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词有脑子，但没经验。赵月华则有经验，但没有主动性，只是习惯于听人使唤。

但是这两人搭档在一起的时候，野鸭蛋就捡的特别多。

姜词负责做决定今晚干一票，赵月华就凭着经验几乎一摸一个准，没多久姜词手里的竹篮就满满当当的。

姜词估算了一下，他们一共掏了14个野鸭窝，鸭蛋收获了109只。

姜词甚至担心这一片的野鸭窝是不是都被他掏光了。

两人趁着夜色偷偷回到牛棚旁的住所，没人注意到他们两的行踪。

趁天还没亮，姜词去跟舅舅借了自行车，驮了一大篮子的野鸭蛋，推着出发去附近的镇子。

一路坑坑洼洼，姜词推着不听话的28大杠扭来扭去，有几次差点摔倒。他小心的护着篮子里的鸭蛋，生怕碎几个。

姜词想起曾经的自己，坐车有人开门，喝水有人倒水，哪里需要自己推着这么难推的自行车，就为了护着那一筐鸭蛋？

现在鸭蛋可比他金贵，就算他自己摔成狗啃屎也不能让鸭蛋晃一晃。

好不容易到了马疙瘩镇，姜词已经是满头满脸的汗水。他掀起衣摆随便一擦，随即观察起这里的环境。

说这是个镇子，不如说更像是一个早期的大型工业基地。沿公路两侧布着好几条交叉的铁轨，铁轨的尽头延伸进一片厂区，厂区内部姜词看不太清，但铁轨旁掉落的黑色煤渣，足让姜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厂区。

姜词随手抓住一个路边捡煤渣的小孩，“这镇子上什么地方人最多？”

小孩一抹鼻涕，脸又黑了一道，他一指厂区，“矿区。”

姜词换了种方式问：“人们买东西的地方在哪里？”

小孩依旧一指：“矿区！”

姜词疑惑，“这镇子没有更热闹一些的地方？”

小孩奇怪的看着他，“矿区就是马疙瘩镇，马疙瘩镇就是矿区。你找人？”他看了看姜词的鸭蛋，眼光有些发亮。

姜词挑了一个递给他，“拿去回家吃。我想卖鸭蛋，你知不知道哪有买鸭蛋的人？”

小孩小心的把鸭蛋揣兜里，“矿区家属院。一会我带你过去，正好我要回家。”

姜词疑惑，“你家就在矿区，为什么你还要捡煤渣？”

小孩得意的说道：“卖啊，”他扛起扁担，前后都挂着一筐煤渣，“远近的村子都有人来买，我捡了卖的比矿区便宜，能赚点零花钱。再过两个月来买煤渣的人就会多，那时候都不好捡。”

姜词算了算，再过两个月，大概就是十月份，天一冷，买煤的确实人会多一些。

姜词推着自行车跟着小孩一起走，小孩自来熟，“大姐姐，你说话怎么跟男的似得？”

姜词解释，“我是大哥哥。”

小孩怀疑的看了他好几眼，“我叫何伟，哥哥你叫什么？”

“姜词。”姜词还挺喜欢这个小孩，虽然脸上脏兮兮，但他很开朗。看他正是上学的年纪，于是打算吓唬他，“怎么不去上学？逃课？”

何伟嫌弃的翻了个白眼，“词哥你傻吗？现在放假啊！”

哦，对哦……

姜词都忘了，他来的这两天还没关心过这件事，八月份正是暑假，也是大学生去学校报到的日子。

这正是为什么他来到这个世界，没有见过姜小蕊，也没有见过那个渣男知青。

从别人的话里和姜词接手的记忆中推测，姜小蕊和知青应该是六月份高考完，带知青见了姜家人，两人应该六七月份离开上姜村回到京市。

他们九月份该开学了，姜词想着，今年的机会他错过了，那么今年的九月份就得开始准备明年的高考。

明年……84年啊！

那年高考可是姜词知道的据说恢复高考以来最可怕的一次高考，在今后的几十年都是噩梦般的高考。尤其这一年的数学，120分的卷子，全国平均分26分，京市平均分才17分。这一年的数学卷子成了后来奥数的范本，甚至后来的奥数题依旧能见到84年数学卷的影子。

姜词好奇出题的神仙大佬，如果能见到，他一定要膜拜一下。

因为对于他而言，这噩梦般的高考，正是他翻身的机会。

姜词跟着何伟走了不久，就到了矿区家属院。

家属院一排排整齐的平房，平房前挂着些许晾晒的衣服，偶尔能听到有人扯着嗓门说话，像是在吵架，又像是在骂孩子。但院子里平静的很，几乎没有人来人往的景象。

何伟跟姜词告别，“词哥，我得回家了，一会中午下了班就有人出来买东西，”他指着矿区墙外一侧，“那边每天都有人来卖。”

姜词看到墙外路边，已经有一两个小贩站在那里准备摆摊。一个自行车上挂满了鸡，一个已经摆好了好几筐玉米。

姜词冲何伟挥挥手，“谢啦小子。”

姜词推着自行车也站在那两个摊贩旁边，准备把鸭蛋筐摆在地上等人们下班。

但是框子还没落地，旁边卖鸡的叼着烟枪的干瘪老头就站在姜词面前，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他，眼神充满了冒犯，让姜词很不痛快，“新来的？”烟枪问。

听这中气十足的声音，这干瘪老头应该不是老头，大约是中年男人。

中年人见姜词不说话，拿掉烟枪，龇了下发黄的牙朝旁边一啐，“有条子吗就来这占地方？”

条子？姜词眯着眼，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退，这男人太臭了！

“这破烂的公共区域，还要条子？”姜词估摸这个烟枪来头不善。

烟枪不明意味的冷笑一声，“那可不，你没那东西就不能在这卖，你以为这是黑市？就是黑市你没关系也摆不了摊。咱这是正经生意，你拿条子来我就给你一个摊位。”

姜词看着这围墙边人们走出来的一条光溜溜的土路，和路边煤渣滓混着石头铺成的小道，连颗小草都没有，光秃秃的。更别提什么正经市场，就连市场需要的空地都没有。

仅仅是沿着小路可以摆一排小摊而已。

姜词换了种语气，冲烟枪一笑，“大哥，我新来的，”他给了烟枪一个鸭蛋，“你能告诉我要去哪批条子吗？”

烟枪眼神黏在姜词身上，手中慢慢的仔细的摩挲着这枚鸭蛋，就好像在抚摸姜词一样。这让姜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后悔给了那颗鸭蛋。

烟枪故作高深的，等了片刻才回答，“你去找矿区办公室主任。”

“主任？我不认识啊，大哥你要不给我引荐一下？”姜词疑惑，矿区的办公室主任管批条子来这路边摆摊？

这是哪跟哪？哪也搭不上边啊！

烟枪看到姜词态度好，以及开始上钩，就抛出了他的目的，“没有条子也行，你给我十块钱，以后就能在这摆摊，或者……”

烟枪不怀好意的呲黃牙一笑，“晚上陪爷睡一睡，这摆摊的地方也给你，位置随你挑！”

姜词一指自己的鼻子问，“我男的，你都愿意？”

烟枪觉得有戏，“一拉灯谁知道男女，”他眼神贴近姜词在他皮肤游走，“比娘们都细……”

姜词看着他满脸褶子，还有满口的黄牙，突然想反胃，他急忙摆手，“算了算了，我去别的地方摆。”

烟枪没打算放过他，“这一块能看见反范围的都归我管，你还能上哪儿去？”

姜词都不用想就知道这是早期地头蛇，仗着自己在矿区有关系，就霸占了这一块的空地当自己的地盘。

这路又不归办公室管，那个主任肯定有问题。

总之现在不是硬碰硬的时候，鸭蛋太脆弱，得离石头远点。

姜词实在不想跟他多说一句话，“那总得让我卖了这筐鸡蛋再给你钱，不然我哪里有钱给你。”

烟枪很警惕，“卖完你跑了咋办？你先把自行车押给我。”

姜词说道：“押给你也不是不行，但我凭什么信你？到时候你不还给我怎么办？”

烟枪不耐烦，“爷在这一片有头有脸，还能骗你自行车？”

姜词不信，“万一呢，总得让我相信你有这实力。不如你给我搞个条子，我不但给你十块摊位费，还给你两块批条子的钱。”

姜词数出两块，“我现在手头只有这么多，你先给我弄个条子来，今天卖完鸭蛋就给你十块。都是做生意，和气才能生财，互惠互利才能长远发展。你光收摊位费才能收几个人的，现在做小生意的人这么少，不如你试试倒卖批条？有关系不用大傻B。”

烟枪觉得姜词在骂他，但又觉得没在骂他，他想了半天，好像觉得姜词的主意十分可行。他接过那两块，“行，你给爷等着，让你看看爷的实力！”

姜词看着烟枪进了矿区，呼出一口气，选了平坦且开阔的地方，小心的把鸭蛋平稳的放在地上。

没一会他听到了下工的铃声，又没多久，从矿区的方向出来很多人，都往家属区这边走来。

姜词伸着脖子看由远及近的那些人，看到他们一路走来嘻嘻哈哈，他站在鸭蛋后面严阵以待，这态度比他前世跟对手谈判的时候都紧张。