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帝走后，太子在仪鸾殿里的人统统退下去后，终于开口向沈淑华讽刺道：“沈淑华，怎么办？不能病了怎么办？不能病的死去活来了怎么办？布了这么长时间的局什么都算好了就差最后这一场病了，该怎么办？”

沈淑华将身体往床里边挪了挪，她已经从刚才的惊慌中平静了下来，她用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后说道：“我只知道，只要有人在朝堂上公然质疑殿下就代表着夺嫡正式开始，夺嫡一旦开始朝堂就会有人站队，是支持殿下还是支持秦王。就会像当年父皇和祁王的夺嫡一样，不同阵营子间的人之间就会相互争吵，相互攻击，然后就会演变到相互攀咬，最后不惜相互陷害……”

“所以你要为孤筹谋，你不会像皇后那样后宫勾结前朝去搅动朝堂，那是霍乱朝堂。你有你的方法，你拿你自己也可以搅动朝堂。皇后是皇后该母仪天下，是天下女人的表率，该端庄贤淑，温良恭捡。

“父皇即立了她为皇后那她就是孤的嫡母，可她做了什么？她在太子妃生产还不足百日的时候就将太子妃罚跪在御花园。女人生产九死一生本就凶险，产后恢复半点马虎不得，就算太子妃有过，在这种时候她也该凡事多包容些。

“可她呢？她不包容，她没有肚量。那是不贤淑，不温良，不恭捡。身为皇后为母不慈，人而不仁，给天下人做了什么样的表率？她的所作所为怎么当得起母仪天下……”

“臣妾只知道夺嫡是内耗，会让大塵国四分五裂，会后患无穷。”

“所以你骗孤，借着你姐姐的病见了皇婶，你从皇婶那里打听到父皇与溪兰郡主的往事，你让皇婶调帮你出特别的安神香。你将安神香送给容妃，表面上是帮容妃争宠其实是你真正的目的是激怒皇后。

“你怀着孕皇后不敢将你怎么样，于是你借容妃得宠这个事实不停的嘲讽她。你嘲讽她花无百日红，嘲讽她韶华老去，嘲讽她色衰而爱驰。反正她不能把你怎么样，你就只管肆无忌惮去嘲讽她，这样到了今天一切就水到渠成了，桃花正在谢，无论它开的时候有多么繁华，可花无百日红，到底是无可奈何花落去了……”

“殿下……”

“无可奈何花落去是说什么？说她还是说桃花？可以说她也可以说桃花，或者一语双关，一边说桃花一边在说她。她会在意，她当然会在意，到底她也不年轻了，到底容妃也能略略动摇她了，只要有人开始动摇她，以后也就会有其他的人来动摇她。虽然父皇依旧宠她，但到底也不如以前了，那根神经本就脆弱，怎么经得起你不停的挑动。

“她怒了，你就跪下了，其实她根本就没让你跪，可你怕她。她封后大典后的第一顿早膳琉璃盏就裂了，你做什么了吗？你什么也没做，可琉璃盏裂了你就有过。你去福宁殿为她点灯，诵经，抄经，在一年中严寒的天气里，你在福宁殿吃尽了苦头。

“可没有用，她记恨上了你，她从此以后不停的刁难你，不停的责罚你，这些事六宫上下人尽皆知，所以大家都知道你怕她，她发怒了你只能跪着，你不敢起来……”

“偏如今是春天，春天多雨，今天还真就如愿以偿的下雨了，雨下的还不小。对，殿下说的全对，臣妾就是故意不停的激怒她，就是故意跪在那里。因为臣妾要生一场病，一场大病，一场足以动摇她后位的大病。殿下什么都猜对了，满意了吗？”

太子低下了头，他放低声音痛不欲生的说道：“你知道母后是怎么病的吗？宣宗皇帝驾崩时，母后刚生完峻宇四十八天。宣宗皇帝驾崩，她要守孝，她要治丧，她亏了身子，偏后来……”

太子的话说到这儿停了下来，他该往下说什么呢？

宣宗皇帝驾崩时，淑仁皇后生完王宁王四十八天，虽然出了月子可还在调养期。

其实淑仁皇后的月子本身也没有做好，宣宗皇帝病重她怎么可能安安心心的做月子。

宣宗皇帝驾崩了，大行皇帝的葬礼……她亏了身体，产后亏了身体。

可那时候毕竟还年轻，仗着年轻还过的去，可偏偏亲人们一个接一个的离开……她的身体垮了，彻底垮了……

太子此刻的心有多痛没有人知道，没有人知道他的体会，从他出生起，本来似乎拥有全世界的他就一直在失去。

他失去了他的外公，她的外叔公，他的舅舅，他的表哥，他的母后，他的皇叔，就这样不停不停的在失去……

似乎这个世界上所有他在乎的人和在乎他的人他都不配拥有，原就是他不配拥有……

他笑了起来，不停的大笑了起来，他的心痛到了极点。

沈淑华看着不停的苦笑着的太子的样子害怕了起来，她看着他担心的说道：“殿下……”

太子苦笑着说道：“你不在乎，你根本就不在乎，你动手割琉璃盏之前就知道，琉璃盏裂了会带累无辜的人，可你还要做，为什么？因为你早就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你犯下的罪最后你愿意用你自己的生命去赎罪。

“你割破琉璃盏是为了要扳到皇后。仔细想想，琉璃盏怎么会裂开呢？皇后封后后的第一顿早膳何其重要，琉璃盏何其重要，御膳房的人怎么敢疏忽，可为什么却又裂了呢？说你太子妃有过，可你太子妃到底犯了什么过？

“会不会是上天的暗示，琉璃盏怎么会无缘无故的裂了呢？大概是上天知道她根本就不配母仪天下，所以琉璃盏裂开了，琉璃盏自己莫名其妙的就裂开了……”

琉璃盏是沈淑华心中永远的痛，是她这一生永远无法洗刷掉的罪孽，不管她有多少理由，无论她用什么方法去赎罪，都永远无法赎尽她的罪。

她将头侧向里侧难过的说道：“别说了，殿下别说了……”

太子转头看向她说道：“在安平出生前你也猜到你这一胎可能会是一个郡主，虽然酸儿辣女也不尽然，可酸儿辣女也不会全是空穴来风。嬷嬷们私下里也早有风言风语，说你的怀象像是一位郡主。

“郡主好，你比任何人都希望这胎是位郡主，因为如果是皇孙，就是孤的嫡长子，孤如果登上大统他就该是太子。诸君看上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风光无限，实则是众矢之的，不是每一个太子最后都能登上大统。

“而你已经做完了你该做的事情，那该怎么办？是留下来保护你的儿子还是毅然决然的离开？郡主好，都说郡主没有用，没有用就意味着不会妨碍任何人，所以她是安全的，所以你到时候就可以放放心心的离开了是不是……”

在太子说了这么多的话后沈淑华终于忍耐不下去了，她终于忍无可忍的对太子说道：“殿下你说够了没有？你到底说够了没有……”

太子盯着她的脸，死死地盯着她的脸说道：“你的心已经死了，在你被逼披上你姐姐的嫁衣的那一刻，在你了却了你前尘往事的那一刻，你的心就已经死了对不对……”

沈淑华再也不想听太子的任何话了，她迎着太子吃人般的目光，冷冷的说道：“殿下，臣妾累了该休息了……”

“那个人是谁？”

“臣妾不知道殿下在说什么？”

“孤是太子，大塵的太子，可除却孤太子的身份，孤算什么？孤才智不如你，胆识不如你，计谋不如你。岂止是不如你？孤还蠢，蠢得跟一头猪一样，蠢得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

沈淑华没有再说话，她自己盖上被子，将身体侧了进去。

太子站了起来，他看着床上沈淑华的背影麻木的说道：“你姐姐为了她的爱情不惜以死拒婚，她躺在床上生死未卜，把你逼到了绝路上。可不是只有她的爱情是至死不渝的，你也一样，你也有你至死不渝的爱情，失去了他你的生命也就失去了全部的意义。

“那该怎么办？那就用你的生命为大塵做最后一件事情，如果能用你的生命为大塵做最后一件事情也不错，你这一生总算也没有白活……”

他看着她的背影，他不曾拥有过她，他从来就没有拥有过她。

他看了她一会儿后，带着已经心疼到失去了所有知觉了的自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