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颗行星所进化出的爬行大军，离开晨昏带的林沼，深入向阳面的沙漠，何止是繁衍生息？

加拉和皮姆站在树木稀少的森林边缘，望着蜥蜴们沿着杂草相夹的沙河一路东去，最终消失远方。

紧接着，两人就见到一群看上去很像人类的动物马上重现在地平线上，在逆光中表现为一个个神秘的黑影。

两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睁大眼睛观察，发现这是一群接近于灵长类的动物，身材修长，四肢灵活，尾巴长长。

跟地球上的猴子最大的不同，是这些外星猿身上没有毛发，角质的皮肤覆盖着好几处亮闪闪的鳞片。

“如果从皮肤来看，”皮姆评论道，“这些猿猴应该是那群闯入沙漠深处的蜥蜴进化而来的，现在重新回归森林了。”

“可是，”他继续，“寸草不生的沙漠，如何能让爬行类进化为灵长类？”

“当然，”他找补道，“前提是模拟程序真是地反映了这颗行星的生命演化。”

“有没有一种可能，”加拉说，“那群蜥蜴并没有真的进入沙漠，而是去了别的森林，进化成猿猴之后转了一圈又回到咱们这里。”

她说完，自己都觉得这解释有些牵强。如果蜥蜴在森林里就能进化成猿，何必要这样兜圈子呢？

“你看这些猿猴的眼睛，”皮姆指着说道，“眉宇明显外凸，在眼周形成阴影。另外，他们的眼睛也习惯眯成一条缝，说明它们曾经长期生活在永远是白昼的行星正面，进化出了遮挡阳光的眼部特征。”

“也就是说，”加拉瞪着自己的卡姿兰大眼睛观察，“猴子的眉骨也是突出的。”

……”

加拉说到这里，自己都愣住了。她转眼看向搭档，然后异口同声喊道：“飞船里的两具骷髅！”

是啊，突然出现在地下洞穴里的那艘潜水艇形航天器，加拉和皮姆钻入驾驶舱后在被大火烧焦的太空椅上，见到的飞船驾驶员白骨，就是生着一双显著凸出的眉骨！

加拉和皮姆没再吱声，而是追逐猴群回到了林中。

小家伙们从永远白昼的沙漠，回到晨昏带上的密林，那一双双适应了强光照的细缝眼，一开始是不容易看清东西的。

但是森林里的动植物是如此丰富，以至于它们能够“瞎猫碰上死耗子”地找到食物。

当然，对于猴群来说，林子里不止有食物，还有两个陌生的庞然大物：加拉和皮姆。

但是两人也不会伤害它们。尤其是加拉，对小动物宠爱有加，不停地从树上摘下果子，伸长胳膊，递给这些警惕十足的小家伙。

其中一只最大胆的小猴眯着眼睛，小心翼翼伸出布满鳞片的手掌，从加拉警官手里接过那颗又大又红的甜果，然后猛然把手缩回去，转身跳上枝头，一口将果子吞下——然后，就被飞来的一支利箭射穿了胸膛！

几乎是下意识地，加拉和皮姆进入了战斗状态，各自一个侧滚翻躲到了草丛中，立马抽出电磁枪，端起来寻找进攻者的方位。

就见一支支利箭射来，一张张捕网从天而降，把惊叫四散的猴子不一会儿就消灭得干净。

然后，进攻者才迟迟露出脸来：竟然是一群完全直立行走的类人体！

这群闯入者，不仅伤害了林中的小猴，更是在加拉头顶上动土，因为她已经将这些小猴子当成了自己的宠物。

悲愤交加的加拉，就把手中的电磁枪指向了这群入侵者，然后她的单片镜里传来了藏在三米开外的搭档声音：“加拉，不要意气用事！”

“你眼前的一切，”皮姆压着声音继续，“都只是梦幻泡影！不值得为了它而置自己于险地！”

可加拉手仍然紧紧攥着那把威力强大的电磁枪。

“什么梦幻泡影？”她悄声哽咽道，“对我来说就是实实在在的存在！”

“记住你我的使命！”皮姆继续劝道，“咱们需要达到这个模拟游戏的终局，看到它最终呈现的结果，进而查清楚这艘太空舱制造辐射值超标的前因后果！”

“如无必要，”他继续，“万万不可无端冒险！”

搭档的劝阻奏效了。加拉双眼紧闭一下，将盈眶的热泪挤下来，然后便将原来端平的枪口举向上方这个“安全朝向”，但继续保持着警惕。

然后，皮姆匍匐着前来与搭档回合，两人继续躲在茂盛的树丛里，用单片镜的放大功能，仔细端详着这群闯入者。

最直观的印象，当然是他们有着直立的躯干和灵巧的四肢，坐卧走跑的姿态也跟人类接近，姑且称之为这个星球的“原始人”。

另外，“原始人”的双眼也都是凸起眉宇下的两条狭缝，浑身上下没有毛发，皮肤呈角质状，通通符合在强光照酷热环境下生活的特征。

但他们脊背仍然有较大的弯曲，上下颚向前突出，依然带着动物的痕迹。

这群闯入的原始人全都披着兽皮衣服，从第二性征来看，都是男性。

在捕杀了林中的猴群之后，原始人便从容不迫地用石器工具采集了野果，砍伐了树木，并将这些物资运出了密林。

加拉和皮姆跟着原始人的步伐，在树丛里悄悄前行，直至来到了密林边上。

从林叶中观察，一个草木搭建的小村子已经拔地而起：当男性们进入林中狩猎与砍伐，女人们便留在村中照顾老幼、准备餐食。

当猎人们回到村子，妇孺们便远远起身，迎接她们的丈夫、父亲和儿子。

“多么温馨祥和的一幕啊！”加拉小声评论道，“差点让我忘了这群原始人方才捕杀小猴子时的残忍。”

“这就是所谓的‘平庸之恶’，”皮姆回道。

“什么意思？”加拉看了他一眼，问道。

“仔细想想，”皮姆提示道，“你肯定学过。”

就像过去好多次那样，加拉的嘴巴动得比脑子快。

经过搭档得提醒，她立即想起了高级学院的所学。

“哦，”她回忆着说，“‘平庸之恶’指的就是很多人的生活状态：为恶而不自知，恶行变得如同呼吸饮水般平庸，以至于我们每个人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算好人还是坏人？”

“有闲人统计过，”加拉接着说，“现代生活中每人每天平均撒谎12.5次，到最后连自己撒过的谎都不记得了！”

“说到点子上了，”皮姆评论道，“无论是人的个体还是人类整体，若想取得长足进步，必定要内省、发现和改正生活中的‘平庸之恶’！”

两人的攀谈，弄不好正在被游戏管理者Game Master全都监听了。

因为，正在这功夫，一场更残酷的“平庸之恶”上演了。

只见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排人高马大的剪影，并且迅速具象化为一批杀气腾腾的人马。

就见一大群动物四蹄奔腾而来，身形很像地球上的马匹，却长着类似羚羊向后弯曲的对角。

而这些“羊角马”背后驮着的，则是另一个种类的当地人。

比起在林间建立村落的原始人，骑马杀来的新人们身子更挺拔，上下颚更平坦，身体进一步进化完善。

但他们的眉骨也是凸出的，双眼眯缝着，想必也是长期生活在极昼之中的。

而且，新来的骑士们很难被称为“原始人”，因为他们不再以兽皮为衣，而是披着金属质地的盔甲。

各种马具也十分讲究，马蹄上还套着不知是什么材质的蹄铁。

村庄里的男女老幼，远远看到骑兵的来袭，纷纷慌乱起来。

妇孺们急忙逃进林子里，而男性原始人则操起简单的石器，决心跟入侵者做殊死搏斗——当然，守方也曾经是外来者。

冲锋的骑士们，并没有使用任何常规兵器，而是像霍格沃兹学院的巫师那样，纷纷用腰间拔出一根根短棒。

在温吞吞的斜阳中，这些“魔杖”闪着银灰色的光泽，而它们的威力也是魔法般的。

骑士们一手紧紧把住“羊角马”的一只弯角，另一只手则将魔法棒前伸，不断地在空气中画着圆圈，还真的有点巫师的味道了。

躲在树丛里的加拉和皮姆，见到了颠覆认知的一幕：已经紧握武器、准备迎敌的村民们，竟然被无形的大手高高抛起，然后大头朝下重重摔下，有的甚至被自己的石矛所戳穿，被全都一命呜呼了！

“快跑！”两名搭档见事不妙，扭头就往森林深处跑去。

而敌人也穷追不舍地跟进了林间。

一旦发现躲在这里的妇孺们，骑士便挥动魔杖，将她们连带身边的树枝、石子从藏身地一并腾空带起，抛到了林子外。

加拉和皮姆本以为隐蔽得很好，这群眯着眼睛的骑士不会发现他俩。

可谁知，两人就觉得身体一轻，竟然嗖的飞出了树丛，连同其他俘虏一起被抛到森林外面。

两人连忙拔出电磁枪射击，却在惊慌失措中将武器从空中掉落了。

连同其他被俘者，加拉和皮姆落在了村庄的草地上，所幸并没有摔伤。

留守在这里的入侵者晃动着魔杖，飞出一根根麻绳，将所有俘虏牢牢绑了起来。

整个过程，加拉和皮姆压根没有跟敌人接触，完全无法使用警服夹克的通电功能来脱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