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拉被请进的舰长室，连同空舰的整个生活休息区，都位于全舰的尾部。

尽管翱翔在蓝天之上，这座空中堡垒的推进器并非位于尾部。大大小小的装甲环罩，包裹着每秒钟上百转的桨叶，遍布在舰体的两弦，推动着硕大空舰的悬浮和飞翔。

而自从坐在了将军阁下的身旁，加拉就明显感到舰体正在运动，透过舷窗也能看到被舰底探照灯照亮的荒原在飞速后退。

在这个世纪，无论是磁悬浮超级高铁、还是电驱动的新式飞机，全都能让乘客有一种如履平川的稳定感。但是，军用载具对于这种舒适度的要求还是要让位给火力和机动性的。

“我们正在往哪儿飞？”加拉问将军。

“就是我刚说的空军基地，”对方回道，“到地方，就要劳请加拉警官会同我最精锐的士兵，组成一支11人的特战队，用我们军方的登入设备，穿越到百年前的绿袖城，甚至穿越到更早的绿袖城，直到把目标找到，然后押着他经过一道道的传送门。当经过21世纪绿袖城的传送门之后，皮姆的意识将回到他原先的身体。而这副身体，此时已经被安放在登入椅上了。”

将军说着，又用一根指头指向桌面上孤零零的头颅，眼神却始终殷切地望向身旁的加拉。

显然，“目标”说的就是遁入了不知那一层时空里的皮姆，而将军大人是打心眼里对这个曾经给空天军造成严重损失的家伙恨之入骨。

听到将军的说法，加拉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兴奋，尽管对方的提议看起来对她十分有利：她将与军方联手缉捕嫌犯皮姆。

“我想先问下，”加拉说，“在古人意识已经从玩家身体上苏醒，而玩家意识停留在古人身体里的情况下，用你说的办法可以将玩家意识带回到自己的身体吗？”

“其实是可以的，”将军解释说，“五层楼公司似乎向大众隐瞒了这一点。当玩家身体被强行唤醒，被登入的古人意识就会在这个身体里苏醒过来。那之后，身在另一时空的玩家就无法被服务器所定位，而其身体也已经离开了登入椅。但是，只要将玩家的身体先接入登入设备，然后派工作人员在游戏时空将真人玩家重新找到，带其穿过传送门，那么玩家会与其原主重新把身体交换回来！”

“将军阁下，”加拉又温婉地问道，“您刚才说，您作为一名军人，想要找到这名自称‘皮姆’的星际混血儿，是出于惩恶扬善之外的考量。请问具体是哪种考量？”

将军耸了耸肩，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副官，似乎觉得这种大战略之外的问题还是应该交给下面人去解答。

“可以把他扣做人质，”副官看了一眼桌面上的头颅，答道，“在今后与艾罗伊文明更深入的接触中充当翻译和中介。同时，这家伙知道关于星际空间的海量秘密，我们需要把每一个字都问出来。最后，作为人类与外星人的混血，这家伙的身体将会成为极其宝贵的研究对象！”

“哈，”将军听完副官专业详实的回答，想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这让我想起我在军校的时候流传的一个笑话。哦，我的老天，那已经是将近半个世纪以前了。笑话说，现行法律强调对性侵受害者的隐私保护，公检法都不得向媒体公开受害人姓名住址等信息。可有一种情况，受害人的名字将会永载史册、家喻户晓。”

将军看向听众，顿了一下，然后从容不迫地把包袱抖了出来：“就是当你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被外星来客侵犯的人类时！”

领导讲完笑话，下属们自然要陪着笑两声。但是桌面上那颗刚才还在逗逼的仿生人头颅，此时却完全笑不出声了。至于坐在沙发上的加拉，听到这个笑话后就感觉生吞了一只苍蝇，胃里一阵阵犯恶心。

“我能喝杯水吗？”加拉终于忍不住索要一些东西了。

“一杯温热水！”副官走到餐饮机前，语音下令道。

一只冒着白气的带把马克杯立即被机械臂擎了出来，由副官递给加拉，再由后者一饮而尽，咳嗽了好几声。

“我想问下，”加拉还有些咳嗽，费力地说，“如果你们军方怀揣着上述三个目的，那么现在就算不穿越回去，把皮姆本人抓回来，也对你们毫无影响了。”

“将军您看，”加拉阐述道，“你们现在已经控制了皮姆的仿生人替身，就是这颗原名为加利昂的头颅，那么就可以审问这个脑袋，让它说出你们想知道的内容。皮姆的身体刚刚从五层楼游戏大厅的登入椅上苏醒，你们要研究的话可以研究了。所以，你们实在没有必要费时费力找到皮姆意识的载体。而我恰恰需要找到后者，让其接受法律和道德的审判。”

将军坐在大桌后面，很认真地听了对方的意见，然后逐条解答说：“OK，我们的确控制了嫌犯的替身，但要知道，这只相当于拿到了对方的手机号码。进行通话是可以的，但如果对方完全不配合，不愿意多说，那我们完全没有招数来逼迫他。”

“至于说皮姆的身体也被我们控制，”将军继续，“我们的确可以研究他身上为数不多的艾罗伊人基因。但问题是，这个身体少了一样东西。”

“少了什么？”加拉很好奇，“应该什么都不少吧！”

话刚说出口，她脸就红了。不经意间，她暴露了一个事实：自己对皮姆的身体并不陌生。

咳了一声，副官替将军答道：“皮姆的身体，少了属于皮姆的大脑。意识交换之后，设备椅上的这副躯体，其中枢神经元已经重新组合为泰勒·德尔顿的大脑了。反过来，生活在2046年的泰勒·德尔顿，其大脑才是皮姆的。”

“所以，”将军补充说，“五层楼公司让玩家穿越到某个古人身上，并不是可以随意挑选对象的。原主的大脑树突图谱，必须与玩家本人的配型成功才可以。”

“而艾罗伊人的大脑，”副官接着把话说完，“对我们来说是远比身体还重要的研究对象。他们通过所谓的‘夜金’生成超导磁场，就是在运用其大脑中的生命能量。”

“我不会轻易被你们抓到的！”桌面上的头颅突然厉声说，“事实上，我已经着手重新将虫洞的穿越功能关闭了。即便你们将我的仿生替身毁掉，你们也无法毁灭夜金铸成的监视员身份卡。而我也正是通过身份卡与虫洞绑定在了一起！”

“上次你将虫洞关闭，”将军不动声色说，“耗费了多长时间？你今天上午就回到了五层楼公司，躲进了地下室的球形飞船里，然后傍晚时分警方攻了进来，片刻后你就断开了虫洞，将所有玩家的身体强行唤醒。这期间耗费的时间，八个小时有了吧？”

“虫洞刚刚被艾罗伊货运飞船恢复，”将军看向头颅，“现在又开始被你重新关闭。那么，虫洞完全关闭要等八小时之后了。虫洞这头的八小时，就相当于那头的八十小时。整整三天多的时间，我最精锐的战士搭配对你了如指掌的前搭档，难道还不愁在2046年把你找到吗？”

“假如你躲进了更早版本的绿袖城，”副官补充道，“那么我们每上一层楼，时间又会加速十倍。所以，抓到你简直轻而易举！”

听到这里，桌面上的脑袋斜着眼睛，一脸无助地看向加拉。

而后者也紧皱眉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原因无他，若是按照军方的计划将皮姆抓回来充当实验品，那将不是法律与正义的完成，而是对法律与正义的亵渎。

门被敲响了。几名荷枪实弹的特战队员立正站在门外。将军则伸了伸懒腰，从皮椅上站起身，伸手将自己的大盖帽从衣帽架上摘下戴上。

透过舷窗，加拉看到地面上一片光海。但这并非是万家灯火的绿袖城，而是沙漠另一端的空天军秘密基地。

特战队员护送着将军出了舰长室，加拉跟在最后面。至于那颗仿生人脑袋，也完成了自己的作用，被带到另一个房间去了。

出了船舱，来到夜风嗖嗖的停机坪，将军和副官先上了一架直升机，而加拉则上了后面那架。

两家直升机从空舰背部起飞，斜向下落在了基地之中。下了飞机，一行人步入一栋楼宇，下到了一间完全无窗的地下室。

地下室里，果然有十二张设备椅朝外围成一圈。而其中一张已然被一名闭目合眼的男子占据了。他就是皮姆，或者说是皮姆的躯壳。

十名特战队员鱼贯而入，顺次坐在十张椅子上，将后脑贴在登入面板上。

事到如今，加拉也只好就范，也坐在设备椅上了。

“因为虫洞关闭时两端时间同步，”副官和一群白大褂看着电脑屏幕，“尽管距离你们上次登出已经过了一天多，‘游戏时间’只过了不到七天，是2046年4月18号凌晨。”

加拉听到这个日期，心里咯噔一下子。

“莫非是天意？”她心想，“这不正是魁罡伏击运货飞船的日子！”

“那我还是登入贝西·帕斯利吧！”她抬头说道，“我对这个原主已经非常熟悉了。”

“好的，”对方说，“而我们的十名特战队员，正好则可以登入到预定在18日下午抵达绿袖城的军方调查团身上。军人登入军人，完全不会露馅。而这支调查团来到绿袖城的原本目的，正是将帕斯利小姐带走问话的。同时，他们也会配合绿袖城警方找到冒充特拉维斯先生的泰勒·德尔顿。”

“对，”加拉在心里想，“军方肯定知道在超铁上搞破坏的，包括了贝西·帕斯利及其朋友们了。既然他们即将赶到绿袖城抓人，我穿越后更要加紧行动了！”

“一路顺风！”将军满面春风地站在加拉眼前，祝福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