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轻寒震惊不已，每个修仙者的仙元比命都还要重要，谢明耀竟然燃烧仙元。他下意识想到陈玉，严肃问道：

“是不是陈玉逼你的？”

谢明耀垂眸，将血迹抹去，摇了摇头，说：

“是我自愿的。”

剑轻寒心中更加激荡，谢明耀究竟有多在乎陈玉，才会愿意为他燃烧仙元。他被震撼得一时沉默，良久，才道：

“那你到底有没有伤他？”

谢明耀真的能为救命之恩做到这个地步吗？退一万步来讲，陈玉如今并未伤及性命，根本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燃烧仙元。

“……”谢明耀慢慢抬眸看向陈玉的方向，没有直面剑轻寒的问题，而是如自言自语一般道：“他的手很凉。”

凉得就像一层轻盈的薄纱轻轻落在他指尖，他一动，纱就会飘落。他只是想把纱握在手里，想把凉意驱散。

剑轻寒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但仅凭陈玉一面之词，他也不能定谢明耀的罪。两人相顾无言许久，终于，剑轻寒叹了口气，“罢，就当这次你还了他的救命之恩。”

“我今日就当没来过。”

他抬脚离开，对于谢明耀和陈玉的恩怨纠葛，他终究只是个外人。

房内，陈玉坐起身，听着外面逐渐没了声音，才将整个人重重地摔在了床上。他拿不出证据，知道自己的污蔑最多伤了谢明耀的心。

他抬起胳膊，遮住了双眼，有些疲惫地系统：

“他没涨仇恨值吗？”

系统回答：

【没有哦。】

【他看上去好像伤心更多一些。】

“……”

陈玉放下手，双眼睁着，视线的焦点不知道落在何处，他说：

“我知道。”

系统提醒陈玉：

【会不会是你找错了方向？】

陈玉翻了个身，用被子将自己蒙了起来，声音有些闷闷的：“招人恨还要什么方向？”

系统不再言语。

而门外的谢明耀在陈玉门口站了许久，一直到天黑，终究是没有再进去。直到他通过灵力探查到屋内的人已经睡着，才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陈玉又躲过了几天的修炼，他感觉到身体好了一些，便去找了剑轻寒。如今他身体虚弱，正是摆脱刻板印象的时候，单纯的打骂已经彻底不起作用。

他本身实力不够，要诛心，就必须先示弱。

剑轻寒收起剑，气还没喘匀，便见远处一道身影站着，正注视着这边。他一顿，陈玉何时变得这样瘦削了？

“师兄，”陈玉喊了一声，“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剑轻寒犹豫片刻，还是朝陈玉走了过去，刚走近，他就蹙起了眉头：“你怎么……”话说了一半儿，忽然卡住，剑轻寒看着陈玉的笑，一时间竟有些愣神。

陈玉平时大部分时候都戴着面具，只能看见半张脸和一双眼睛。但剑轻寒头一次如此清晰地看见陈玉的眼睛，澄澈得像一汪泉水，却没有流动的迹象，静静的，空空的。

陈玉没有在意剑轻寒没说完的话，他笑着，说：

“师兄，我是来给你道歉的，我以前不懂事，惹人生厌。经过这次生死，我也想明白了很多事，我没什么资质，性格又恶劣，只有这一身仙骨拿得出手，沉钰山愿意收我，我很感激。”

剑轻寒一时哑然，陈玉继续道：

“还请师兄能既往不咎，原谅我。”

“……”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剑轻寒咽了下口水，喉咙有些发紧，他咳了两声：

“咳，没什么，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以后你潜心修炼，有不懂的地方可以找我。”

陈玉依旧浅笑着，一侧的脸颊上竟然露出一个梨涡，“谢谢师兄。”

剑轻寒连忙移开视线，“我，我要修炼了。”

陈玉很识趣，抬脚离开了。在路上，昨晚和系统的对话在他脑子里回放。

他问系统：“仇恨值升了，还会再降回去吗？”

【这个不会。】

陈玉放下心来，他对谢明耀一味的陷害已经很难再增长仇恨值，系统说得对，他得换个方向。

比如，先描绘一副美好的画卷，再将画卷狠狠撕碎。

更何况……陈玉默默垂眸，画卷，他早已在心里描摹过许多遍。

谢明耀正坐在石头上打坐，背后是倾泻而下的一缕瀑布。他施了层结界，身上滴水未沾。

陈玉踩着石头，晃晃悠悠地朝谢明耀走过去。刚靠近水潭，他身上就忽然多了层防护罩。谢明耀睁眼，与陈玉对上视线。

“谢明耀。”陈玉喊了一声，盯着谢明耀看了许久，忽然毫无预兆地往后仰去。

下一秒，谢明耀的身影出现，稳稳地接住了陈玉，又一踩水面，将人送回了地面。陈玉拉住他的衣袖，歪头问他：“你会御剑吗？”

“会。”

谢明耀一只手还搂着陈玉的腰，没有松手，两人贴得很近。

“那你带我飞一圈，”陈玉转向流云峰的方向，“就绕着流云峰一圈。”

谢明耀没有拒绝，点了点头，眨眼间，两人脚边便出现一把剑。谢明耀拉着陈玉站到了剑上，下一秒，两个人便乘着剑腾空而起。

陈玉抓着谢明耀的衣袖，迎面而来的风将两个人的发丝吹乱，交缠到一起。他嗅到了谢明耀身上的气息，不像雪也不像松，像透过一层薄冰照到湖面的阳光。

就算再温暖，也始终隔着一层淡淡的冷冽，是薄冰的寒气，也是湖水的湿冷。

两人绕着流云峰转了一圈，最后又落回原点。陈玉开口：

“从此以后我们就两不相欠了。”

谢明耀一怔，握着陈玉的手陡然用力：

“什么？”

陈玉拨开谢明耀的手，解释道：

“你忍受我，无非是感激我救了你一命，而我苛待于你，不过是出于嫉妒。你燃烧仙元的事，我知道了。”

“救命之恩就此抵消，我对你做过的恶，如果你不想就此抵消，也可以找我报仇。我就在这儿。”

陈玉笑了下，张开了双手。

却换来谢明耀一个拥抱。

谢明耀抱着陈玉，抱得很用力，他贴着陈玉的耳朵，声音微微颤抖：

“我还以为，我等不到这天了。”

等不到你和我交付真心的那天。

陈玉微微仰头，嵌在谢明耀颈窝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眼中渐渐蒙上一层薄雾。

两人抱了许久，陈玉推了下谢明耀，才重获自由。

陈玉疑惑：

“你真的不恨我吗，我对你那么坏？”

谢明耀眼中多了一丝笑意，摇头：

“不恨。”

骗人，陈玉腹诽，系统分明提示涨了仇恨值。

“那以后我们就好好做师兄弟了，明耀师弟。”

“……”谢明耀眼神一暗，将陈玉再度揽进怀中，“只是师兄弟？”

陈玉笑中多出一丝疏离，他喊了一声：

“师弟。”

谢明耀心下了然，不免有些失落，渐渐松开了陈玉。但很快，他又调整过来，乖巧地回应了一声：“好，师兄。”

陈玉主动给了谢明耀一个礼貌的拥抱。

能和上神做一世师兄弟，已经是他高攀了。

谢明耀拉着陈玉回了弟子院，从盒子里拿出两枚戒指，其中一枚递给了陈玉。陈玉愕然，传音戒？

“之前就想给你了，但是没找到机会。”

“你什么时候去换的？”陈玉仔细回忆了一下谢明耀这几天的行踪，实在想不通这人是何时去做了任务，又换了戒指。

“不重要，”谢明耀将自己那枚戴在手上，又期待地看着陈玉，“以后我们就用这个联系。”

陈玉忽然想起来之前的寻影石，“你之前……”

谢明耀打断他：“自从你说过以后我就再没用过寻影石了。”

“……”陈玉无奈地摇了下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戒指，没有戴上，而是穿了根绳戴在在了脖子上。他捏着那枚戒指，忽然想起来之前沈衍礼也给过他一枚，明日就去还了吧。

谢明耀嘴角微微上翘，只要陈玉愿意随身戴着就好。

接下来几天，谢明耀在一旁修炼，陈玉就坐着看书，两个人形影不离。谢明耀脸上的笑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

这一切剑轻寒和楼惊鹊都看在眼里，不知为何，剑轻寒心中隐约有些不舒服。

悟明默默观察着一切，又喊剑轻寒过去训话。

“轻寒，最近修炼得如何？”

剑轻寒不解，如实回答：

“即将突破得理境第一层。”

悟明叹口气，拍了拍剑轻寒的肩膀，道：

“你是为师最得意，也是最看好的弟子，为师到如今的境界，已同飞升无缘。而你，身为我的大徒弟必须飞升，你明白么？”

“明耀他已经到了得元境第六层，他比你入门晚这么久，却快要赶上你了。”

剑轻寒心中一刺，在谢明耀来之前，他是沉钰山公认最有潜力飞升的一个。可是自从谢明耀来了之后，支持他的人竟渐渐和支持谢明耀的对半分了。

悟明掌门今日这一番话的用意不言而喻。

剑轻寒手掌紧紧握成拳，“师父，我会加倍努力的。”

悟明掌门笑了笑，神情和蔼，说的话却带着一股不能反抗的威严：

“有时候努力也是有上限的。再过几天就是仙门大比，你一定会是沉钰山最出色的弟子。而陈玉，也会是你很好的帮手。”

悟明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癫狂的偏执。剑轻寒不曾察觉，他深深呼出一口气：

“……是，师父。”

剑轻寒应下，出了门去，正好与楼惊鹊碰上。

楼惊鹊来汇报仙门大比的事，见剑轻寒神色沉重，顺口问了一句：

“掌门同你说什么了？”

剑轻寒回神，“师父让我仙门大比努力些。”

楼惊鹊不可置否，自沉钰山成立以来，仙门大比每一次的前三都出自沉钰山。她要借此次仙门大比封印勘天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需要剑轻寒帮忙。

她拍了下剑轻寒的肩膀：

“师弟加油，有什么需要和我说？”

往年仙门大比的前三一直是剑轻寒、楼惊鹊和沈衍礼，今年多了个谢明耀，前三应当会更加稳固。楼惊鹊还不知剑轻寒最大的担忧就来源于谢明耀。

剑轻寒胡乱应下，很快离开。

“掌门。”

楼惊鹊将一叠册子放在掌门面前，言简意赅道：

“仙门大比的场地已经在着手布置，这是此次参与盛会的门派名单。”

“另外，我还要在此次仙门大比上，宣布封印勘天境的事。前几日我又去里面探查了一番，灵泉附近的灵草已经隐约有枯萎的迹象，万寂门的影响已经扩散了。”

“届时还要请掌门和三位长老出面，才能镇住场面。”

悟明点头：

“这是自然。”

楼惊鹊神色凝重，忽然又道：

“关于陈玉的仙骨，您有什么想法？”

悟明神色一顿，仿佛心思被戳破一般，喉咙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没有立即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