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天意！你这个卑鄙小人！你有本事搞大我们姑娘的肚子！现在没本事负责了是吧？！你给我滚出来！玄隐纵横楼的景天意！滚出来！”
穿着艳俗且华丽的老鸨叉着腰指名道姓的叫骂，几个彪形大汉围在她身后摩拳擦掌，一旁名叫春九的姑娘挺着肚子不停抽泣。
行人纷纷驻足，饶有兴致地聚在玄隐纵横楼门前等着看场好戏。
看客越多，那老鸨声量越大，喊得越欢，并不急着催小厮去通传。
“闭嘴！你快闭嘴！不要再喊了！”仓皇跑来的景天意，急忙忙挥着双手阻止，推搡着要撵他们回去，却被大汉一把撂倒在地。
“你们！……春九！你这是要干嘛？！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
“啊哟……景公子，什么说好了？说什么好了？我这当妈妈的都不知道？”
“老板娘，你声音轻些！我不是给过银子了吗？你们还来做什么？”
“我呸！50两银子就想把这事打发了？你真当我醉梦楼是好欺负的？”
老鸨眯起眼睛瞧见我和洛曼伊出来了，伸手一把抓住景天意的胳膊，连哭带喊的吆喝起来：“你这杀千刀的负心汉！你这不要脸的陈世美啊！当初是你说一定会娶我春九过门，我想堂堂玄隐纵横楼的景公子难道还会撒谎骗人吗？就再没让春九接过客，只服侍你一个人！现在春九有了你的孩子，你倒翻脸不认，说什么也不要她了？！也太欺负人……”
“他就是景天意啊！”
“是玄隐子的徒弟吗？”
“听说他这种事可不是第一次啦！”
……
门口的茶小贩一边招呼客人，一边帮着添油加醋。
“景公子，我知道，我知道你嫌弃我。我可以忘记你说的那些山盟海誓，但孩子是无辜的啊！只要你给孩子一条活路，我可以做妾……”一直没有开口的春九抚着高挺的肚子，开始声泪俱下的哀求到。
“呜呜啊……我可怜的春九啊……”老鸨拒不松手，死死拽着景天意不让他逃。
“这……你……你这肚子怎么这么大了？！这不可能！”景天意看出了破绽，气急败坏要上前确认。
“啊呀呀，景公子还要打人啊？！玄隐纵横楼的大小姐啊，您来评评理，还我们一个公道啊！”老鸨连忙使眼色给我。
我看向呆住的洛曼伊，狼狈的景天意，怒视的老鸨，以及全神贯注在看热闹的众人。
“住手！你们都住手！那你说，你想怎么办？”
“要么拿钱，要么娶了我们春九！
景天意怂了下来，又急又恼的问：“你说吧！你要多少？”
“800两！我也不诓你，就只算春九停工养身的钱，以后生孩子、养孩子，全归我醉梦楼负责。一次付清，绝不再讨，便宜你小子了！”
“什么？800两？我没有那么多啊……”
“哎哟~拿不出就算了嘛。春九都有了你的孩子了，干脆成亲，一家团圆，这多好啊~”茶小贩带头起哄，“成亲！成亲！景天意！春九！”
众人跟着一起声讨助威，此起彼伏的哄笑声中，老鸨和春九的哭喊更起劲了。
见此情景，洛曼伊终于绷不住捂脸哭了起来，不再理会景天意“曼伊！曼伊！”的喊话，转身跑走。
我慢悠悠地看向春九，她不慌不忙地舒展夸张的表情，挑了挑眉给我回应。老鸨、小贩，以及人群里暗中观察的洛昂，见事已得逞，这才心满意足的泄了劲偃旗息鼓。
【两小时前】
“你说……是景天意约我出去？”春九背身侧脸，用余光轻佻得反问我。
“没错。是他。”
“哈哈哈哈哈——你真当我昏了头啊？他躲我都躲不及了，怎么可能引火上身？”春九转过身，绕着我和洛昂打量，正色道，“说吧，你们到底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既然“诡计”被戳穿，那我也就不绕弯子了，便将原本的计划和盘托出。
“200两！”
“什么？”
“给我200两银子，我绝对把这事办得妥妥当当。”春九轻蔑一笑，咬牙切齿道，“你们放心，我是生意人，最讲究的就是诚信。既然你们花了这个钱，就会得到想要的效果。只让那小姑娘一个人知道不是便宜了他，要搞就搞得满城风雨，让景天意那个贱人身败名裂，再也抬不起头来！岂不是更好？！”
洛昂与我对视一眼，然后毫不迟疑地说：“春九姑娘爽快！我就给你这200两！呵……花银子在那畜生身上真是抬举了他，但只要能让我姐姐死心，就什么都值了！”
“啧……我可真羡慕你的姐姐有你这么个好弟弟，不像春九命贱，我的弟弟只会让我替他挨打，帮他还债……”话没说完，春九低头干呕了几下，眼眶霎时堆满泪水，她忙用手帕按了回去。
“有了这200两，我就攒够了赎身的钱。”春九轻抚着肚子，云淡风轻道，“虽然这钱并不干净，但却能保住我的命。只要我有一条命在，就能保护我最干净的东西。”
春九说完这话，语气倏然一变：“你们放心，一个时辰后玄隐纵横楼见。”
【回到现在】
“大小姐！不好了！洛小姐晕倒了！”仲坤池横抱着洛曼伊失声惊叫着跑到我面前。他怀里的曼伊面无血色，嘴唇苍白，额上渗出细汗，像个快要奄奄一息的小动物。
“她不对劲！快去找大夫！你看！这有血啊！”春九指着洛曼伊臀下，流出的鲜血已经染透斗篷，一滴一滴掉进纯净的雪地。
看到血，我佯装的从容瞬间崩塌，好像突然失了智，一下没了主意。洛昂也变了一副模样，挡在我身前，指挥小厮安排马车送洛曼伊回府，关景天意禁闭。
回洛府的马车上，我和洛昂两人目视前方，并排而坐，始终沉默。摇晃中，洛昂伸手握住了我的，那手掌大而温软，轻轻罩住我的手背。我翻过手掌，回握他更紧些。
曼伊的孩子保住了。
听到这个消息，厢房外跪倒在地的景天意收起眼泪，反而挺直了腰杆，恬不知耻地说着他是洛家姑爷，不能让孩子没爹之类的鬼话。洛昂被彻底激怒，上去对景天意一阵拳打脚踢，然后把他关进柴房。
“不行！不能让曼伊姐姐嫁给他！这会毁了她一辈子！”洛昂怒气冲冲地大吼。
“是……可是……现在曼伊有了景天意的孩子，她会心软吧？”
“那就让她死心！让她知道景天意是在彻头彻尾利用她！”
【洛曼伊厢房·洛府】
景天意被两个强壮的小厮提溜着带到洛曼伊的厢房，按到跪下，不服不忿。他人虽然被绑着，但嘴还一点都不老实：“你们就这么对待洛府的姑爷吗？小心我以后让你们没好果子吃！”
“你算哪门子洛家的姑爷？别给自己脸上贴金！”
“我当是谁在问话？原来是我们玄隐纵横楼的大小姐啊……我如今的身份可不比你低，你最好放尊重点！现在洛曼伊的肚子里怀的是我的种，我不是洛家的姑爷，还能谁是？难道还能让孩子没爹吗？不认我做洛家姑爷？她堂堂洛家大小姐还未出阁，就有了身孕，也不怕遭人耻笑？！”
“你！你这卑鄙小人！……你最好死心吧！曼伊不会嫁给你的，别做你的赘婿大梦了！不仅如此，玄隐纵横楼也容不得你这样的贪人败类辱没师门！”
“呵呵！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嫁不嫁我，要听洛曼伊的！逐不逐出师门，要听他玄隐子苏策的！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在这指责我？……噢？噢噢！我忘记了，我们根本就是同一类人，你为了上位，能爬上那哑巴洛藏的床，这跟我睡了洛曼伊，让她给我生孩子，有什么分别？啊呀……你不会是自己没搞定哑巴，所以眼红我吃定了洛曼伊吧？”
“你住嘴！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瞳孔震动，他怎么会知道我和洛藏的事？
“我胡说八道？你敢说，哑巴订婚宴那晚，你没在他房里？他没连夜把你送回玄隐纵横楼？呵呵——那是我亲眼所见，你休想隐瞒。”景天意眼底爬上一层危险的光，恶狠狠地一字一顿地说，“你最好学乖一点，不要坏了我的好事。只有成了洛家的姑爷，就没人会记得我烂泥一样的出身，再提到我，人们只会说他是康庆城洛家的姑爷，他岳父是当今第一武将……”
“啪————！”
内室木门倏地敞开，跪坐在地上的景天意抬头去看，是洛藏、洛曼伊、洛昂三兄妹站在门内。
“曼伊？！曼伊你醒了？你身体可好些了？”景天意吓得嘴角抽搐，颤抖着问道。
洛藏直冲向前，拿刀逼紧景天意的脖颈，淡然的眼眸看向虚弱的洛曼伊。
浓稠的悲伤像凝固在曼伊的眼眸里，她的鼻孔一张一合，却没力气哭出声来，她攥紧洛昂的手臂，皱起眉垂下眼眸，一粒珍珠大的泪珠滚落下来。
“曼伊！曼伊救我！曼伊！”越是心疼曼伊，洛藏手劲越是发狠，景天意脖子鲜血直流。
“你滚！我再也不想看到你！”曼伊红着眼睛、咬着牙说完这句，又晕了过去，侍女们赶紧把她抬回床上。洛藏再无芥蒂，对着景天意一阵拳脚相加，直到他昏死过去，然后叫小厮再把他被丢回柴房。
我终于鼓起勇气看向洛昂。
第一次看到他像星星一样亮晶晶的眼眸黯淡下来，眼眶满是心碎。
【花厅·玄隐纵横楼·夜】
洛藏轻声坐下，又抬眸看了我一眼,试探问道：“要不要我去跟他解释一下?”
“谁？”我明知故问。
洛昂不回应，歪了下头看我。
“你已经看出来了？”
“很难看不出来。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其实还没开始。”
“我去跟他解释，就告诉他我们没有关系。”
“怎么会被景天意看到呢？”
“应该是有人一直在暗中跟踪我，或者你？”
“我？跟踪我干什么？”
洛藏又歪了一下头，再看着我。
“也是。连你也不知道，也从没问过我到底从哪来？那晚怎么会出现在你房里？”
“你不是也没问过我，为什么能说话？为什么要装哑？”
“哈哈哈……那我和你就算是扯平了。我说过我是穿越来的，从很远很远的未来。”
洛藏只是点点头，没有追问。“你还是不打算跟洛昂解释一下吗？”
“解释得清吗？也许这是最好的结果，他……不该跟我这样来路不明的人在一起。”说完，我又不假思索地问道，“订婚宴之前，你原本打算做什么？”
洛藏猛地转头看向我：“你怎么会知道？”
“叶月媚，她告诉我的。”
“她……她不会说的。”
“确实。是我猜的。”
“我要杀人。”洛藏脱口而出，又转头看我，斩钉截铁道，“我要复仇。”
他深邃的眼眸弥漫着薄薄的悲凉，我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那我帮你。”我鬼使神差地承诺道，一字一句地说“我帮你复仇。”
洛藏眯起眼睛看向于之行，想起了苏策对他说过：你想做的事，只有她能帮你。
突然，洛藏眼珠快速转向右边，抬手示意我不要出声。
响动声流窜到苏策的书房，我跟随洛藏躲在窗外偷听。
【书房·玄隐纵横楼·夜】
“楼主，您放心吧。现在洛藏和于之行都以为那晚跟踪的人是景天意，没人察觉到我的存在！”
“好！哈哈哈！多亏了景天意这小子沉不住气，倒是歪打正着帮了我们的忙！不过……你做事给我小心些！这次就算了，洛藏的计划到底也没成功，下次！你再被他发现可没人能帮你！”
“小的谨记，绝不会再露出马脚，给楼主惹麻烦！”
“你退下吧！”
“遵命。楼主。”
一身夜行衣的男子转过身来，警惕地观察四周，确认无异后快速消失于夜色。
少顷，书房内传来苏策无意识的咳嗽声。洛藏这才敞开墨色氅衣，放我出来。
【花厅·玄隐纵横楼·夜】
“我看到那个人的脸了！他是……”回到花厅，我急不可待的跟洛藏交换信息。
“嘘……”洛藏又手指抵在我的嘴唇上，眼神转动确认四下无人。
“我的感觉没错，那晚的确有人在跟踪我们，现在听来，是苏策的人。”
“他是苏策的人？那他跟踪你做什么？”
“呵——那老家伙的心思我一早就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过几日，我想办法把来龙去脉都告诉你……你确定，你刚才说的话算数吗？”
“确定。”
“好。保重自己。我先告辞了。”
我一个人走回厢房，经过花园时停住了脚步，看着月光下空空荡荡的院子。
连绵的积雪轻盈的覆盖在石桌、石凳、干枯的树枝上，晶晶莹莹地闪着光。
我拢起一捧雪盖在我的手背上，那是一种很轻很轻，快要感受不到存在的触感。
为什么不觉得冷呢？我还没感受到它凉丝丝的浸透，一阵风吹来，它就飘走了。
这晚我睡得很沉，到第二天醒来，还一动不动地保持着睡前的姿势。
我的身体僵在床上，不下定决心起来，根本动弹不得。
云儿来传话说我有人找。打起精神走到正堂，看到的又是那个背光而立的玄色锦袍。
我不看清他的表情，只听他口中喃喃道：“姐姐，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