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尽管盛宴再镇定，也还是让何妍跟简书章看出了异样。

几人在跳楼机下排着队，简书章递给他一瓶水，担忧看着他额间不易察觉的汗渍：“宴哥，你喝瓶水。你到底怎么了，从鬼屋出来你就一直不在状态，不会真是那道铃声吓着你了吧？不至于吧……”

“他平时胆小吗？”何妍问简书章。

简书章摇头：“没有过，他在我们学校可是个小霸王，有什么能让他害怕？校霸看见他都得绕道走。”

何妍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那真是奇了怪了。”

盛宴完全没有在意简书章和何妍的对话，整个思绪完全停驻在七岁生日的那个夜晚。

—

七年前，世纪豪庭，别野703号。

盛宴戴着生日帽，被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唱生日祝福歌，温馨和谐。

十岁的盛宴双手合十，默默在心底许了个愿：希望接下来每一个生日，都能有家人和简书章陪伴。

他低头吹蜡烛，看着简书章的眼神藏着浅浅的笑意。

晚上，众人散去。

盛宴爬上父母的床，赖在他们中间，问出了一个足以让父母扭断狗头的问题：“爸爸，妈妈，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喜欢简书章啊。”

父母握住他的小手摩擦：“因为他功课好，优秀啊。”

盛宴努努嘴，反驳道：“不，是因为他好看，所以有人喜欢他，我也长得好看呀，很多同学都喜欢我，还给我送情书，可为什么他不喜欢我呢？”

“呃……”父母面面相觑。

盛宴亲了下妈妈的脸颊，小脸异常严肃，“妈妈，我今天问简书章，能不能和我成为一家人，一家人在一起才能长长久久，我想跟他长长久久。可他却说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只有夫妻才能成为一家人。所以，我想跟他做夫妻。”

很愉快的，盛宴当即被赏了无数个屁股巴掌。

因为父母和爷爷奶奶等企业家的熏陶，盛宴从小便是个行动派，想什么便要立刻去做什么，从不把当天的事留到第二天。

尽管挨了一顿揍后，时间已经将近十点，盛宴还是给简书章发了条消息：“现在有空出来吗？”

很快地：“有，但是这么晚了，我爸爸妈妈不会让我出门。”

盛宴套上红色外衫，边换鞋边拿钥匙出门：“我去你家，不会很久，在你家门口跟你说几句话就好。”

因为盛宴家和简书章家是世交，他们家的别野都买在同一个小区，相隔不过七栋楼。

盛宴出了家门，屋外四下无人。

四周都黑漆漆的，虽然正值盛夏，但夜间的风还是隐约带着股凉意，轻柔地扫过他的额发。

就当他走过第三栋楼房时，大楼门口的暗角处传来一道抽泣声。

“为什么？为什么……”

女人一身白裙，靠在墙角抹着泪，一直在哭泣，“陆沉，为什么要这么做？”

对面低头沉默的小男生冷着脸，目光空洞地回视女人：“因为喜欢。”

又是一本难念的经。

盛宴加快脚步，准备悄悄溜走无视这这对正在处理家事的母子，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处理家事还在深更半夜十点，还在大楼门口吵，也不怕被邻居骂。

但好在他们的言论声并不大。

倏地，盛宴听见了一道让他毛骨悚然的话，硬生生让他停止了脚步。

“魔鬼！你真是个魔鬼！养不熟的白眼狼！快报警，陆沉，快报警！”

“不行。你可以走，但我要留下来处理。”

“陆沉，别傻了，你杀人了，你知道吗！投案自首远比被发现通缉的下场要好过太多，你不明白吗？”

“我知道。”

“你才七岁，法律会轻判的。我是你妈妈，我会保护你，我保证。一切责任都让我担着，等我自首后，你好好活。”

小男孩扬起沾了血渍的脸，隐在黑暗中的眼睛恶狠狠道：“你算我哪门子的妈，亲生母亲？继母？养母？你算哪个？”

啪——

女人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怒不可遏，“逆…逆子！”

突然，盛宴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

糟了！

盛宴躲在草丛内侧，半秒后，手忙脚乱地关掉铃声，心下慌乱不已。

他这可是撞到了一桩谋杀案啊！要是被真凶发现自己，可不得被真凶盯上啊！

一个女人加一个同龄孩子，以一敌二完全没有胜算。也许在某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他突然被人抹了脖子，也是冤得很啊！

女人和男孩站在他的不远处，带着警惕往盛宴这边走。

盛宴这头已经完全傻愣住，脚像是挂了铅球，一步也挪动不了。

好巧不巧的是，身后不远处正有一只小猫咪趴在地上打着盹儿，盛宴快速弯着腰跑出去，一脚把猫踢到刚刚蹲过的地方。

“喵呜！！”

小猫痛苦地嚎叫，肥嘟嘟的身子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堪堪停住。

女人扒开草丛一看，这才放下心来：“是只猫。”

小男孩左右看了看，目光异常成熟稳重，一点也没有七岁孩子的半分天真烂漫。

在光线充足的地方，甚至能看清脖间的一抹刀痕，不致命，但微深。

两人在确认没有人后，一前一后离开。

盛宴躲在角落心跳如雷，靠在墙上缓缓平息紊乱的呼吸。

许久，他撑着膝盖站起身，刚要往外走几步，面前便被一个同样高的个子的人挡住了去路。

盛宴低血糖，长时间的蹲着让突然站立起来的他眼前一黑。

等他再看清眼前的人时，对方已经提着刀站在他跟前，用稚气地声音威胁他：“跟我来。”

盛宴刚来反抗，对方直接将刀抵在他的脖子上，两人推拉之间，对方极其聪明地躲过了摄像头的覆盖范围。

“救……救命——”

盛宴只觉得脖子泛着疼，不知是刀割的，还是对方用手掐的。

陆沉抽出一只手将连帽衫的帽子戴上，凑到他的耳边低声道：“帮我个忙，我不会伤你。否则，我会一辈子缠着你，直到送你下地狱。”

玛德，才几岁的小屁孩也敢跟他放狠话！

盛宴怒从心头起，但碍于那把刀的的确确稳稳贴着他的脖子，还是软声道：“好好好，我跟你走，你不能伤我，我爸可是检察官，你要是拿我怎么样，我爸妈不会放过你的。”

尽管身前的盛宴看不见，但陆沉还是眸子微暗，轻轻点点头：“跟我上楼，七楼709。”

两人一前一后，特地从楼梯上楼。

当他们来到七楼709号房门前，皆已经气喘吁吁。

陆沉挟持着盛宴，用脚推开房门，灯未关。

门一开，盛宴顿时被吓得腿发软。

血，到处都是喷溅状的血，墙面上，茶几上，电视上……

盛宴的目光聚焦移向茶几旁，地面上一动也不动的男人。

陆沉把盛宴推进门，只听咔哒一声，大门被轻轻落上，还被落了锁。

盛宴呆楞在玄关处，他已经被眼前的一切吓坏了，只能靠在门上，才能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陆沉放开他，慢条斯理地换下鞋子，用湿巾擦着脸颊和手心手背。

活像一个小阎罗王。

“听到了多少？”陆沉突然道。

盛宴咯噔一下，迟迟回答：“一点儿。。”

“一点是多少。”

“我不会说出去的，我保证！”

陆沉突然笑了，蹲在尸体跟前看着男人苍白的脸：“保证是最没用的东西，就像那个女人，说会保护我，还不是拿着钱跑了。”

“把门口的包拿给我。”

陆沉突然命令道。

盛宴向左边一看，鞋柜上有个不大的黑色工具包，他一提，却沉甸甸的。

他颤颤巍巍地递给陆沉，闭着眼不敢看尸体一眼。

“把里面的刀给我，如果你害怕，就把灯关上。”

“我…我不怕。”

“去关上。”

盛宴又挪到门边，把灯点上。脑子里不停地排练开门逃跑的可行性，门就在他的手边，而且这黑灯瞎火的，对方又是个仅仅几岁大的毛孩子，逃跑的概率几乎占有九成。

他刚要付出行动，就听见陆沉道：“玄关有鞋套，走时记得关门。”

这回，盛宴反倒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把他绑来，又什么都不做让他走，这真的是正常人的脑回路吗？

好吧，对方只是个七岁的孩子，他不能用十岁的眼光去看七岁的孩子的思维。

陆沉拿着水果刀在地上的血泊中来回划拉着，盯着盛宴的方向目光如炬：“你跟你爸爸的关系好吗？”

“很好。”

陆沉没由得轻叹一句：“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

在陆沉的“默许”下，盛宴直接解开反锁的大门，推开一道门缝，外头的夜光投射进来，斜照在他的脸颊上。

临走前，盛宴突然问道：“你为什么杀人？你妈妈说得对，你早点自首，警察叔叔回教你重新做人的。”

陆沉的下巴微微上扬，笑得既得意又心机，在这昏暗的空间里显得异常诡异：“你能再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

“帮我报警。”

“自首？”

“不，我要把那个女人抓回来，让她信守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