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沉默着摇头。

楼惊鹊眼神中闪烁起一阵幽光，薄唇轻启：

“十八层魔窟。”

陈玉心头一跳，挤出一个笑，顺着楼惊鹊的话说：

“是吗？难怪没什么人见过。”

楼惊鹊抬手，手指在陈玉脸上的疤痕上点了点，冰凉的触感，和她的语气一样，凉得人心颤：

“奇怪，你这道疤痕竟然和冥罗花长得这么像？”

陈玉搭着椅子把手的手蓦地攥紧，嘴角逐渐放了下去，透过面前的镜子，他看见了楼惊鹊审视的目光，透出缕缕寒气。

窒息的沉默在房间里酝酿。

陈玉忽然开口，声音低沉：

“我阿娘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外室，我生下来就带着这块疤，所以我和我娘受尽了各种屈辱。有一天她终于受不了了，抛下了我离开。我在打骂声里长大，后来，我爹病的要死了，觉得亏欠我，所以给了我一大笔钱。”

“我拿着钱想要治好我脸上的疤，可是我遍寻天下名医，他们都束手无策。”

“师姐，”陈玉看向楼惊鹊，眼神隐含一丝期盼，“所以你有办法治好我脸上的疤吗？”

楼惊鹊后退了两步，探究的目光上下扫过面前之人，忽然，她说：“既然无法祛除，不如接受？”她将手放在桌上的妆奁上。

陈玉立即心领神会，不同意也得同意。

楼惊鹊开始给陈玉妆点。

“我奉掌门之命调查勘天境被魔气破坏一事，师弟会帮我的吧？”

陈玉心中冷汗直冒，他哪里敢不帮，于是重重点头：

“师姐说，能帮得上的地方我一定竭尽全力。”

楼惊鹊不再说话，一个时辰过去，终于放下手中工具。陈玉睁开眼，看向镜子中的自己，顿时愣住。

镜子里的他，那半张脸的疤痕在楼惊鹊的妆点下变成了一朵妖冶的花，和另一半张完好的脸相衬，竟然隐约有几分倾国倾城、魅惑人心的韵味。陈玉有些不太适应，垂眸，没有楼惊鹊想象得那般高兴。

“果然是美人胚子，我没看错。”

楼惊鹊取过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

“谢谢师姐，我，我不太习惯，还是先卸了吧。”

楼惊鹊垂眸，把帕子扔到一旁：

“不喜欢？”

陈玉语气低落：“不属于我的东西，不应该抱有幻想。”

“是吗？”楼惊鹊不可置否，把那本古籍递给陈玉，“回去吧，明天来穹岚峰找我。”

“是要我协助调查吗？”

楼惊鹊将妆奁收好：“聪明。”

陈玉暗自咬牙，面上却笑得乖巧，“好的师姐。”他起身，走到门口，身后有又传来楼惊鹊的嘱咐：“对了，带上你那个……同伴。”

陈玉回了声“好”，一边戴上面具，一边离开。

走出穹岚峰，陈玉才敢松一口气。

系统忽然出声，平淡的语气破天荒的带上了一丝情感：

【系统温馨提示，楼惊鹊用的颜料用水洗不掉。】

“那要用什么洗？”

【灵泉。】

陈玉险些绊了个跟头，他踉跄几下，稳住身形，朝楼惊鹊的屋子看去。

楼惊鹊此番举动是为试探，她在怀疑他。

当日那洞穴里只有他和剑轻寒两人，剑轻寒在洞外与忽然出现的魔物打架，而谢明耀是后闯进去的，守境弟子可以作证。那魔气来势汹汹，将洞穴搅了个乱七八糟，连琉璃梦都消失不见，一个不怎么会仙术的弟子却活了下来，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勘天境又是受万家仙门重视的地方，此事沉钰山必须给出一个交代。

陈玉心烦意乱，他只是想摘一片琉璃梦叶，谁知道会忽然出现一道金色裂口，将整棵树都吸了进去，幻兽也消失不见。眼下楼惊鹊要查，只能将她的注意力往那道金色裂口上引了。

门口响起敲门声，谢明耀在门外：

“师兄，我可以进来吗？”

自从进了沉钰山，他们便开始以师兄弟相称。陈玉想到脸上的疤痕，拒绝了：

“我已经睡下了，不想见。”

谁料谢明耀却不管不顾地推开门，径直走了进来。陈玉顿时有些慌乱，拿起床头的面具戴上。

合着敲门就是走个过场，他没好气地瞪谢明耀一眼，语气沉沉：

“自从来了沉钰山，你愈发不听话了。”

谢明耀脚步一顿，接着上前，“只是担心你的身体。”他将一盒糕点放在桌上，神色如常，伸手去摘陈玉的面具，“在室内还戴着面具，不透气，摘了吧。”

陈玉挡住他的手，却被谢明耀轻而易举地拿开。

面具摘下。谢明耀顿时眸光一闪，手指在那朵冥罗花上轻轻抚摸，“真漂亮。”

陈玉将他的手挥开，恶狠狠看着面前之人：

“你是什么东西，别碰我。”

谢明耀收回手，笑得温柔，“是我得意忘形了。”

“……”陈玉准备了一箩筐贬低人的话，面对谢明耀如沐春风的脸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默了半晌，随后道：“出去。”

“好。”

谢明耀起身，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附身，在陈玉脸上落下一吻，随后才起身离开。陈玉被亲得猝不及防，来不及躲开，等回神时，只剩鼻尖一缕淡淡的血腥味儿。

这人又去杀妖兽了。陈玉望向门口，心里有些动摇，随即又摇了摇头。

谢明耀是上神，这一世不过是他漫长生命里的弹指一挥，对他而言是浓墨重彩，对谢明耀却只是匆匆一瞥。

陈玉收回视线，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谢明耀照例来敲他的门，陈玉戴上面具出门，说：

“楼惊鹊师姐让我们去穹岚峰一趟，她要再入勘天境，调查魔气一事。”

谢明耀却问：“剑轻寒也去吗？”

“不知道。”陈玉抬脚离开。谢明耀跟在后面，捏了捏前面之人的掌心，“可不可以别让他看你的脸？”

陈玉看了谢明耀一眼，没有说话。

到了穹岚峰，楼惊鹊已经等着了，剑轻寒果然也在。他在黯月崖磋磨了半个月，多了几分疲态，见到陈玉，面色有瞬间的不自然。他上前一步，正准备开口，却被谢明耀打断：

“师姐，我们走吧。”

剑轻寒：“……”

楼惊鹊点点头，没有管这两个男人之间的暗流涌动，“走吧。”

陈玉连忙跟上，一行人很快来到勘天境入口处。最适宜进入的时间已经过去，勘天境接近闭合，若要强行进入，需有法阵护体，方能不受伤，但这法阵只有历任掌门或长老亲传弟子才会。

楼惊鹊抬手布阵，一道金光闪过，四人便进入了勘天境。

三个高手，一个废材，这次他们到达灵泉的速度比上次还要快。楼惊鹊站在洞穴口，问剑轻寒：

“师弟，麻烦你再回忆一下当时的场景。”

剑轻寒复杂地看了陈玉一眼，从头道来：

“那日我听见洞外有异动，就留了陈玉一人在洞内待着，自己出来查看情况，便见一头三人高的魔物在洞外徘徊。我立即追了上去，那魔物却忽然又消失不见。之后我就感觉到了灵泉这边在颤动，立即赶回来，却被洞口的屏障绊住了脚，而陈玉在里面和魔气缠斗。后来谢明耀赶到，我们才破开屏障冲了进去，但我进去之后就被魔气迷住了眼。再睁眼时，只能看见谢明耀和陈玉晕倒在地。”

楼惊鹊听罢，似有若无地看了陈玉一眼，沉吟道：

“看来是调虎离山之计，陈玉，麻烦你再仔细回忆一下当日场景。”

陈玉清了清嗓子：

“轻寒师兄离开后，我就独自待在洞里，忽然就有一道魔气朝琉璃梦冲了过去，然后整个洞穴就开始颤动，我怕轻寒师兄受伤，就封住了洞口。但那魔气只是把我撞开后就没再管我了，而是钻进了琉璃幻境之中。其余的，我就不清楚了。”

剑轻寒闻言，握紧了拳头，他没想到，陈玉为了保护他竟然选择独自一人面对危险。他深深地看了那人一眼，心中不知作何感言，分明，分明陈玉对谢明耀那么坏。

谢明耀眼眸一沉，将剑轻寒的视线挡住，开口：

“我感觉到有危险，就闯了进来，轻寒师兄还在破除屏障，于是我们二人合力将屏障破开，进去后我只看见了陈玉，刚拉住他的手，他就昏迷了。”

“那就奇怪了……”楼惊鹊忽然祭出一把竹枝剑，直抵陈玉命门。

陈玉一吓，后退半步，谢明耀和剑轻寒同时上前，一人挡在陈玉身前，一人拉住楼惊鹊。两人同时开口：

“小心！”

“师姐！”

楼惊鹊移开了竹枝剑，在洞外的崖壁上刻出一道划痕。

“陈玉一个还没有突破悟己境的人，施下的屏障竟然需要两个人合力才能破开。”

“谢明耀说拉住了陈玉的手他才昏迷，可陈玉却说自己早就昏迷了，对后面的事一无所知。”

“而修为最高的轻寒师弟却说自己被魔气迷住了眼，并没有看见魔气是如何伤人的。”

楼惊鹊收了竹枝剑，目光如炬，道：

“你们之中，是谁在隐瞒事实？”

陈玉的心颤抖一下，脑子里飞速思考着对策。而谢明耀在沉默片刻后率先开口：

“我在陈玉身上下了寻影石，所以能在漫天魔气中找到他。”

寻影石，陈玉眼眸微动，他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寻影石能够将被监视之人的一言一行都传给布下寻影石的人，谢明耀出于担心在陈玉身上放下寻影石，倒也正常。

但下一秒陈玉却紧张起来，寻影石不仅能探查行踪，还能记录。谢明耀这时候暴露此事，如果楼惊鹊要他把寻影石里的内容放出来，里面很有可能会有他主动攻击琉璃梦的记录。

果然，楼惊鹊伸手，“把留影放出来看看。”

陈玉脸色微变，完了。

谢明耀看一眼陈玉，把寻影石拿了出来，一掐诀，原本平平无奇的石头瞬间亮起刺眼的光芒。下一秒，陈玉的脸映在洞壁上。

陈玉攥紧双手，在心里狂喊：

“系统，系统能不能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