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的银琥醒来后，立刻坐到一台电子设备前，按一下一个开关，一个小孔射出蓝光，虚拟成键盘和屏幕模样。修长的手指在灯光处快速飞舞，屏幕上也出现一连串的字符。

半晌后，他的薄唇越抿越紧，眼中的兴奋也逐渐降温，甚至涌现了怒火。

他已经搜寻过了，容馨所说的几个城市，只有几个同名，年龄不是偏大就是偏小，模样也压根不是她。

搜索范围逐渐扩大，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被欺骗的愤怒和疑惑也在一点一点增加。

都没有，都不符合。

更甚至，他偷偷潜进了游戏公司的内部网，员工名单里，压根没有叫容馨的人！

她真的叫容馨吗？游戏里她的模样是否变更过？她是怎么出现的？她真的……存在吗？不对，她肯定是真实存在的，不然也不会知道这几个城市的名字。

银琥深深地陷入假设否定中，他恨不得把她捉起来，问她到底骗了他多少，却又不想再看到她的脸，只要她稍微露出一点委屈，他肯定会心软。

整整两天，他都没有再上游戏，离游戏关服还有半天时间了。这几天寒衣几人一直问他怎么了，他们想叫他上线拍照留个恋，但都被银琥回绝了。

银琥靠到椅背上，头疼地揉揉太阳穴，闭了闭眼，脑袋一侧，就看到了一边的游戏仓。

不由自主就想到了容馨，两天没见了，原本他想着，很快游戏就关服了，她说她要来找他的，那他就等着，到时候势要问个清楚。

但……如果他不来找她呢？会不会在这游戏里，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了？

心底的恐慌越来越大，像一个无底洞，把他的注意力和情绪都吸了进去，逃不出来。

他沉默地坐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躺进了游戏仓，手指在开启处停顿了半晌才带着坚决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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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馨在游戏里待了两天，这两天异常地难熬，她发现，没有银琥在，这游戏世界真的无聊，每天重复着一样的事情，重复着一样的语句，偶尔有些逗比玩家来这里玩，但也没能引起她的笑意。

她原以为那天银琥这么开心地下线，第二天肯定按往常一样来找她，结果她等了两天，依旧不见人影。她不知道他会不会去查些什么，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现实里有事情耽搁了才没上线。

他难道真的在等着关服，等她去找他吗？

容馨站在食肆顶楼，只要抬起眼，就能望到许多在亭台楼阁用轻功飞跃的玩家，看久了，就跟稻田里乱跳的蚱蜢一样，搁在以前她肯定笑个不停，但是现在她的思绪也像是蚱蜢一样上蹿下跳，胡乱飞跃。

忽然，一抹银色出现在眼前。

原本阴沉的脸色在看到容馨脸上绽开的笑容时迅速消散，转而换上同样灿烂的笑容，还带了些无奈。

银琥：“在做什么？”

在等你啊。容馨吞下这句话，转而说：“只是看看风景而已，毕竟都快关服了。”

“是啊，还剩这半天了。”他抓着容馨的手，捏了捏，语气带着莫测，“剩半天了你也不愿意告诉我你是谁。”

晴天转阴只在一瞬间。

就像系统说的，在这段感情里，他们都是付出真心，无愧于心，可是在相处时，却始终伴随着谎言。

要是说出实话，银琥真的疯了怎么办？容馨有些慌乱。

“我查过你，国内根本没有你这个人。难道你是在国外吗？”

容馨听了，硬着头皮想回个是，但是她还没说出口，就被银琥下一句话噎住了。

“哪个国家的时间能和我们这样一致？你是怎么做到每天都在线的？这段时间你是怎么维持自身的？”银琥越说越发现以前从未发现的疑点，眼底仿佛酝酿着一场巨大的风暴，语气越来越冷，带着严冬的寒意。

一开始他以为她是借着花花这个皮的客服，上线的时间总归是固定的上班时间，可能偶尔停留时间会再长一些。

因为游戏仓补给的能量是有限的，超过一定的时长或能量剂枯竭就会发出警报并强制退出，如果一个人每天二十四小时都在线，那他现实的身体肯定要枯竭了。

有一次，他早上上线帮孤鸿打本，晚上有些事又上了一次，第二天照常，每一次，他都特地来看看她，她每次都会笑意盈盈地迎接他，他当时根本没有想那么多。他上线的时间总是不定的，每次上线，却总发现她已经在线了，仿佛从未离开过。

“可能……你每次上线我刚好都在而已。”如果真这么巧，那他们完全就是天注定的缘分了。

连容馨都觉得这解释苍白无力，更别提银琥了。

银琥目光冷冷，嘴里还在说着更多让容馨难以接招的话：“你为什么总是待在食肆里？你作为客服，不应该出去接收玩家意见吗？为什么那次去捉人贩，你没有去修复那孩子的脸或者报给你的同事？”

容馨脸色发白，背后渗出密小的汗珠，银琥这样拷问的态度让她觉得很难受，更难过的是，他说的是真的，而她在绞尽脑汁地编织谎话去骗他。

真实的话说不出，只能减少他的怀疑。

此时系统还在一旁说着风凉话：“好惨一男的，你们这些宿主说谎果然信手拈来，谁都能骗。”

他喵的是谁之前跟她说什么都是真心，没有关系的？一副让她放手一搏的样子，现在又来同情银琥，这两面三刀的破系统！

容馨一边对着系统比了个国际友好手势，一边紧张地对银琥解释。

“……我只是收意见的客服，在后台操作就行。食肆人来人往的，我收集信息也方便，呃……那次捉小孩，我是有点被吓到了，一开始没想起来而已。”

随着她说的话越多，银琥的脸色就越难看，相处这么久，早就知道她不是个擅长撒谎的人，那手指搅着衣服的动作，视线避开他的眼睛，神情飘忽，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呵，”银琥突然嗤笑了一声，眸子里一片阴沉：“你敢把老板娘杀了吗？”

容馨呆住，杀、杀了老板娘？这是不可能的，老板娘对她很好，即使她知道老板娘只是一个npc，但日夜相处的温情在，实在做不到无缘无故去杀了她。

“怎么？你不是客服吗？杀了她再重置就好了啊。”

容馨闭了闭眼，嘴硬地说道：“我不会杀她的，重置角色也不在我的权利范围。”

这句是实话，然而他应该是不会信的了。

她转身，眼神有些空洞，现在她只想快点离开这里，继续吵下去这只会变成一场令人难过的离别。

“容馨，你就是游戏里的人吧。”银琥的声音轻飘飘的，随着微风传到容馨耳朵里。

容馨猛然僵住，随即她发现她不该这样停顿，这不就变相承认了么？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就这么一个动作，银琥看得清清楚楚。

系统在她脑海里“卧槽”了一声，对银琥猜到这事很是震惊，“我刚刚听错了吗？他说的什么？”

银琥看到心中的猜想成真，有那么一刹那也觉得自己疯了。

他看到容馨走得更快了，心里堵得厉害，一下子就冲到她面前，双手抱紧了她，知道了真相后，这些反而都不重要了，因为他心里更害怕另一件事的发生。

“游戏关服了，你是不是就不存在了？”

容馨抬头，看到他居然不似刚才阴沉了，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担忧和焦虑。

容馨摸摸他的脸，对他翻书一样的变脸有些无奈：“你不觉得自己疯了吗？游戏里的人跟真人一样？”

银琥贴着她的手蹭了蹭，眼神很坚定：“我没疯。”他这话就像是喝醉的人说自己没醉一样。

容馨问系统：“他已经猜出来了，我告诉他应该没事吧？”

系统很犹豫：“之前不让你说，是怕你被当成疯子……既然他都猜到了，你说出来应该问题不大，就是别把我暴露出来就行。”对此系统才是最无奈的那个，公司什么权利都没有给它，就连惩罚宿主的规则都没有。

它更震惊的是，怎么会有人能够接受这样的事情呢？这个男人他甚至把这件事猜出来了。

容馨叹了一口气，这是稍微组织一下语言，尽量避开了关于系统的事。她认真地对银琥说：“我确实只是个NPC，一开始和其他的NPC一样，我没有意识，只是在按照程序工作。”

她边说着，边观察银琥的表情，看他除了一点震惊之外，竟然真的接受了，这接受能力不是一般人。

提起的心缓缓落下，她继续说道：“刚有意识的时候，我只觉得我是在这个食肆里工作的小二，但是慢慢地，我就觉得周围的人说话很奇怪，老板娘他们每天都在重复同样的话，今日的发生的事情，第二天就没了记忆。再后来，我发现了跟我们不一样的人，就是你们玩家，说的话都很奇怪，有些听不懂。”

银琥继续抱紧她，还把头靠在她的颈肩，温热的呼吸拂过容馨的头发，容馨看不到他现在什么表情，但抱着她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她继续道：“慢慢地，从玩家的话里，我已经知道很多事情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游戏每次维护没有清除我的记忆。知道的事情多了，我的性格也变了些，但是说的话玩家好像听到的不一样……我真正说的话，就只有你听到了。”

银琥想到当初就是因为听到她“不一样的声音”才关注她的，不禁噗嗤笑了一声。

容馨听到他的笑声还以为他傻了，连忙扶住他肩膀微微晃动，祈求他清醒一点，“这是真的！但是因为系统限制，我不能离开食肆太久，只要到时间了，就得回来。”

银琥止了笑，抚着她的脸，柔声说：“我信，我都信。”他直起身，“那现在游戏关服，你是不是要消失了？”

这是他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而答案其实已经摆在眼前，只是他不敢相信罢了。

“嗯。”容馨认真地应答，这是两人都必须面对的，真正的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