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柏嘉和周小玉坐在小山坡的阴凉地，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两个人都不想回家，只想在外面呆着。
不远处突然传来喊声，“小叔，奶叫你回家吃饭了！”
陈柏嘉和周小玉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慌。时间过得这么快吗？
陈柏嘉站起身眯眼一看，来叫自己回家吃饭的好像是福禄，“诶！知道啦！这就回去了。”
周小玉也起身拍了拍屁股，“走吧大宝，回家吃饭吧。明天考试你可别睡过头了。”
陈柏嘉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下了小山坡，两人便告别各回各家。
陈福禄一直低着头，默默跟在陈柏嘉身后。
“小叔，小麦说你中午给她们喝大骨头汤了。”
“不是我，是你奶给她们喝的。”
陈福禄轻笑了一声，显然是不信的，却没再说话。
陈柏嘉侧头瞥了他一眼，这孩子对陈家已经产生了隔阂，多半是因为常年的不公平待遇。看他对弟弟妹妹倒是挺好的，想来也是个有责任感的。
“福禄，以后每天晚上吃完饭我教你们几个认字吧。”
陈福禄一听这话，猛地抬头，满脸震惊地看着陈柏嘉，“小叔，你说真的吗？”
“对啊，之前不是答应过你吗？”
陈福禄咽了一口水，他不想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过一辈子。像自己爹一样，除了有把子力气，还有什么，在家里饭也吃不饱。若是我能认几个字，以后去县里找活计也轻松。
陈柏嘉拍了一下陈福禄的头，“快走吧，别傻愣愣站在这了，该回去吃饭了。”
陈福禄满脸喜色地点了点头，又问道：“小叔，能不能让小麦也跟着认字？”
“可以呀，不过你得问问小麦愿不愿意学，总不能你觉得认字好，就让人家都跟你学吧。”
陈福禄听完这话，低下头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村里的炊烟袅袅升起，饭菜的香味随着风飘入了鼻子里。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陈柏嘉突然对水泉村有了归属感。
快走到陈家院子，就听见王婆子的大嗓门，“哎呦大宝，你可回来了，今天咋这么晚，给娘急坏了。”
陈柏嘉连忙快走几步，“娘，我跟小玉去完学堂，就到小山坡上坐着了。”
“明天辰时初进学堂考试，娘你别忘了叫我起床。”
王婆子立马严肃道：“这大事我能忘吗？明早娘再给你煮两个鸡蛋。”
陈柏嘉刚想拒绝，就见王婆子一副很想为自己做点什么的模样，心中一暖，便说道：“谢谢娘，娘你对我真好。”
王婆子脸上立刻笑开了花，“哎呦，娘不对你好对谁好，快进来吃饭吧。”
陈福禄站在后面看着王婆子和陈柏嘉亲昵的模样，以往他会对此感到厌烦，可现在他心中充满了羡慕。若是自家娘也能像奶奶护着小叔一样护着自己和弟弟妹妹该多好。
王婆子见陈福禄还站在院外不动弹，便喊道：“福禄，站那干啥呢，快进来吃饭。”
陈福禄立马回神，“诶，来了！”
陈家饭桌上的气氛沉闷，每个人都心事重重。既希望陈柏嘉考进学堂，又不希望他考进学堂。
考进学堂了说出去脸上有光，没考进学堂给家里省钱了。
陈大江倒是没什么顾虑，吃了一口馍馍便问道：“小弟明天你能考进学堂不？”
陈柏嘉有些意外陈大江会主动跟自己说话，答道：“大哥，进学堂应该没什么问题。”
陈大河不由得在心底冷笑一声，“小弟，二哥可是真希望你能考进去，那你可是咱老陈家第一个读书人了。”
陈福全气得双手紧握，脸色铁青。凭啥陈大宝这个死胖子一说读书，爷奶就给拿钱，我说读书就不行。
陈大山夫妻倒是没什么表现，只自顾自地吃着饭。
陈柏嘉见陈家人除了陈福生都在饭桌上，便开口说道：“爹娘，哥哥嫂嫂们，我从明晚开始教福禄认字，福寿福全，小麦小豆，你们要来认字吗？”
李氏一听这话，顿时瞪大了双眼，小叔居然要教几个孩子认字？
陈福禄见福寿和小麦都呆呆地看着陈柏嘉，心里不由得暗暗着急，生怕这俩孩子说不学，便咳嗽两声示意一下。
陈小麦连忙拉了拉陈小豆的胳膊，说道：“小叔，如果不打扰你的话，我们想学。”
张氏见状连忙说道：“哎呦，小叔你教我家福全就好了，还教小豆干啥？她一个女孩，在家还得做那老些活计呢。小麦啊，你认字也没啥用，你过两年赶紧学学烧饭，还得下地干活呢。”
陈小麦和陈小豆一听这话，眼眶通红，失望地低下了头。
李氏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说道：“小叔，如果你有时间，就教教我家福禄福寿。”
又看了一眼低着头的小麦，“还有小麦，他们都想跟着你认字。大嫂今儿就给你做身衣服。”
王婆子内心冷笑一声，终于舍得用你嫁妆里的布料了。哼，我都没说教福禄他们还耽误大宝的时间呢。
三个孩子闻言，都转头看向了李氏，满脸震惊，自家娘居然会主动站出来说话，还舍得动嫁妆了。
“大嫂，我不……”陈柏嘉话还没说完，就被王婆子打断。
“大宝，你大嫂要给你做，你就拿着，一家人客气什么。再说了，你教福禄他们认字还耽误你读书的时间呢。”
李氏连忙点头，“对，小叔，你别跟大嫂客气。”
陈柏嘉只好点头同意。大房家孩子顿时欢呼起来，若是能认字，谁不想认字，好不容易家里要出个读书人了，还不得抓着多学点东西。
陈大江见几个孩子脸上都乐开了花，也兴奋道：“小弟，大哥真是谢谢你了。大哥没啥能耐，就一把子力气，你要大哥干啥，大哥都能帮你。”
陈老拴见一家人其乐融融，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嘭！”
陈家人顿时看向声音来源，只见是陈福全把碗重重地放在餐桌上，又站起身大喊道：
“凭什么陈大宝就可以去学堂读书，我就要等着他来教我认字？不就是因为爷奶偏心他陈大宝吗。”
王婆子的脸瞬间阴沉下去，“你个没大没小的东西，老二，张氏你们就这么看着这小畜生在这大呼小叫的？”
“我说错了吗？你……唔。”
张氏赶紧上前捂着陈福全的嘴，心里暗道：祖宗诶，谁不知道她王二丫最偏心她老儿子了，你也真敢说出来，你不要命我还想要呢。
又谄媚地笑道：“哎呦娘，这孩子被我和他爹惯坏了，一天到晚的就知道瞎咧咧，我这就回去教训他。您和爹别生气。”
张氏一手拽着陈福全胳膊，一手掐他的后腰，“还不赶紧给你爷奶道歉，死小子。”
陈福全额头青筋暴起，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王婆子。
陈柏嘉眉头一皱，站起身挡在王婆子前面。
张氏见王婆子有起身的迹象，连忙拉着陈福全往自己屋里走去。临走前，还偷摸拿上自己没吃完的馍馍。
陈老拴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陈大河，叹了口气道：“老二，你也觉得我和你娘偏心你小弟？”
陈大河在心底冷笑一声，难道不是吗？
“当然没有了，爹娘，您二老对家里人最是公平，哪有什么偏爱谁一说啊？”
王婆子和陈柏嘉看见陈大河脸上虚伪的笑容，齐齐翻了个白眼，懒得拆穿他。
陈老拴见陈大河脸上隐约的恨意，心寒不已。大宝是自己的老来子，刚生下来的时候都以为他养不活，谁道居然真站住脚了。往日里也就纵容着他多吃点好的，少干点活计，省得累出个好歹，还倒花钱治病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自己已经尽力做到公平了，给人干木匠活挣的钱也都补贴给你们三家了。
陈老拴叹了口气，腰背也弯了下去，一下子仿佛苍老了十几岁。
陈柏嘉见陈老拴的变化，心里也不是滋味。
在华夏的时候，家里还有个姐姐，自己从小就捡姐姐剩的，小时候也觉得父母偏心，新的都是姐姐的，凭什么自己就要用旧的。
后来长大了，也不能说理解父母了，只是说都是穷闹的。姐姐还总说羡慕自己跟父母亲近，霸占着父母的爱。自己又羡慕姐姐，家里什么都以她为先。
陈老拴坐在凳子上沉默不语，陈大江和陈大山一家也低着头不敢说话，陈大河就抱着膀子站在一旁。
王婆子心烦不已，“行了，赶紧吃饭吧。别耽误大宝明天考试。”
众人连忙拿起筷子，大口吃着饭。
陈老拴吃完便背着手离开厨房。
王婆子看着陈老拴的背影，心中不由冷哼一声，活该，我早就跟你说老二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你对他咋好都没用。让你早点把他一家分出去，你不干，现在知道难受了吧。
饭后，李氏和田氏立马起身收拾桌子，洗碗筷，几个孩子也帮着打扫卫生。
陈柏嘉今晚是没心情教几个孩子认字了，便说道：“明晚咱们再开始认字吧。”
几个孩子都点了点头。
“大宝啊，走，跟娘回屋。”王婆子还急着回屋看陈老拴热闹呢。
两人一进正屋，就见陈老拴呆呆地坐在炕头，闷声不语。
王婆子把门一关，便开口说道：“哼，我就说老二是个白眼狼吧，你看看，你对他再好有啥用，背地里不知道怎么嘀咕你呢。”
王婆子见陈老拴面色松动，连忙趁热打铁道：“他们一家不都觉得咱俩偏心吗？那就把他家分出去吧，给他家十亩地，二两银子，他爱住那屋就住，不爱住滚出去自己找地。”
“咱两个老不死的也不用他养，我家大宝以后可是读书人呢。大宝，以后娘跟你过，中不？”
陈柏嘉被王婆子刚才说的分家整的一愣一愣的，又听见她问自己，连忙回道：“当然了，等以后我挣钱了就带娘进城里享福。”
王婆子一听这话，笑的合不拢嘴，“哎呦，我就说我家大宝最孝顺吧，还要带我去城里享福呢。”
陈老拴突然说道：“收拾收拾睡觉吧，别耽误大宝明天考试。分家的事，我先想想吧。”
王婆子挑了挑眉头，看来这死老头子真被老二一家伤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