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总是要开玩笑的。
“可是!”灶门炭治郎板正地坐在伏黑荣美的对面,稚气未脱的脸上充满了不解,还有些压抑的愤怒,“现在很明显,不是命运在开玩笑,伏黑女士。”
“是您在跟我开玩笑!”
“是吗?”伏黑荣美用力咬断鱿鱼须的最后一截,终于将这顿美餐完全吃下了肚,“以伏黑家的荣誉起誓,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
“把你的刀拿远点。”
伏黑荣美瞥了一眼站在大门旁边静静地看着屋内的陌生剑士,发现他在紧张之余,眼眸中还流露出一种疑惑不解的情绪。
“实话实说。”伏黑荣美清了清嗓子,尖尖的牙齿泛着寒光,“马上连你的名字,我都会忘记。”
“越是久远的记忆,消失得就越快。”
“近来有幸借住于此,我脑海中对于你们一家人的印象才会保留一个隐约的轮廓。”
灶门炭治郎看着伏黑荣美正气凛然,严肃认真的脸,不得不痛心地相信她的确没有说谎。即使她现在已经失去了瞳孔,整个眼睛都是漆黑一片,但是其中绝对没有隐藏丝毫的狡猾和奸诈。
可是……可是……怎么能这样呢?
“那……您还记得什么呢?”灶门炭治郎不愿死心,“或者说,您有没有恢复记忆的方法呢?”
“不知道。”伏黑荣美说得直白,眼神不躲不避,大方自然地看向同样也是受害者的男少年,“我现在,还不知道。”
灶门炭治郎无话可说了。他苦闷地咬住牙,还有些圆润的脸颊明显上下动了动。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到底该怎么办?
大家……妈妈……
“炭治郎,你还好吗?”不等灶门炭治郎在心底又把家里每一个人都念叨一遍,桌子上的银色方块里忽然传来了灶门葵枝的声音,“炭治郎?”
“妈妈!!!”
年轻的男孩一下子趴到了桌子上,把一边的脸压在桌面上,只为了让脑袋更靠近那古怪的方块。
“你还好吗?大家都还好吗?”
“我好担心你们!”
“炭治郎,谢谢你。”灶门葵枝语气温柔,态度关切,“这样大的风雪,你一个人上山,让我们都很担心。”
恶鬼来袭的时候,灶门葵枝一边要安抚紧张的孩子们,一边还要为独自迎敌的伏黑荣美牵肠挂肚。后来她干脆按照伏黑荣美的建议启动了银色方块,不料天旋地转,一家人全都被送到了“异空间”。
生活物资,基础设施,一应俱全,而且有些东西奇妙得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甚至连听说都没有听说过。
花了好一段时间适应后,她才听见外界传来灶门炭治郎焦急紧张的哭腔。
“放心,这里面就跟正常的世界一样,没有区别。”
“不!”灶门葵枝话音刚落,一旁就有人忍不住跟上,“比外面厉害多了!好多没见过的东西!”
简而言之,银色方块是一个可移动的空间房——或者说,空间庭院。
“那就好。”灶门炭治郎悬着的半颗心这下终于落到了实处,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那,妈妈,你知道怎么出来吗?”
“现在外面已经安全了。”
安全?我看不见得。
富冈义勇在此长时间驻足,心中不免有些感慨灶门炭治郎的天真。
强大的恶鬼就在眼前,难道就因为对方对人类的血肉没有兴趣,就能够放下心来,把她当一个可以沟通的对象好好相处吗?
我必须好好地盯着她。
“抱歉,炭治郎。”灶门葵枝似乎在里面探索尝试了一阵,“我没有办法。”
按照咒具本身防护的设计理念而言,能够从内部随意打开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毕竟银色方块只能让内外声音互通,完全不存在视野分享。藏身其中的咒术师看不见外界,自然不能让人随随便便就自己打开——一着不慎,直接落到敌人的大本营不就糟糕了?
“这件事,恐怕还是要请伏黑大人来帮忙。”
帮忙?
唉。
灶门炭治郎欲哭无泪:她现在就是帮不上忙,所以我才希望妈妈你们能够“自力更生”的啊!
“炭治郎。”伏黑荣美脸上闪过几分犹豫和不忍,“我有个想法。”
“什么——?!”
灶门炭治郎才听了两句就紧张地站了起来:“不,这实在是太冒险了!伏黑女士!请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居然……为了恢复记忆……居然想要去追踪恶鬼……”
“炭治郎。”伏黑荣美抬手虚虚地往下按了按,示意他冷静,“别忘了,我现在也是恶鬼。”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灶门炭治郎慌张地解释,“不管您到底变成什么样子,我都相信您的正直和可靠!”
真是令人感动。
伏黑荣美笑得有些意味深长:“我知道,我当然知道,炭治郎。”
“但是,根据目前仅有的记忆,我猜想一定是恶鬼的体质或者说鬼王的转化造成了如今的记忆缺失。”
“既然如此,我们就有两个方向可以选择。”
“还有什么方向?”灶门炭治郎迫不及待想要得知对伏黑荣美而言更安全的那一种,“请您务必告诉我!只要是我能够帮忙的地方,您都尽管吩咐!”
真是一片真心赤忱。
“一是追踪鬼王,将他彻底斩杀,自此摆脱他的控制;二则是,从恶鬼再度变为人类。”
“不可能。”这一次,沉默的富冈义勇终于插了句嘴,“恶鬼,不可能变成人类。”
至于第一个方法能否实现,富冈义勇对此表示不了解:别说鬼王的实力如何,就连鬼王的模样和鬼王的手段,目前为止在鬼杀队中还是一个迷。
既然连比较的对象都没有,富冈义勇自然不可能因为眼前的恶鬼实力强大,就默认她的第一种方法就具有可行性。
只是两厢比较,第二种更荒唐。
灶门炭治郎当即转头,对他怒目以示。
我只是实话实说。
“这位剑士,还未请教你的尊姓大名?”伏黑荣美漫不经心地把眼神放到了异常戒备的富冈义勇身上,“听你的口吻,想必常常与恶鬼打交道?”
“富冈义勇。”
年轻的剑士好像天生不喜欢说话,也不愿意和其她人说话一样,言简意赅,报上大名后再度闭口不言。
“富冈义勇。”伏黑荣美念着对方的名字,以一种奇妙的韵律,只要听了都会不自觉地被吸引,觉察到其中的悦耳动听,“炭治郎,或许我们可以跟这位剑士合作。”
“合作?”
灶门炭治郎和富冈义勇几乎异口同声。
只不过灶门炭治郎是惊讶和喜悦交织。他已经对伏黑荣美交付了全部的信任,甚至已经到达了一种盲目的地步。只要伏黑荣美提出来,他就相信能够实现。
而富冈义勇却是疑惑又警惕:“我乃鬼杀队一员。”
字面意思,鬼杀队,就是以斩杀恶鬼为己任的特殊队伍。光是想想,也知道不可能与敌对的恶鬼相互合作。
“鬼杀队。”伏黑荣美感慨这名字的直白,很想见见为之起名其人,“鬼王,名叫鬼舞辻无惨,对吗?”
富冈义勇的眼眸微微抖动了两下,观察力一向很好的灶门炭治郎都没来得及发觉,可是伏黑荣美却精准地将之捕捉。
照常理来说,一个刚刚成为恶鬼的人类,绝对不可能知道鬼王的名字——除非——
“那条触手,是鬼舞辻无惨的?”
难道,鬼王不是人类,其实是一个巨大的鱿鱼或者所章鱼?
富冈义勇飞快地将心底两个莫名其妙的联想甩开:不,当主说过,鬼舞辻无惨是千年前产屋敷的一个男人族人。
正因为产屋敷出现了鬼舞辻无惨这样为非作歹,十恶不赦的恶鬼,千年来不断作乱,搅得世间人心惶惶,所以产屋敷一族才备受诅咒,每一位当主都身体虚弱,活不过三十岁。
为了摆脱诅咒,同样也为了替产屋敷一族赎罪,产屋敷组建了鬼杀队,不断培养剑士与恶鬼相抗。每一代产屋敷的家主都会兼任鬼杀队的当主,始终在幕后指引着剑士们前进的方向。
“你刚刚破门的时候,用的就是鬼杀队的技巧?”
伏黑荣美还记得那一瞬间:空气中忽然出现了一抹幽蓝色的闪光,像是流水,又像是绸缎。明明看起来柔软脆弱,但是却一往无前,劈开了挡在刀锋之前的一切。
快、准、狠。
可一刀过后,空气中却没有丝毫的残留。这跟咒力,大不相同。
咒术师无论如何精细地操控自身的咒力,都难免在使用术式的时候留下残秽,也即咒力出现过的痕迹。
是因为咒力既存在于咒术师的体内,同样也存在于外界,两者交互,难免出现遗漏?
还是因为,鬼杀队的剑士们,拥有更精密的、更有效的操控自身能力和能量的方法?
伏黑荣美必须要得到答案。
“你见过鬼舞辻无惨。”富冈义勇终于意识到,自己并不是站在一个农户的家里,而是站在一个说一不二的强势恶鬼面前,“是吗?”
“啊。”伏黑荣美笑眯眯地捧起银色方块,吩咐灶门炭治郎,“炭治郎,快去把东西收拾好。”
“等天亮了,我们就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