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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郎君所赠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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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癸末,官家素服焚香,以太师秦桧为礼仪史,撤下原配懿节皇后几筵。

闰四月乙丑,新立贵妃吴氏为皇后。

此后赵瑷登门彭家漆器铺扑了两次空,问得铺内伙计皆言不清楚少东家的去向。他这才忆起,彭成已入太学学习。

待到休沐日,他便换了寻常的学子装束,戴上高装巾子穿了澜衫,雇了辆骡马车来到太学门口等候。

散学时,士人学子皆出,彭成、金洵、李俣三人并行,样貌着实出挑醒目。

赵瑷远远望见,探出车窗招呼到:“彭成,彭成。”

彭成携着二人上前行礼。

李俣问:“在下李俣,明州人士。请问阁下是?”

赵瑷客气回:“我乃彭家远亲,今日寻彭成因些家里的私事。”

彭成闻此言速速颔首。

李俣因贪玩才落至这外舍,但天资聪颖不输彭成。他扫见他们之态,就知有事不想对外人言,随即找了个借口离去。

金洵差点成了自己不正经的亲戚,赵瑷对他倒也无多防备,唤他一起上了车。

彭成作揖:“不知今日郡王找小民有何事?”

赵瑷形喜于色:“自是有喜事相告。”

金洵难得主动了脑:“小民在这给郡王道喜了。郡王养于吴娘娘名下,如今已能算上是皇后之子了。”

彭成却并未跟着道贺,反言:“郡王何喜?小民洗耳恭听。”

金洵疑惑不解地望向彭成。

赵瑷见金洵之态颇为好笑:“彭成问得不错,皇后得册封之事官家已昭告天下,何须由吾亲来同你们传话。我是,将要做爹的人了。”

今日之车由赵瑷的近侍赁于街市,坐起来颇感颠簸。

彭成扯着金洵行了个大礼:“郡王之子必是文曲行星,人中龙凤。恭祝麟儿平安降生。”

赵瑷笑逐言开:“借你吉言。珍贵的头生儿,不论男女对我来说都是和璧隋珠。倒是你,同金家小娘子成婚时,倒别忘记叫我讨一杯喜酒吃。”

金洵颇有些得意:“也是。待到那一日,我无需再唤你兄长,彭成你便是我的妹夫。”

骡马先将车拉至彭家器铺,彭成却并无下车之意。

金洵惊奇:“兄长,你莫不是因刚才的话想着成婚高兴傻了?怎得到自己家门口了都不下车?

彭成瞪眼回应:“今日我想去你家研习功课,我们相互督促,早些将繁重课业做了。”

赵瑷并不避讳,将彭成的惺惺作态直言戳破:“虽说金家小娘子容貌清丽,但如何能得比过我府上貌若牡丹的咸宁郡夫人?彭小郎君,你若是防着我去金家,现下倒显得狭隘了。”

彭成也无隐瞒之意,从容相对:“《尚书大传·大战》言,‘爱人者,兼其屋上之乌’。我关照这位学府成绩一向末流的学子,也并不是单单因为我信奉助人者可积福。”

骡车行至金家门口,金洵真诚地邀请赵瑷进门稍坐。

赵瑷笑着摆手:“罢了罢了,此回我就不入门了。待送嫁那日,我定要做女方家的好友前来添妆。叫某些人看看,金家的学子背后也是有可靠之人。”他随即笑别。

金洵抱着书匣随彭成入了书房。

金母带着满眼地慈爱望向他们,一边催促着小女儿:“秀秀,还不去厨房沏两杯茶。天气闷热,泡点杭白菊给你的哥哥们消消火。”

时隔数日才见到未婚夫,金秀秀心中自是略有些欢欣与娇羞。她按着母亲的吩咐给书房送去茶水,比起前日里多了些许矜持之态,

彭成叫住转身要离开的她,说了两句话:“咸宁郡夫人郭氏有孕了。”

金秀秀毕竟还是闺阁少女,听他言此有些尴尬。

彭成紧接着道:“普安郡王如今开口向我们讨杯喜酒吃。我才入学功名还无望,提议婚事深知委屈了你。但我同样怕变数太多,不想再等了。”

金洵在一旁揣摩着幼妹的反应:是会娇羞奔走?还是会娇嗔地假意推托说不愿意呢?

没想到,金秀秀直视着彭成回:“我于你考学之上并无执念。既由父母之命定下终身,早一些也是无妨。”

这是她终身的大事,自是有资格表态说上两句。

彭成得了确定的答案,随即冲向金洵拥抱起他。

金洵挣扎万分:“你莫要碰我啊!恶心死了!!”

金秀秀退出书房后随即告诉金母彭成之言。

金母这才知道,彭成之前的婉拒并非是于婚事时间过急的犹豫,而是忧心普安郡王的阻拦。她笑着拉过女儿的手:“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兜兜转转竟还能到一起去。可见真是天赐之缘。”

果不其然,彭母次日就带着长长的聘礼单子来与金母商议。她是第一次经历儿女婚嫁,与经验已是丰富的金母自是不同,力求要将能给新妇的都不落下。

彭成虽然着急,但合了八字,说是今年有些不顺。如若能平安渡过,明年就可成婚。

金母甚少求神礼佛,不大信鬼神之说。抱着为了孩子宁可信其有的念头,与彭母一起将正式的婚期定至次年之春。

这下,彭家开始“叮叮当当地在院东空地修缮起新楼房。

工期虽是紧了些,但孩子们的婚事已超乎父母的预料提前了,彭家夫妻想尽早为第三代的诞生提前做好打算。

未来的夫妇得了长辈的授意,往来之间多了一些。

寻常日子彭成隔三差五地往金家送书信。

他不大懂得小娘子之间的话题,倒是曾靦下脸来与金洵和李俣请教。

谁曾想这两个小郎君也是空有一副好皮囊,于男女之情上也无深的研究。

于是几人便也只能在散学之时,在附近铺子买些临安本地产的胭脂、扬州产的香粉,连同给金秀秀书信一起带回去。

金洵与一起长大的彭成虽似亲兄弟般亲密,但与有血缘的姐妹相比,谁亲谁疏还是分外的分明。

他似偷了彭成的人生,一聊到幼妹婚事话题便成了稳重老成的兄长:“你既已成我妹婿,我自是盼你们夫妻同心。若……你只是掩盖的好,其实似我般风流好玩,我们朋友一场,劝你尽早提出退亲以免未来两家闹得难堪。我定会去父母处帮你美言,不叫你受重的责罚。”

在一旁的李俣眼睛一亮:金家幼妹长相讨喜,素日里听着金彭二人的描述又知她仪态规矩甚好,自己自是……在心底深埋了一份喜欢的。

当今民间门第已不是完全隔绝,清贫士子最喜被商家榜下捉婿。若她有退婚的一日,他也愿去父母面前去提娶她为正妻。

李俣的母亲性子甚柔,靠他父亲微薄的月俸支撑家里的迎来送往已十分吃力。若得一个有着大笔陪嫁的新妇,应当也是极愿的。

金秀秀不知一点小郎君们盘算她的心思。

她这人,最是随遇而安。既决议要嫁了,她更加勤勉地随着母亲看账本子、清点家中进出库的事项。就连嫁衣上的纹样也不喜用比翼双飞的林鸟,用了清丽且多子的荷花莲蓬去代。

隔三差五收着胭脂水粉,她也知是未来夫婿的一番心意,在回信中表了喜悦,然后将用不完的份,送与家中相熟帮工家的小娘子。

金阿娇不悦:“秀秀,你一个闺中待嫁的女娘,怎好常收未拜堂过礼的男郎之物?”

因着这大姐姐的婚姻不幸,叫秀秀于男女之情淡薄了两分。

但她依旧耐着性子同金阿娇解释:“大姐姐,二姐姐曾告诉我,讨小娘子欢欣对小郎君们来说是一件及难之事。彭家与我们家一般富庶,不会相较这么点的脂粉钱。如若不收这些寻常之物,彭成买了更贵重的玩意儿去,那我才叫难做人呢!”

金阿娇“腾”地一下红了脸:“过日子,怎的都这样不脚踏实地。”

她与前夫成婚六七年,那前夫王家郎连碗茶水都不曾端给她吃过,更何况是买表心意的小物件呢?

纵使金秀秀还在等她执教针法,她还是推托身体不适,离开了金秀秀的房间。

忽的楼下传来呼唤声:“秀秀,秀秀。”

金秀秀一听是三哥,轻声轻脚地下楼想要去做弄一下他。

却又听见李俣在问:“四妹妹不是外出了吧?”

“那你把这本书放这,我代你转交于她。”金洵不以为然。

“这……”李俣有些不乐,这可是好不容易找到与金秀秀相见的理由。

“书?什么书是给我的?”金秀秀端端庄庄地从正厅背景墙后的楼梯上走出。

李俣略有些腼腆:“恰巧朋友送了我一本《黄帝九章算经》,我特誉了一份给你哥哥,但他不喜算术。我听你哥哥说你素日居家却特别喜欢看些杂书,便带来送予你。”

“三哥说的什么浑话,我一个小娘子哪里会看什么书?李家哥哥有心了,我便代三哥哥收下。三哥,还不赶紧谢谢李家哥哥。”

金秀秀从李俣手中接过书,还未来得及递给金洵。

彭成捧着一个大漆首饰盒走了进来。

彭李二人异口同声:“彭兄(李俣兄弟),你怎么来了。”

彭成瞧见金秀秀手中的书,放佛有些面熟。

对了!这本书曾出现在李俣斋里的书案上。

他不免有些羞愧,明明从小到大知晓秀秀好强上进的的性子,在定下婚期后自己却似只将普通的妆点之物送了又送,仿佛将她当做商铺中的寻常客人看待:送的伴手赠礼不管适不适用,满足其贪多的心就好了。

彭成正不知如何开口,金秀秀将手中的书随手递给了他,捧过大漆首饰盒:“这是送给我的吗?我新近买了好一些叫做‘辽阳花玉’的料子。虽不珍贵,但里头有不少水草,盘玩后会越来越水润貌美。正缺地方装呢!”

彭成有些紧张地接过书:“这书给我做甚?”

金秀秀笑着回:“这是李家哥哥赠给我三哥哥的书。我三哥的算学缺漏实在太多,也就只有你可以胜任去教他了。”

言毕,彭成望向李俣,李俣只得笑着点了一下头。

金秀秀行了个礼便将漆匣抱回屋,只剩下三个小郎君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没多久,李俣就借口告辞。尘埃未定,再寻机会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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