将身上的灰拍了拍。

两人一前一后进去,顾云宸正要脱下外衣铺在干草上,被方清梦拦下。“晚上还不知道要不要出岔子,别脱。”又将她解下的腰带扣上。却脱了自己的外袍。

“清梦,”顾云宸嗔道。

方清梦将外袍递给她,将棉被铺在干草上,自觉躺到里面,才道:“我从前下放州郡时,有时只能睡外面的干草垛上,多亏侯爷,才能住这么干净的柴房。”

她拍了拍身旁,“侯爷,上来吧。”

顾云宸用外袍将人裹着,搂进怀里,“睡吧。明日要办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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