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
不是没有天师了吗？
如此郑重的口气，绮娆心里有些发慌。
眼看奚云垂下眉目，难以启齿似的，她奇怪道：“奚云公主但说无妨。”
“我想麻烦天师帮我算一算，”她叹了口气，“于挚将军，他……怎么样了？”
“于致将军？”绮娆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但既然是将军，她弟弟应该知道的吧，她纳闷道：“你为何不直接问陛下呢？”
奚云摇头。
她当年为了家国来大幽和亲，被迫与相爱之人分离，如今弟弟当了皇帝接她回去，虽然风光无限，但和亲两年，她已不是清白之身，她和他早就回不到当初，若是她与弟弟提这件事情，他怕弟弟绑也要将他绑来与她成亲……这不是她想看到的。
“于将军就是公主的未婚夫？”绮娆猜到了。
“嗯，我和亲之前原本与他有婚约，可惜后来……”一个做了和亲公主，一个背井离乡去了战场，她闭了闭眼，黯然道：“若是他平安，我此生也算是了无牵挂了。”
“唉。”可怜人。
说实话，她根本没有什么算卦的能力，这件事情对奚云这么重要，她怎么着也不能够胡言乱语，她想了想，还是跟她说实话：“抱歉，于将军的事情，我可能算不出来。”
“真的算不出吗？”奚云不信。
“这……”绮娆惭愧地点头，“那是南魏的事情了。”
奚云看她是真的没办法，遂叹了口气说了句“罢了”。
刚好染玉也吃完了，她说了一些安慰她们的话，让人送上了茶水，方离开了。
染玉瞧着她离去的背影那么落寞，于心不忍道：“公主，我看奚云公主对咱们挺好的，您怎么不肯帮她算一算呢？”
“不是我不肯，是我算不了！”
绮娆这个时候还真是很希望自己能有一点“法术”，能够未卜先知，这样她就不会暗无天日地被囚禁在这里，没有任何办法。
“是因为在这个地方法力失灵了吗？”染玉无法理解。
“嗯……算是吧！”绮娆觉得跟她没法儿解释这件事情。
被关在这个鬼地方这么久，又被暴君这样威胁了一番，她的心好累，只想找个地方静静地坐下，什么都不要管……
“那要不，公主跟南魏陛下说，换个地方？”染玉出主意，“一来，咱们就能不用住在这里了，二来，也可以帮一帮奚云公主嘛，毕竟她对咱们还挺不错的！”
暴君的话时时刻刻地在脑中回响，她心里对他的误解怨恨不已，很想要报复他一下，可对象又是他姐姐，是自己的恩人，最终，她摇头道：“帮不了的事情，我不能骗她。”
“可是……”
“染玉，不要说了！”
染玉“哦”了下，有些不甘心地闷下头。
绮娆安静地坐在屋中的一个角落，闭着眼睛，将头埋在了膝盖里。
染玉知道她心情不好，也不敢再说什么。
……
不知过去多久，房门被打开了。
刺目的亮光照入屋中，绮娆伸手挡了挡。
走进屋里的人换下了战袍，穿着一身绣着龙纹的玄色衣袍，与前几日的凛冽相比，今日他显得庄重多了，他立在那里时，就隐隐给人一种十足的压迫感。
他负手进屋，逐渐逼近她。
绮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做任何反应。
奚泽瞧了眼桌上的点心，开口道：“我阿姐来过了？”
“是，刚走。”她冷冷淡淡地回道。
他警告她要离她姐姐远一点，可这不，他姐姐自己找来了？这难道还是她的错？
真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她恨得咬了咬牙。
“……”
奚泽察觉出了她抵触的情绪，眉宇微微锁了锁。
旁边的染玉一看他逐渐冷下的神色，就更加替自家公主委屈，知道公主有些话不好说，她道：“关在这里两天，陛下又不给我们东西吃，奚云公主若是不来，我们就饿死在这了！”
“是朕的疏忽。”
“回头一日三餐不会少你们！”
“？”绮娆纳闷地瞧向染玉，染玉也瞪大了眼睛，感觉见鬼了。
奚泽面不改色地往前走了一步，与绮娆不过三步之隔，他瞧着局促不安的她，倏然间，伸手一指染玉：“来人，将她带出去！”
染玉惨叫一声，被闯进来的南魏将士押住胳膊。
绮娆起身拦住他们，扯开那几个人的手，将染玉护在了身后：“染玉是我的人，她说什么话都是我的授意，若是得罪陛下，要杀就杀我！”
“不不不！”
“我家公主是无辜的！”染玉后悔自己的冲动。
“聒噪！”奚泽的语气有些不耐烦，“还不拉出去！”
“公主，公主……”
“染玉、染玉！！！”
绝对的力量之前，染玉还是被当着她的面拉走了。
前世那种窒息无力的感觉再度涌上心头，她难受得红了眼眶，随着对方一个手势，房门紧接着也被沉沉关上，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渊，让人绝望。
“你、你要干什么？”
一些不好的画面浮现眼前，她脸色煞白地后退几步。
奚泽没想到她的反应这么大，迟疑了一瞬，旋即坐了下来。
坐下了……
绮娆瞪大眼睛瞧着他。
他安安稳稳地坐着，并不似在逗她。
前世的教训还没忘，她不敢大意，只屏住呼吸盯着他。
“你心虚了？”半晌后，他开口道。
“？”心虚，她心虚个什么？
“那不然为何这么怕我？”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了些。
抛开他对术士的偏见不谈，他承认她生了一副好相貌，在人群中那么显眼，一种会让人国破家亡的妖妃模样，偏偏现在，她被他吓得面无血色，这让他又想起了那日她眼角的一滴泪，居然让他的心里猛然一揪，觉得误会她了。
后来阿姐又与他说了许多事情，他才知晓，她是因为共情阿姐与她都是和亲公主才会屡次相救。所以，是他误会她了。被人误会的滋味并不好受，他曾深受其害。
绮娆：“……”
他吃错药了吗？怎么尽说废话？动不动就要人死，难道我还跳个舞欢迎你？
她嫌弃地皱了皱眉，心想着他到底要干什么？
奚泽目光移开些许，尴尬道：“如此胆怯，还敢做大幽天师？”
绮娆还真是被他搞得不知所措。
原本以为他是过来与自己算账的，兴许还会一言不合地杀了她，但现在……他居然和她聊起了天？语气还这么耐心？不是觉得她无耻卑劣吗？与她这种卑劣小人说话，不得脏了自己的嘴？
奚泽：“……”
她迟迟不接话，他也说不下去了。
沉默一息，他索性敞开天窗说亮话：“不必紧张，朕来找你说件事情。”
她茫然道：“什么？”
奚泽瞧着她脚下沾着灰尘的落布，还有地上的一些虫子的尸首，想起了宫人们禀告给他的话——这两人被关在这里没哭没闹也没疯，似是一点都不惧怕这是个死过人的凶屋，愈发觉得这女人内心强大，许是肚子里真的有点货。
“帮朕一个忙。”
“帮忙？”绮娆总算明白了他的动机。不过，找人帮忙这种态度？实在霸道无理！
“若是让朕满意，朕可以给你换个地方！”
“……”绮娆犹豫。换不换地方倒是其次，主要染玉还在他手里，她稳了稳心神，不动声色道：“什么忙？”
“为我阿姐。”
“奚云公主？”
“嗯，她刚才找你，是为了问于将军的情况吧？”他看着她，语气复杂，“于将军已经不在人世了，去年在襄城战死的。”
“死了？”绮娆皱眉。
“这件事情我想了多时，也不知道如何开口，”他望着她，“既然她来问你了，你就把这件事情告诉她，让她彻底死心。”
“死心……”
他这个做弟弟的都不敢说这事，让她这个阶下囚来办？事情怎么可能那么简单！
对于她的迟疑，奚泽坦然道：“所以，还希望你能帮忙！”
他的意思是，不仅要把于将军的死告诉奚云，还得让奚云不产生殉情念头！
好奇怪……
这陛下如此刚直的性子，他居然会有这么细腻的心思？会想到找她，让她以天师的名义来处理这件事情……她不由得审视着面前这个南魏陛下，试图从他眼里看出点什么。
“你不想帮忙？”他语气有些低落。
“我可以帮忙，但是——”就你这种嚣张的态度，还求人办事！她心里暗自呸了好几声，奈何染玉还在他手中，她不敢拒绝，便与她交换条件：“你得先让我看到染玉！”
“可以。”他应道。
房门被他推开，染玉被押着，安好无损地在外面。
染玉以为她出什么事情，目光急切地朝她寻来，待看她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
绮娆就要出房门，却被对方长臂一拦：“她太吵了，所以，我先将她关在你隔壁！”
“你！！！”绮娆恼火。
这是请她帮忙吗？分明是要挟她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