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后的滕野还能走到郁辰安的身边。
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七年前。
逆向标记手术的后遗症是那么的凶猛又霸道。
滕野的记忆混乱又甜蜜。但是短暂。
桂花开的时候,他回到了启德公学。
他见到了桂花树下的郁辰安。
那时候手术的后遗症并不允许他记得郁辰安。
但是他很喜欢那个明媚的Omega,远远的看了很久。
“运动会我要去参加游泳比赛。”桂花树下看书的少年说。
游泳比赛。
滕野看到自己留给自己的备忘里只有秋天的这一场比赛,所以他执意的要去参加。
医院的评估不建议他做任何剧烈的运动。
“我暑假就报了名,临时不能调整。我出发就放弃。”滕野冷静的和医生解释。
但是在泳池里,在脑袋缺氧的瞬间。
他想起了那个桂花树下和雪地里的少年。
还有一个绣球花海边的亲吻。
滕野拿了冠军。
代价是住回了ICU。
他一点也不觉得后悔。
记忆里的少年是那么的模糊,但是值得。
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活着,在滕家活着,在无数人冷漠和打量的目光中活着,是为了什么。
只有记忆里模糊的那个影子,是值得。
滕野被下过病危通知书。
他自己签的字。
他没想到滕家竟然没有放弃他。
他被送去了欧洲。
大大小小的手术后。
他能上学,能正常生活,能完整回想起郁辰安。
滕野心里感激妈妈那位平时冷漠也不近一点人情的哥哥。
郁辰安出国了。他的成绩单很漂亮。滕野出院主动去找舅舅:我可以做一切你希望我做的事。
郁辰安大学毕业了。他有很多的世界各地朋友。滕野已经在滕胜集团的红海里搏杀出了一点点的尊重和认可。
郁辰安研究生毕业了。他要插手郁氏的经营。滕野一整年没有一天休假,拿下了滕胜十年来最难的一个项目,签完合同的第二天他飞去了欧洲,车子在郁辰安的学校外停留了一阵个下午。
郁辰安在毕业旅行。他在布鲁默火山口喊的是王尔德的诗。滕野默念了那一句:我白色的灵魂亲吻了罪恶的唇。
郁辰安回国了。郁氏的情况比他想象中的糟糕。滕野忍不住,想去见他一面。
滕野这些年打点好了郁辰安回国后的一切。
七年了。
没有人会再提起启德学院的那一小段插曲。
没有人会和郁辰安提起他。
滕野只想远远的看一眼。
舅舅滕诚冷哼了一句。
没有拒绝。
这些年滕野为滕胜做的,的确足够交换这一次的任性。
郁辰安出了并不严重的车祸。所有撞击车辆都没有查出破绽。
滕野还是没有忍住,在一个他根本不需要出现的聚会里见到了桂花树下的郁辰安。
“你好。我叫郁辰安。”
时隔多年的第一句话,郁辰安的声音平常的像是熟稔万分的客套问候。他并不像滕野收集到的情报中那样的睿智冷淡。相反的,郁辰安看起来,亲切中带着试探的讨好,他把自己的心眼全部藏在了一双宝石一样闪耀的,微微眯着的眼睛里。
滕野的脑海中有千尺暗涌藏在他自己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沙哑的问候里:“你好,我是滕野。”
滕野自以为,这些年他已经把七年来的想念收拾折叠的很好。
却是郁辰安好似能看透他一般。
那双干净的眸子深黑无底。
像是对滕野七年来所有努力的审判。
他没有想过。
郁辰安记得他。
……
“我吃完了,你可以走了吗?”
滕野的思绪被郁辰安打断。
回过神来。
郁辰安的病号餐已经见底。
郁辰安提醒对面的人。
滕野什么也没有说。
仿佛看着郁辰安把午饭吃完是天大的事。
事情办完,可以如释重负的离开。
“郁氏拆分的可行性报告做的很完美,短期获利,但是从长远的发展来看五年到十年内边际效益递减为零。到时候……”滕野的嗓子有些哑。
被郁辰安打断:“怎么,你还想在我这里呆五年?还是十年?你们滕胜没事情干吗?拆分后郁和颂一定想尽办法,郁氏股票必定大涨,滕胜套现走人,不好吗?怎么,滕胜集团是想做慈善,把钱和人都砸进我们这个无底洞?”
滕野皱眉。
郁辰安在激他。
双方的秘书好几次敲门提醒两位下午的日程和会议。
争论并没有结果,又是一场不欢而散。
滕野无声地收拾好情绪。
面无表情的起身要走。
"等一下。"
滕野接住郁辰安丢过来的东西。
是一个玻璃纸包裹住的……小熊饼干?
“一点了。别饿着肚子。”郁辰安喊助理进来收拾餐盒。脸都没抬。
滕野没有动。
“怎么,你不是不喜欢我吗?还是怕我要毒死你?”
滕野就被彻底赶了出去。
……
沐天磊并不知道滕野和郁辰安今天在办公室里争论了什么。这是滕野非常难得的没有工作状态的一个下午。
送进去的所有文件和物品原封不动的拿了出来。
滕野桌上有一包精致的小熊饼干,一个下午了没有从滕野的视线中离开过。
傍晚的时候,滕野推掉了晚上的会议。准时回的城北。
整个人还是呆呆的,沐天磊告诉他郁辰安下午飞去了T市参加了三天的峰会论坛。
沐天磊补充这个会议是提前半个月就定好的。
……
三天后的晚上。
滕野回到滕胜。这天是表弟滕嘉麦23岁的生日。
舅舅滕诚亲自张罗的生日宴。
奢华场地,珍馐美馔。宾客们觥筹交错,彬彬有礼。23岁的S级Alpha滕嘉麦是全场的绝对交点。
一直张扬高调的滕诚难得在外人面前如此内敛。
因为滕嘉麦是今天唯一的主角。
滕野没有想到在这场宴会厅里会见到郁辰安。
他也没有见过这么健谈活泼的郁辰安。
“他们认识?”滕野的话更少了,一杯接着一杯应酬过一轮站在角落里看着远处的Omega,舅舅滕诚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边。
“……”滕野心里漏了一拍,把涣散的精力迅速集中在一起,滕诚的每一句话都需要认真的琢磨回答。
远处,今天穿了一身白色正装的郁辰安是精心打扮过的。
头发修短了一些露出漂亮的额线和脖颈。衣服裁剪下的腰肢很细,腿很长。修长白皙的手指随意端着的那个红酒杯,那么不经意的姿势好像要掉落,却稳稳的被送进了粉色的嘴唇里。
今天的郁辰安是那么的耀眼。滕嘉麦聊到了某处,突然爽朗的笑了起来。目光一直跟着郁辰安那个快要掉了的酒杯抬起,到Omega漂亮的下颚线,然后是完美的嘴唇上。滕嘉麦的脸是红的。
“嘉麦和你喜欢的Omega也是一个款式。 ”舅舅盖棺定论,语气说不出是幸灾乐祸还是嫌弃。
滕野又是一杯红酒下肚,转头看滕诚,抿起了嘴。
今天滕诚的心情很好,竟然会开玩笑:“是的,我就是双标。”
狗。
对滕嘉麦无限宠溺。
对滕野有无限要求。
……
送走宾客,郁辰安参加宴会时别在胸前的温斯顿红宝石胸针,已经戴在了滕嘉麦的身上。
滕嘉麦:“哥,辰安太有趣了。我可以带他去我的俱乐部,他在欧服的游戏排位很高。”
滕嘉麦:“我约了他周末去骑马。”
滕嘉麦:“你们竟然是启德公学的同学。”
滕嘉麦在腥风血雨的滕家一直是干净单纯的异类。
滕胜从来没有让他见过家族里的阴暗面。
是一个有人保护着长大的孩子。
滕野想要不动声色的套话,一点也不难。
滕嘉麦:“哥,你喝多了吗?我让你助理送你回家。”
滕野并不是第一次吃醋。
郁辰安是那么的耀眼,只要郁辰安想,随便使一点小伎俩,就能让周围的人如沐春风。无可救药的喜欢他。
明明是8月的H城。
滕野双手冰凉。
他藏起了破绽。
他差点忘了。
他们并不喜欢彼此。
所以他根本没有吃醋的资格。
……
郁辰安回到城北的房子。
滕野就坐在院子里郁辰安很喜欢的那个秋千上。
面前是一颗桂花树。
那只三条腿的猫跳上了滕野的长腿上。
今年的桂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开。
也不知道是否还赶得及桂花绿豆糕的约定。
“喵。”
关车门的声音惊起了三只脚的猫咪,猫叫了一声,从滕野的身上跳了下去。
“饿了吗?”
有人问他。
晚风吹起,秋千边的蔷薇明艳。
这一晚的滕野出奇的安静。
仿佛多问一句就会破坏现在不清不楚的局面。
吃饭,洗澡,睡觉。
两个人无声的做着各自的事情。
在城北房子里,滕野还是扮演那个哑巴。
只是今天郁辰安问题特别多。
郁辰安会问滕野,为什么他随手找到做意面的肉酱汁是他在欧洲吃惯了的牌子。国内根本买不到。
洗澡出来,家里满满都是花香味。
郁辰安让滕野给他吹着头发,同样没什么感情的问他在哪里找到和自己信息素味道那么像的沐浴露和洗发水。
郁辰安躺在床的那一边问滕野为什么枕头明明有两个,现在只剩下一个,所以每天晚上郁辰安睡的不舒服只能枕在滕野的身上。
滕野不回答,郁辰安也不问第二遍,冷漠的问下一个问题。
没有一个问题是滕野想回答的。
沉默一次。
沉默两次。
沉默三次。
郁辰安是故意的。
……
昏暗里。
郁辰安耐心地沉着气,放出杀手锏:“你弟弟比你有趣多了,喜欢什么样的——”
“啪嗒”一声。床边最后一点阅读的灯光被拍暗,远处地灯泛着悠悠的光亮。
郁辰安睡得离滕野并不远。
桧木信息素的味道早就变得浓郁而霸道。
大手伸了过来。
滕野的头发还带着洗澡后没有全部吹干的水汽。
Alpha翻身把郁辰安笼罩在身下。
昏黄的灯光下,黑色的眸子紧紧的盯着郁辰安。
滕野在警告郁辰安。
不要玩火。
郁辰安的睡衣被蹭在了一边。胸口月白色的皮肤和优雅的锁骨曲线是最好的c药。
郁辰安知道滕野的命门在哪里。
今晚的滕野有些喝醉。
漆黑的眸子里有酒气带来的水光。
眸子很深很深,带着怜爱,带着醋意,带着迷茫,如暴雪与火山。
郁辰安还在滕野快要崩断的神经上蹦迪:“怎么,你是和滕嘉麦不熟悉吗?还是今天喝多了,一个问题都回答不出来?
“嘶——”
滕野没有回答。低头狠狠的咬了一口郁辰安。
滕野喜欢咬他右边的锁骨,之前的那个印子还没有全部消下去。又要加上一个标记。
“辰安……”胸口有人喃喃了一句,然后贪婪又克制的闻着他身上信息素。
低不可闻的喊着同一个名字。
郁辰安被人紧紧的搂在怀里。
ALpha身上的皮肤是滚烫的。
"所以你还是一个问题都不能回答我吗?"郁辰安并不理会滕野的情愫。
他有明确的目标。
等了片刻。
郁辰安从那个怀抱里挣脱了出来。
七年前郁辰安就能保护滕野。
他的力气并不小。
喝醉的滕野也不会伤害郁辰安。
滕野是真的醉了,愣愣的坐了起来。
同郁辰安对视。
他的目光勾勾的看着郁辰安胸口的那个红印。
郁辰安的目光认真又决绝。
“滕野。”郁辰安叫他的名字。“你在怕什么?”
“滕野你在怕什么?”郁辰安抖着睫毛问滕野:“怕你再次终身标记我吗?还是怕我喜欢你,缠着你?还是怕你舍不得我?还是怕你死?”
“……”滕野看到郁辰安的眼睛红了。
那天在办公室的时候也是这样。
郁辰安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太久太久了。
那个戒指此时此刻就戴在郁辰安的手上。
这个问题今天要有一个答案。
“对不起。”滕野说。
“你对不起谁了?你要是标记我,我可以去洗标记,我被你甩,我可以去裸泳。你要是舍不得我,也可以和我一样死缠烂打的缠着我。你连逆向标记都不怕,你怕什么?还有,你要是死了……"
有透明的眼泪流下来。
郁辰安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些,他伸手捧住alpha被阴影映射出的完美轮廓,坚定的告诉滕野:"阿野,你不会死,你会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