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查部驳回了穆千悠的探视申请，理由是未得到当事人允许。
此时距离穆千悠得知老师被羁押在审查部已经过去了十天，这是审查部第三次驳回，每一次的理由都一样。
到底是老师真的不愿意见她，还是审查部不希望老师与她见面，穆千悠并不知道，她只知道，老师不可能杀人，尤其不可能杀康杰。
到底是什么证据指证老师是凶手呢？
穆千悠起身走到唐小乖身边，弯腰低声问道：“前几天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唐小乖停下敲键盘的手，无可奈何地对穆千悠摇了摇头，道：“康Sir的案件资料，除了基础信息，其余的全都被封存了，权限等级还很高，根本拿不到。”
“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调取？”
“按照往期惯例，除非是有补充证据，能质疑现有证据的真实性或正确性。可是，咱们现在连有什么证据都不知道，怎么质疑啊？更何况……”
“怎么？”
唐小乖环顾四周，示意穆千悠凑过来，对她耳语道：“我觉得这里面一定牵扯了大事情，所以才会封存所有资料，不让人碰。”
“发现了什么和往期惯例不符的东西？”
“这倒没有，但我发现了这个。”说着，唐小乖敲击键盘，用指令调出一个密密麻麻写满代码的窗口，指着一行代码对穆千悠道，“就是这个，你看看。”
穆千悠挠了挠眉梢，看看代码，再看看一脸理所当然的唐小乖，问道：“你打算给我解释一下吗？”
“啊？啊！我忘了你看不懂。”
“我怀疑你是故意的，但我拿不出证据。”穆千悠笑着屈起食指，轻轻在唐小乖脑袋上敲了一下。
唐小乖“嘿嘿”一笑，指着屏幕解释道：“这是一种签名。”
“签名？”穆千悠想了想，“哦！我记得你和我说过，黑客会在自己写的代码里留下独属于自己的痕迹，就像人的笔迹一样，熟悉他们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来。”
“你知道，信息部有很多超级厉害的高级工程师，这些人以前是黑客。”
“这是你老熟人留下的？”
“我一般不和他们一个圈子玩儿。”唐小乖颇为嫌弃地撇了撇嘴，继续道，“记不记得，咱们部门之前和信息部有过一次协同围剿？”
“记得啊，当时咱们还在新人期，只能在局里留守，但你因为技术特别好，被师兄破例准许参与行动。”
“当时信息部的代码里就曾出现这个签名，我和这个人一起破解防火墙的，配合还不错，就多聊了两句交个朋友，现在也还有联系。”
穆千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道：“可这说明什么？信息部负责AMO的系统开发和维护，我们使用的代码里有这个人的签名不是很正常？”
“要是在最高级数据库的页面里发现，当然不奇怪，我问过了，他现在就是干这个的，但你看这个页面。”
说着，唐小乖将写满代码的页面变成常见的窗口，竟然是康杰案的资料查询权限界面。
“所……所以？”
“按照AMO的系统逻辑，会在案件描述中链接数据库已有的资料，康Sir的案子里涉及到了只有最高级数据库才能查到的东西。”
穆千悠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审查部的口供是采取自动录入模式，一旦录入就不能人工更改，而且是电子档和蚀刻板双份，一定是调查过程中提到了需要高级保密的名字。”
“没错。”
“你能看到这个名字是什么吗？”
“当然不能呀，我要是解析个界面就能看见内容，那这权限设置不就成摆设了？”唐小乖义正严辞地说完，又别有深意地笑道，“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不行。”穆千悠知道她想做什么，“信息部那么多厉害的工程师，万一你绕过权限验证的时候留下什么痕迹，可就不止被AMO开除了，是要被追究刑事责任的诶！”
唐小乖苦着脸道：“那你打算怎么办？江Sir明令禁止你碰这个案子，所以肯定不会给你权限让你看，就只剩下找补充证据这一条路了。”
“我知道。”
“然后呢？”
“什么然后？”
“当然是然后你打算怎么办啊！”唐小乖朝总长办公室的方向瞟了一眼，“就算你找到了新的证据，也需要总长同意，才能启动质疑程序。”
“他会同意的。”
“你就这么相信他？虽然我不觉得江Sir是个坏人，可提起质疑程序就是和审查部对着干。在AMO谁不知道，和审查部结仇，往后就会经常被传唤被找茬，永无宁日啊。”
“我不是相信他。”穆千悠将声音压得更低，“我是相信老师看人的眼光。”
“啊？”唐小乖不解，“这和你老师有什么关系……莫非？”
穆千悠点了点头，“我也是前两天无意中知道的，此前老师和师兄都没提起过这个人。”
“我的天呀，我知道你老师很厉害，教出来的学生也一个比一个厉害，但这也太夸张了，就我知道的各个部门的顶尖主管，基本都是你老师教出来的。”
穆千悠冷笑一声，气道：“那又有什么用呢，都是一群白眼狼。这些人但凡念着老师的好，也不会眼看着老师被审查部羁押十天，不闻不问。”
唐小乖拍了拍穆千悠的后背，安慰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要实在气不过，我帮你去搜罗一下这帮人的黑料，匿名发给审查部，让他们也隔三差五去喝喝茶？”
“算了，那些人也不是好惹的。”穆千悠揉了揉唐小乖的头，“现在整个AMO就只剩下你能帮我了，你可千万要保重呢。”
唐小乖嘟起嘴，不满地道：“穆千悠，我又不是离开AMO就活不下去了，你怎么什么事都怕连累我被赶走？再说了，从前我不在AMO的时候，不也一样和你是朋友，一样可以帮你？”
“不一样，我的小祖宗。”穆千悠屈指轻轻敲了一下唐小乖的额头，“忘了那时候我有多提心吊胆，生怕你被逮住？难得能拿到豁免好好过日子，别浪费了。”
“嗯，也是。”唐小乖一下子泄了气，神情落寞，手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滑来滑去。
穆千悠微笑道：“行了，你工作吧，这件事我自己能处理。”
“我什么都帮不上吗？”唐小乖仰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穆千悠，“我不喜欢这样。”
穆千悠想了想，俯身在她耳边道：“我被袭击那晚，手机被人黑了。”
“哈？”唐小乖瞪大了眼睛扭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穆千悠，“竟然有人破解了我的安全系统？”
“是的。”穆千悠从兜里掏出手机放在桌子上，“那个人自称是鸮，嘘——”
赶在唐小乖惊诧地喊出“不可能”之前，穆千悠的食指已经压在唐小乖的嘴唇上。
“唔唔唔。”唐小乖紧闭着嘴哼道。
“我也觉得不可能，但这是对方自报家门，说他是鸮。”
“唔——唔——唔！”
“可能还是不可能，就看你能不能查出结果了。”穆千悠的手在桌面上点了点，“我可能要离开几天，不方便带着装备，你知道怎么联系我。”
说完，穆千悠转身要走，唐小乖一把拉住她手腕。
“三年没升级过的东西，我不放心。”
穆千悠考虑了一下，撩起外衣，拿出别在后腰上的盒子，放在唐小乖手中，对她道：“我要去找江远舟，时间足够吗？”
“放心。”唐小乖抚摸着盒子，怀念地道，“真是好久不见啊。”
穆千悠刚走到总长办公室门口，门就自动打开了。
江远舟正对着门，坐在原本康杰坐的位置，对面桌上放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咖啡。
他见到穆千悠并不惊讶，指了指对面的空椅子示意她坐下。
穆千悠坐在椅子上，看了一眼面前的咖啡，又抬眼看向江远舟。
“康杰喜欢喝美式，希望你也喜欢。”江远舟靠在椅背上看着穆千悠，“不喜欢也没有办法，他的办公室里只有这一种咖啡。”
穆千悠端着咖啡起身，走到水池旁将咖啡倒干净，简单清洗过杯子后，接了一杯热水走回来放在桌子上，认真打量过四面墙壁后，走到衣架旁在柱子上按了一下。
木质的柱子吐出一个袖珍抽屉，穆千悠从里面拿出一个只有指甲大小的纸包，又将抽屉推了回去。
她回到办公桌旁，将纸包丢进热水里，立刻飘出茶的清香。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穆千悠坐回椅子上，伸手将面前的茶推到江远舟面前，“你想不到，不代表其他人想不到。”
江远舟看着洁白水杯中琥珀色的水道：“只是茶叶，没必要藏这么严实，是自己把事做复杂了。”
“师父送的茶，盒子被我压坏了，他临时找个密闭性好的地方放着。”穆千悠指了下衣架，“本来是用来收纳纽扣镜头的，不是什么机密地方，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江远舟直起身将茶推回到穆千悠面前，问道：“你觉得你能查到什么？”
“凶手。”
“哦？凶手是吗？”江远舟在键盘上敲了几下，百叶窗闭合，屋中出现全息投影，“老师已经亲口承认，她杀了康杰。这是认罪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