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这身衣服怎么样？”

林如绛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地问薛白聿，这是周六的清晨，天蒙蒙亮，她和嘉澍约好了去逛动物园。

小熊猫大部分时间都把自己晾在树上睡觉，只在十点半的喂食环节才会短暂下树活动一会儿，因此林如绛定了二十个间隔一分钟的闹钟，勉强起了个大早。

眼睛睁不开，迷迷糊糊翻起衣柜，瞅着哪件都一样，犯了难，正巧薛白聿在厨房里折腾早饭，就找她参谋。

薛白聿放下筷子，端着下巴仔细打量她。

很有她风格的一身衣服，上身是一件大了几码的米黄色T恤，胸前缝了一只口袋，口袋里延伸出一截毛茸茸的尾巴。

薛白聿俯身勾住口袋拉开，果不其然，里面藏着一只小熊猫的图样。

“你从哪找到这么应景的衣服？”她吐槽。

“这不是蛮可爱的嘛。”林如绛捏住薛白聿的手指移了出去，抬着下巴整了整衣领。

“你这样像是要去应聘小熊猫粉丝协会会长。”薛白聿点评，“不知道我有没有幸替你选一套衣服？”

林如绛点头道：“我相信你的衣品。”

前段时间更新衣柜的时候，薛白聿顺手挑了一些适合林如绛的衣服。

——更准确一些，是她想看林如绛穿的衣服。

毕竟对一个脸蛋和身材都漂亮的女孩来说，什么衣服都是合适的。

林如绛被塞了一摞衣服，好奇地摸了摸材质，回了房间换上。

房门打开，换好衣服的林如绛出来。

薛白聿眼前一亮，没忍住“哇”了一声。

白色一字肩短上衣，配一条深色马面裙，用一条的腰带勾勒出窄窄的腰身，深红的长发披下来，葡萄酒液一样从锁骨向下流淌。

“腰带没系好。”薛白聿找了个借口，环住她的腰身。

预估的尺寸刚刚好，她很满意。

林如绛乖乖地任她摆弄，让歪头就歪头，让抬手就抬手。

薛白聿左看看右瞧瞧，觉得美极了，视力都提升了几个度。就是太庄重了，仿佛要去参加晚宴，便取几缕头发给林如绛编了个小辫子藏在长发里。

打扮喜欢的人像接住一颗星星，捧在手心里炽热滚烫，烧透皮肤点燃血液一路焚到心里去。

可惜阿绛是要和别人出去约会。

薛白聿心里一塞，跑回房间取了一个盒子，里面是一条白金手链。

她抬起林如绛的手腕为她系上。

这条手链曾经落在林绛手腕上，薛白聿花了很久找到同款，价值不菲，比林绛全身上下的打扮加起来还要贵几百倍。

大概是沈绿送的，因此常年挂在林绛手腕上，衬得她像个隐藏身份来求学的小公主。

薛白聿悄悄立志，将来要给林绛买很多配得上她的名贵首饰。

可等到她有了经济实力，林绛已经离开了，她只能在墓碑前献上一束终将会开败的花。

现在她终于有机会实现当时的愿望。

林如绛习惯于把所有的感情都排在爱情之前，亲情、友情，然后才是爱情。她知道自己暂时还比不上林如绛心里“妹妹”的地位，但一件礼物，她还是有办法让她收下的。

“这太贵重了。”林如绛推开了她的手。

“几千而已，和你送我的生日礼物差不多，算是回礼。”她面不改色地说谎，“你可以当作我提前送了你生日礼物。”

“谢谢。”林如绛说，“但这么珍贵的东西，戴出去我怕弄丢了，还是收起来吧。”

说着就要把手链取下来，单手操作很困难，她索性把手腕递出去让薛白聿帮忙。

薛白聿捏住她的手腕，“掉了我就再给你买一个，今天一天都戴着，好不好？”

林如绛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问：“你是真的希望我戴，还是想用这个向嘉嘉炫耀？”

“我只是觉得它配得上今天的你。”薛白聿拍了拍她的手背，“别把我想得那么坏，好吗？”

“明明是你自己说要把alpha想得坏一点的，”林如绛小声嘀咕，“有时候你比我还幼稚。”

她看了眼时间，该出发了，薛白聿送她到门口。

电梯门缓缓合拢，林如绛看到薛白聿静静地伫立在门口，不转身不关门，目光牢牢地锁在她身上，忽然有种错觉，好像她的alpha会一直站在那里，等她回来。

自己不会变成恋爱脑了吧？林如绛被这个想法吓到，赶紧拍拍自己的脸。

不烫，那应该还没有，她松了口气，转而端详起手腕上的银链子。

灯光下银色的链子闪闪发光，没有明显的logo，识图也识不出来，购物平台只会依照消费水平给她推送平价的低配版，她只能姑且相信alpha的说辞。

对于这条手链，嘉澍也吃了一惊。

“很适合你。”嘉澍说道，她今天穿了件和林如绛发色相近的红色上衣，惊喜地瞧着林如绛今天的打扮，“我还以为你会穿那件口袋里藏了只小熊猫的上衣。”

林如绛缓缓眨了眨眼，带着点被看破的尴尬，“我们快点检票入园吧。”

整个动物园是环形的线路，小熊猫馆挨着大熊猫馆，位于环形的中段。

她们循着地图尽可能一个不落地逛过了前半程，荒草地里的孔雀、水池边的火烈鸟、封顶大高笼子里的秃鹫，林如绛挨个拍了照。

她的镜头对着动物，却总觉得背后总有一道幽幽的视线跟随着自己，仿佛正被人用镜头窥视着。

到了小熊猫馆，林如绛很快把这种异样抛之脑后，动物园的后半程也被她放弃了。

——她的最高纪录是在小熊猫馆看了三个小时，离开是因为闭园时间到了。

这次她也一如既往被萌得捂住心口。

喂食环节结束之后，小熊猫们趴回树枝上睡觉，针林掩映间只能看到一条红棕色的大尾巴垂下来。

一直盯着树上的模糊影子看了将近二十分钟，脖子酸了，林如绛和嘉澍去了最近的长椅休息。

作为大熊猫馆的近邻，小熊猫馆的人流络绎不绝，游客像植物大战僵尸里的僵尸一样一波波涌进来，家长拉着孩子叽叽喳喳，有喊小熊猫的，有喊小浣熊的，还有喊干脆面的。

“我觉得我好像有些变了。”林如绛忽然说。

嘉澍偏头看向她。

“以前我还会尝试纠正叫错小熊猫的游客，现在却不会了，我讨厌那种徒劳的感觉，不爱就是不爱，过眼云烟而已。”

“怎么突然化身恋爱大师了，”嘉澍并不太想和她聊这个话题，“想吃冰淇淋吗？”

“我要最普通的那种圆筒冰淇淋。”

嘉澍起身去买。

林如绛在原地等待，围栏边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呼。

一只小熊猫下树了，她匆匆忙忙驱着轮椅往围栏边凑。

动物园的路多是简单的水泥路，轮椅的轮胎不小心陷进了一道同宽的地缝里，任她怎么推操纵杆都动弹不得。

所有人都惊叹着往小熊猫馆的围栏边涌，热烈讨论着巡场的小熊猫，只有她一个人落在三米开外，什么都看不到，心急如焚，狠狠拍了把轮椅。

没控制好力道，把自己拍到地上去了，一下子屈膝跪到了石子上，林如绛捂住膝盖倒吸冷气，新裙子变得灰扑扑。

瞧着她这副狼狈的模样，有一个人默默放下了手里的相机。

她穿着最朴素的白T，戴了副黑框眼镜遮住大半张脸，脖子上挂着相机，活脱脱一个摄影宅。

薛白聿很想伸手拉一把林如绛，但作为一个不请自来的跟踪者，她现在不方便露面。

只能听着林如绛的声音被淹没在频繁的快门声与鼎沸的人声中，看她苦着脸揉了揉膝盖，一下没撑上轮椅，又一次摔坐在地上。

薛白聿的心揪紧了，腿瞬间背离大脑的想法，迈了出去。

这时候，一个人先她一步扶起了林如绛。

银发，这是谁？

薛白聿向左绕了几步，看到一张略微熟悉的侧脸，与林如绛有几分相似。

沈绿一偏头，和她对上了视线，抬手把碎发别到耳后，趁机晃了晃手上闪着光的紫宝石戒指。

居然这么快就拿到手了，不愧是阿绛的妹妹，薛白聿暗暗赞叹。

视线一扭，却看到明祺鸣抱着手臂站在不远处。

她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梧桐树干上，一脸漫不经心，却一刻也没有移开视线，淡漠的目光里藏着一丝不虞，像是在旁观自家猫和路边的野猫打闹，看不上却阻止不了。

没过多久，沈绿向林如绛挥手道别，把手背到身后向明祺鸣信步走去。

阳光下她手心里似乎藏了什么东西，反射出一团耀眼的光点。

路过草丛的时候那东西从指缝里漏了出去，悄无声息躺在了草丛里。

薛白聿定睛一看，是一部手机，心下了然。

沈绿应该暂时没法离开明祺鸣，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向她传递信息。

等到林如绛挪到了小熊猫展区的围栏边，明祺鸣也领着沈绿离开，薛白聿才找到机会靠近那部手机。

不巧的是，一个导游突然带着旅行团涌了过来。

乌泱泱一片人挡住了她的视野，她一面说着“借过”，一面拨开人群走到草丛边，什么也没有看到。

那部手机消失了。

是明祺鸣察觉了吗？薛白聿皱眉，很快排除了这种可能性。

如果是明祺鸣，大概会采用更高调的方式，绝不会悄无声息地捡走。

薛白聿环顾四周，嘉澍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正和林如绛一人捧着一个冰淇淋，朝她的方向靠近。

她心一紧，侧过身遮住脸躲开了。

路过的时候，林如绛似有似无地朝她看了一眼，嘴唇微动，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薛白聿别开眼，强装镇定，余光瞟到路灯旁的摄像头，突然有了主意。

十分钟后的保卫处里，她向安保人员解释了自己的情况。

——手机掉进草丛失踪，多半是被人捡走了，要查监控。

她知道手机的密码是林如绛的生日，这足以证明她是手机的主人。

手机失踪的那个角落几乎是个监控死角，得组合三个摄像头的视野边缘才能勉强拼凑出大貌。

前两块监控屏幕上，都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的发顶蹲了下去又很快起身离开。

第三块屏幕拍到了一抹红色的衣角。

红色的衣角？薛白聿心头突然浮起不祥的预感。

捡走手机的人，可能是嘉澍。

不知道沈绿在手机里留下了什么讯息。

她的手无意识被掐青了。

手机铃突然响起来，是林如绛的电话。

她和嘉澍玩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给“在家里”的自己打电话？

怀着疑问接通，电话那头上来便是怒气冲冲地质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什么？”

“为什么要给嘉嘉发那种东西？”林如绛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什么东西，我不知道。”薛白聿茫然。

“……我的照片。”

“照片怎……”话到一半，薛白聿突然卡壳，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的手机里有一张照片，绝对不能被林如绛发现，那是一张林如绛的——

“裸照。”对话那头的声音冰冷到了骨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