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赵桎在邑馆练武,赵翊寻了三名江湖高手,扮作刺客,假意行刺。若是影卫没有出现护驾,他便冲进去,佯装受伤,骗三哥吹响口哨,让影卫现形。
可惜,这拙劣的演技让赵桎彻底发怒:“闹够了?”
三名“刺客”识趣地退下。
“上次没看清,就想再看一眼嘛。”赵翊允着受伤的手指。
支开下人,赵桎吹了口哨。
赵翊左右张望,终于从窗户看到外头的树梢上,立着一个人影。约莫十二岁左右的身段,头戴黑罩,严严实实的,看不出模样,只一双眼睥睨天下,冷冷注视着他,像是嘲讽。
顿时身心大受刺激,赵翊从怀中掏出弹弓,跑近了,捡起地上的石头,射向树上的影卫。
影卫没有射中,鸟儿倒是飞扑扑跑了好几只。
继续捡石头,继续射,一连射了百来发,那影卫定在原处,毫发无损。
从此,七皇子夜里总是做噩梦,梦到自己被绑在树梢,面前站着一道黑乎乎的影子,那影子冷笑,拿起弹弓对着他的正脸,“嗖”弹出一发子弹。
子弹迎面飞速而来,他从噩梦中惊醒。
帝后心疼幼子,亲自下厨为他煲汤喂食。
虚弱无力的赵翊抱着帝后的胳膊,红着眼,哭哑着嗓子:“母妃,三哥的影卫欺负我,我也要影卫。哇!”
“好,让苏长冬也给你找个影卫。”
得了一个影卫,病怏怏的赵翊立马神气十足,只要他一吹口哨,近身影卫立马出现,恭敬地站在他身边,无论他要求做什么,她都愿意。
就如此刻,他带着影卫直接杀入三哥的落雨轩,找三哥的影卫苏瑛打架。
苏瑛只一瞥眼,动动手指,他的影卫就输了。
打不过苏瑛,赵翊气急,翻身骑上赵桎的后背,又哭又闹:“欺负人,太欺负人了!”
还未等赵桎出手,苏瑛上前一步,一拳砸在赵翊的右脸上。他愣了愣,呆呆地看着眼前只比他高半个头的影卫,一不留神,摔了下来。
幸而帝后过来,才终止这场闹剧。
见幼子如此执着,苏长夏抱起他,轻声安抚:“翊儿,你要影卫,母妃给你了,怎么又这般胡闹?”
“母妃,我的影卫没有三哥的厉害,我不要了。”
“那好,再给你换一个便是。”
“不行,我就要她做我的影卫!”赵翊小手一指,指向一旁站在赵桎身后平视他的苏瑛。
帝后继续哄着:“换一个更厉害的,比她还厉害。”
“没有人比她更厉害,我!只!要!她!”赵翊的小手指因倔强而勾起。
帝后微怔,将他的脸掰过来,朝向自己,动作轻柔且有力。眼神温和,却不容置喙:“那是你三哥的。”
那是从死人堆里挑出来最强最坚韧最不怕死的。
万里挑一的影卫。
“母妃平日最疼惜你,可以百般纵容你。”帝后放下赵翊,拉着他走上玉琼楼最顶处。还未站定,赵翊便腾空而起。帝后抱起他,贴紧他软乎乎的脸颊,一起迎风瞭望,俯瞰层楼叠榭,江山万里。
她的气息呼在年仅十岁的赵翊耳畔:“但,太子是天子,肩负重任,担着天下苍生的命运。”
被拥入母妃怀中的赵翊,胸口被压得一滞。
一只苍鹰矫健地横疾而过,他看着远去的黑点似懂非懂,缓缓点头。
经此一遭,张扬舞爪的七皇子稍稍收敛心性。
绿荫树下,一拳一掌刻苦练习。
落叶抖落,掉在他稚嫩的肩头,最后随着颤动,滚入泥中。
湿濡的泥土偶有黑影闪过。
赵翊停下动作,低头沉思,再抬头就见一片树叶落在鼻尖,透过叶片的边缘,不远处的树梢展出的枝叶抖了又抖。
这,不是巧合。
一月后,自认为“学艺精湛”的赵翊撸起袖子,摩拳擦掌地找赵桎单挑,没想到对方只是微微一用力,他的胳膊就骨折了。
没事!
他找太医固定好关节,缠上厚厚的纱布,继续站在海棠花树下练习。
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滑落双颊,沿着细嫩的脖子滴落领口,浸湿一块又一块汗巾。一拳一脚打着木桩,笔直的身板在烛火之下投落身影。
晃动的烛影当中,仿似吹来一阵风。
赵翊回头瞅了瞅,黑影一闪而过。
弯起嘴角,他轻笑。
黑影接二连三地出现,这自然不是巧合。
伤好后,又过一月,落雨轩内,赵翊跟着太子练字。
休息间隙,他示意阿福送水。
笨拙的阿福提着水壶,不小心将水洒落在太子的纸上。
“怎么如此鲁莽,拖下去赏二十大板。”帝后恰好路过,见此情景,铁面无私地责罚。
提起太子的纸张,赵翊瞅了瞅,转身对帝后说:“母妃,三哥这几个字没有认真写,刚好湿了,就当重新练笔。”
说完,他用手肘碰了碰太子。
太子会意:“儿臣的确未写端正。”
“恩?”帝后见两个胞弟同心,喜上眉梢,语气却依旧严厉,“那不如你们两个一起重写十遍。”
窗外的树叶飘啊飘啊,压死了一只蚂蚁。
春末夏初,气温渐暖。
书桌上,执笔的手还在动,赵翊的眼皮早已闭上,“啪”一声,随着笔落,脑袋一歪,便趴在纸上沉沉睡去。树梢上的鸟儿叫得更欢,像是吹眠曲,送入梦乡。
一道黑影从门外翻进来,站在横梁上,观望片刻。
呼噜声徐徐送来,她忍不住飞下,轻轻落在赵翊身侧,低头看着那张糟糕的睡颜,因着呼吸顿挫,眉头微微皱起,大约是梦到什么吃食,小嘴吧唧,口水流了一地。他转了个头,伸手擦擦口水,继续睡去。
“扑哧”,她笑出了声。
左瞧右瞧,觉得十分有趣,拿起一旁的毛笔,她沾了沾墨水,大笔一挥在那张雪白无暇的小脸上画了只大乌龟。
等窗外的麻雀散去,侍女们进来收拾房间。
赵翊才如梦初醒。
捂着嘴偷笑的侍女,取了面镜子过来,指了指他脸上的大乌龟。
对着镜子仔细看,赵翊也乐了:“哎呦,这谁干的好事。”
询问了附近的侍女和侍卫,都摇头说没有。
擦干净脸,盯着笔筒里的毛笔,他捏起一根黑色长发,作沉思状许久。麻雀又开始叽叽喳喳闹腾起来,树梢的展叶晃啊晃,像是刚飞走一只大大的麻雀。
“难道是她?”他再次望向手里的长发,若有所思。
这绝对不是巧合!
盛夏群芳争艳,群禽奔腾。
万物斗勇。
帝君共有九子。
全能太子刚夺得百步穿杨的魁首,众人纷纷鼓掌叫好。
“三哥真是好身手,佩服佩服。”
“四弟五弟身手不凡,也不落人后。”
大家笑谈风声,互相恭维。
路面风沙渐起,一匹老马路过。
“二哥,你也来一展身手。”
二皇子衣着朴素,为难道:“我箭术不精,怕扰了弟弟们的兴致。”
“箭术不精,更要好好实战。”
二皇子摇头:“骑术更是不行。”
前路被四皇子和五皇子不经意地堵住了,他轻言:“我饿了,想找吃食。”
“那就更简单了。”
仙鹿山草木郁郁葱葱,风景极佳。
为了狩猎方便,在此以木桩为界,单独开辟一处场地。
“来狩猎场自然是要狩猎的。”
“二哥,漫山遍野都是你的吃食,不如咱们看看谁先射中仙鹿?”
众皇子并排,随着嘹亮的号角吹响,便如离弦的箭般往前飞驰。
太子首当其冲,其余紧随其后。
而二皇子的老马悠哉悠哉,竟然在一开始就跑岔了道,很快便遥遥落于人后。
激烈的角逐惊起一片鸟兽,纷纷四散。
“太子,共获十头仙鹿,魁首。”
赵桎果然不负众望,满载而归。
远远望见吊儿郎当,嘴里叼着根草的七皇子,四皇子愤懑的情绪有了着落,他面带微笑,语气不善:“仙鹿呢?”
赵翊双手一摊,空无一物。
众人大笑。
“还不如学学二哥,知趣些,找个疗伤的借口,躲一躲。”五皇子接着嘲讽。
众人的笑声更大了。
“一头鹿而已,哼!”
将嘴里的草吐到地上,赵翊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奔腾的马儿嘚嘚嘚地在树林间穿梭。
赵翊往后一看,赵桎不知何时追上来,他赌气地继续加快速度。
速度越来越快,手里的缰绳就快抓不住了,这个时候,赵翊心里才开始担心。他收紧缰绳,想要减速,奈何马儿像不受控制地往前飞。
一个踉跄,马蹄踩进一堆草坑,往下一陷,受惊的马匹疯狂嘶鸣,坐在马背上的赵翊往前倾斜,瞬间被甩了出去。
眼见就要撞到一棵巨树上,几道黑影交叠飞来。
剑风凌厉,直冲要害。
“翊儿,小心。”
赵桎同他的护卫许秉及时赶来,挡下了刺客的埋伏。
在搏斗中,赵桎的胳膊不小心被划伤,许秉身手不凡,连杀数名刺客。其中一名侥幸逃脱,赵翊乘胜追击。
“前面怕是有更大的埋伏。”
看了看身侧护主的许秉,赵桎别无他法,只好吹响口哨,唤出影卫,吩咐前往,保护七皇子。
追着刺客的赵翊误入密林。
影卫苏瑛身轻如燕,足尖轻点枝叶,穿梭于树梢间。风吹动树叶,簌簌作响,斑驳的树影晃动,越过更高槐树,一片低矮小树跃入眼帘。伫立高枝,她凝神静听,底下几道人影缠斗,年少赵翊寡不敌众,身负重伤。
果然还有埋伏。
松开树枝,她的指间夹起几枚暗器,嗖嗖几声,飞旋没入黑衣刺客体内。
中了暗器的刺客抬头,就见头顶一道黑影犹如鬼魅,后颈传来一阵刺痛,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
剩下的两名刺客剑拔弩张,调转枪头,围攻苏瑛。
越战越凶。
苏瑛的长处在于远攻,不善近身肉搏。
只见她虚晃一左,飞速后退,再出虚招,诱导他们往右,轻巧飘然树梢,上下跃荡,还未打斗几番,两人气喘吁吁,转得精疲力竭。
“速战速决!”
刺客眼珠一转,转头寻赵翊。
可,目视之处哪还有赵翊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